边陲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上,过路的商旅牵着骆驼从小镇主干道通过,一直往西再走三天便能出关。驼背上载着丝绸、茶叶和少量的铁器,也载着野心和兴奋,等到了西域将这些东西换成宝石香料,回到中原,便能一夜暴富。
很多人做着这样的梦。
因着这些客商,小镇上陆续盖起了几家客栈酒楼,生意还可以。
“行行好吧……”
“一路顺风,一路顺风,给口吃的吧大哥!嗳,谢谢大爷!您好走……”
这个地方能人多,乞丐也多,有人在此发家,自然也有人在此沦落天涯。来往人最喜欢听的也不过是一句一路顺风,图个好彩头罢了。
好的位置都被一些身强体壮的乞丐抢占,一些老弱病残只能找个角落缩着。
胡嘤嘤感知着耳边的嘈杂,睁开眼睛,大脑有些迟钝,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她没死。
“客官您走好——”
小二高亢的语调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胡嘤嘤稍稍抬了下头,模糊的视线中,一双雪白的靴子绕过前面的乞丐,停在自己面前,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往自己脚边的有好几个缺口的破碗里面,放了一枚银锭。
唰唰唰,伴随而来的还有好几道贪婪的视线。
“去找个大夫吧。”
充满磁性的好听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哪里来的傻大小子……胡嘤嘤虚弱的抬头。
见面前立着一个男子,十几岁的样子,浓眉大眼,长相十分俊秀,端正的五官恰到好处,配上一袭白衣曳地,给人儒雅隽逸的感觉。
他澄澈的目光,没有半分瞧不起人的意思。
胡嘤嘤看着破碗里的银锭,可不这么认为。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怒火也在胸腔里燃烧。
敢把老娘当成乞丐?很好,很好!
许是太过生气,她胸口一堵,张嘴吐了一口血,好巧不巧的,弄到对方的鞋上。刺目的鲜红让她意识到情况不妙。
她的下肢……没有知觉!
“你……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家公子好心施舍银子让你看病,你怎么能弄脏我家公子的鞋?”男子身边的随从叫嚷起来,声音虽有几分稚嫩却不饶人。
胡嘤嘤深吸一口气,暗中探查伤势,没腾出空来搭理他。那小随从见她不动,拿眼睛剜她一眼,替自己家公子不值,可能看她实在可怜,也没再说别的话,“小人去给公子拿一双干净的鞋换上。”
小姑娘?胡嘤嘤一声轻笑,这世上,有三十多岁的……小姑娘,吗?
目光下移,看见她那伤得变形的腿不似从前那般纤细修长,而是缩了好几圈……惊得她差点把眼珠子瞪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缩水了?
生活给她一记重击,捶打得她眼冒金星。正巧,此起彼伏的驼铃声响起,正如她的心情一般不能平静。
恍惚了好半晌才不得不接受事实,只是……胡嘤嘤苦笑,打量四周明显跟现代世界不同的建筑,不同的穿着打扮,纳闷道她这是赶了波潮流,穿越了?
男子眉头皱皱,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无妨,我们走吧。”
看着男子起身,聚焦在她身上的贪婪目光越来越兴奋,胡嘤嘤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抓起破碗里的银子往大街上一扔。
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银子几个弹起,落在马路正中间。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眨眼功夫,十来个乞丐如同疯狗一般扑过去撕打成一团,引起一阵骚乱。
“别跟我抢,我的!”
“我的,我先看到的!”
“明明是我先盯上的!”
“谁拿到算谁的!都滚开,老子已经拿到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不准抢!”
男人身边的小随从错愕的回头看着胡嘤嘤。
“你这小姑娘脑子有病吧,干嘛把银子扔了?我看你是疯了!”
胡嘤嘤挑眉细声道:“岂不闻象齿焚身?”
她不过是一个孤弱女子,钱财只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象齿焚身,怀璧其罪?有意思。”二楼窗子里投出来一道打量的视线。
同时很多人都在看胡嘤嘤。
她抬头对上男子的目光漠然道:“我没有人庇护,没办法保住这笔钱,更无法走到药铺去看大夫,拿着它反而碍事,多谢公子好心。”
白衣男子眉头轻皱。
“你……”
男子抿唇,正欲再说些什么。人群外面突然一阵喧嚣,一队人马大摇大摆的从对面街上闯过来。
“哪里来的臭乞丐,滚一边去!敢挡爷爷的道,都活腻歪了?”
彪悍的声音吓得刚才还在撕打的乞丐瞬间逃窜,钻入小巷子里不知所踪了。顺着声音看去,领头一个身着宝蓝色绸缎衫的络腮胡大汉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衣着虽然华贵,形象却粗糙的紧。只见他身材高大,怒目圆瞪,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斜到嘴角,腰间斜挎着一把大刀,虎虎生威。
显见是不好惹的主。
有个乞丐跑的慢了些,被大汉的手下一脚踹翻在地,霎时就口吐鲜血,然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白衣男子脸色变了变。
小随从面色慌乱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公,公子,我们快些走吧!”
看见他,大汉目中精光乍现,挑眉笑了笑。
“温公子刚来,怎么就急着走呢,不如留下来多住几日!好让我这莽汉尽一尽地主之谊!”语气不容拒绝,直奔目的,“来呀,将温公子请到咱们寨子里多住几日,好生招待!”
“是,大哥!”大汉身后鱼贯跟来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属下,将白衣男子和他的随从围住,不客气道,“温公子,请吧。”
小随从吓得脸色都白了,声音哆嗦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胡嘤嘤。想救她却又顾虑着什么。
胡嘤嘤看得很淡:“公子自身难保,还是自求多福吧。”
白衣男子笑了笑。
“多谢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还有些事没办完,就不叨扰贵宝地了。”
白衣男子倒是神态轻松,眸中有些厌烦,只是没摆到明面上。
被叨扰的人岂能看不出来?寸步不让道:“温公子客气了。”
一群人杵在马路中间,将道路堵住。见他们气势汹汹不好惹,旁人也不敢多管闲事。只有好奇的人在人群里小声询问。
“这人是谁啊?好大的排场!”
有不怕死的就有不怕事儿的。一个老头往后面缩了缩,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热闹。
“他呀,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头子,人称疤爷。靠着打劫过往商队发家,后来官府派兵剿匪,疤爷便收手带着一帮人占了个山头收过路费。他自己手底下有几十个商队,这些年越做越大,拉拢了很多人,连官府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来的商队到了这儿都得到疤爷那里拜拜码头。”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疤爷,怪不得。”
“那位公子瞧着也非富即贵,怎么会得罪疤爷?”一个客商打扮的中年人问道。
说话的老头摇了摇头,说道:“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估计是生蛋子不懂道上的规矩。”
“那要是被带走,小命不就玩儿完了?”
“玩儿完了也没办法,在疤爷的地盘上,谁敢说不这个字?除非官府出面。”
大汉嫌这边聒噪。
扫了一眼,人群中立刻安静下来。
胡嘤嘤垂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大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白衣男子,眼神暧昧不清。
“温公子若是放心不下这个小丫头,干脆一块儿带回去。”
说是商量的语气,却不像能拒绝的样子。不等他话落,他身后立刻有人站出来去拉扯胡嘤嘤。如今的胡嘤嘤个头小,那人一只手就将她提溜起来,像拎小鸡一样,动作粗暴。
“不必了,本公子跟你们走一趟就是了。”白衣男子脸色变冷,心中自责,“何必牵扯无辜。”
“哈哈哈,温公子说笑了,鄙人不过是热情好客,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公子,既然如此,公子请吧。”
两人一来一回就决定了胡嘤嘤的命运。
既然无用,也就不用费事了。
胡嘤嘤又被扔在地上,直摔得她眼冒金星。
心里骂娘,面上却很识时务的不敢显露,待身体适应了晕眩之后,一行人已经走远了。男子的白衣最终消失在街角,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有好心人也只是在她面前扔了两个铜板。
像她说的,多了也护不住。
胡嘤嘤心里暗暗有些焦急,抬头四顾,恰与二楼一双黑色的眸子对上。只是那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该怎么办?”
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以后,又该如何?
视线往下,看到手上摔破皮的地方在往外渗血,沾上泥土显得黑乎乎的。是刚刚摔破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她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
耳边嗡嗡直响,脑袋发胀,几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她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接下来是天旋地转,无边黑暗。
失去意识前,感觉到那人看她的目光冷漠,像是打量一件货物,神秘而又危险。
却是绝望时的救命稻草!
晕过去之前,她伸手紧紧抓住眼前这双靴子,唇边绽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