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面前的老者便是张然明将军,算是这桓帝一朝的军神,位居凉州三明之首。
刘荨是怎么都未曾想到认出这个数次帮助自己的老将军会是在如此的场合,也不怪不得那日初遇时有一股特别的感觉。
“哦,没想到还是被你这丫头看出来了,哈哈哈。”张奂老将军捋着胡子笑道。
刘荨也是附和一笑,再次辑了一礼道“我大汉军中才学上能称得上登堂入室的恐怕没有几个,段颖将军远在凉州,皇甫规将军在京畿任尚书也有儒者风气,却是因为刚正不阿不被待见,想来不能离京,不过我也没有料到身为大司农的张老先生竟然无声无息的便来到了祋祤县这小县。”
张奂点点头,却是没有否认,只道“你的判断倒是有些准头的,可算中肯,至于你后面的疑问,老夫只能说,三辅出了这档子事情,不派老夫来看看,长公主觉得陛下会安心么?”
原来是桓帝这个便宜父亲的意思,这却是可以解释得过去了,毕竟他对羌人之事可是十分上心的。
“嗯,先生说的不错,这羌人之事的确非恁来看不可了,还好,现下这番攻势算是接下了,却是不知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刘荨有些忧虑的道。
张奂也是很同意刘荨的说法的,随即道“是啊,老夫也是未曾料到今年年初才掀起一场风波,这才过了多久那羌人便又卷土重来,而且还转了战略,若不是有你在,这祋祤却是被攻下了。”
这份见地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却是根据战略动向便是知道了羌人的目的,虽然被张奂表扬,但是刘荨却是不敢自夸自己的功绩的,毕竟前后搭进去多少人命,大家心里都有数。
“荨却是不敢居功,只是上天眷顾大汉,下了大雨,才让荨改道来了祋祤,未曾想到却是遇到了这事,可惜我大汉一干将士死去不少,我不精守城之法也是很大的原因。”
张奂见刘荨如此谦虚倒是觉得没有看错人,只鼓励道。
“即是为国家护卫百姓而死,那便是死而无憾,长公主不必自扰,才学不可能一蹴而就,以后有机会多探讨守城之法便能补缺遗漏。”
刘荨笑了笑,倒是明白张奂的意思,只道,“记得老将军年轻时曾说,大丈夫处世,应当为国家立功边境。他们虽不是在边境立功,也不差多少了,都是值得尊敬的汉子。”
张奂听到刘荨竟然知道他年少时的志气之语,倒是觉得有些难得。
不过这事该是要翻过一页去,他只点点头,然后道“上善如明,念生死为国,便是如此,你确是明悟了就好,嗯,也别总执着于此了,告诉你一件好事吧,陛下挂念于你,只叫老夫来看看,另外加派了一千骑兵前来,到时候可划拨与你。”
一千骑兵?
刘荨听到这却又是个意外,这么说当日他见到的一干兵马却是那个便宜父亲派过来的。
这不是典型的马后炮么?
当时求他给自己指派一些兵马要死要活就给了一百,其余的自己凑,好不容易凑够了,一场仗下来差不多归零。
“哎,陛下这一招也真的是事后先生发挥到极致了,若是当初我再有这骑兵,这战局便不是被碾压之势头了。”
张奂听到刘荨的抱怨,只摇摇头,道“好了,长公主你也莫要怪罪陛下了,日食之后朝中之事一层接一层浪,陛下是应接不暇,再加上这羌人之事,指定又要被有心人道这是上天之责罚,到时候少不得一阵周旋,上次我那老友冯绲与老夫相谈你与他求援之事,他到是希望老夫能够给你一些帮助,然后再加上陛下的嘱托,老夫才能离京畿来这的,所以这朝堂之事,公主也是该明了才是。”
果然如此,党人与宦官的争斗不息,朝廷便不宁,这差不多也是滤不干净的一摊浑水。
也难为桓帝了,站在中间当个调解员,为了国家不能冷了百官心肠,为了自己能有人用,也不能对宦官太过刻薄。
刘荨想到这,只叹了口气道“果然朝堂之局势还是这般,反正我是不愿去明了,只苦了老将军一般的忠士之士了,算了,这事便如此了,倒是冯老将军对荨太过挂心了,当日都已然与他得了些帮助的,果然还是恁这辈的老将知晓这国家之事何其重要。”
张奂端起面前的茶杯,怅然的饮了一口,只道“这事啊都是明面上之事,一些人却总是一直道不清看不明的,算了,公主也莫要去计较这些,鸿卿与我都是不愿国家出什么岔子的,所以呢,也只能不参与也不纯粹观望而已。对了,公主接下来准备如何自处?虽然老夫给你带了这一干兵马来,不过陛下的意思还是希望你能随老夫的归京。”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刘荨还是有些打鼓的,毕竟这许如的事情还未曾解决,刘荨一直觉得这幕后肯定有人,其中秦胜也是扯进去的,所以刘荨才会顺势将扶风里给拔除,而她一直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牵连。
刘荨只将关于许如一事与自己所想和张奂说了,然后才道“只我还是想解决了此事然后再行去凉州,虽然和老将军回京的确安全,不过恁也所见,羌人的威胁便是如此,不到万人便让三辅以及朝廷闹得不安,我归京无益,不若思量一下解决之法。”
张奂细细听着刘荨所说的事情,只唏嘘道“未曾想到这事却是波及如此,那许如也是个人才,却是不得朝廷所用,反而成了羌人肱骨,这浩浩汤汤之势头,也是他的复仇之旅,呵,也是让人唏嘘啊,只说公主想往凉州,虽然老夫是不赞同的,毕竟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在边境守了那么多年还是如此反复,公主去的话或许会有些奇遇,但是也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啊。”
这说的却是如此,按照常理来说,他们一直在实践中摸索汉羌战略,所以说他们是处理汉羌事宜的代言人也不为过。
再说刘荨,最多就是一个初入茅庐的年青女子,对于这么多年未解决的事情的确未见得能如何。
虽然刘荨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到底该如何建立一个合理的少数民族管理体系,虽也有一番思虑,不过也不算成熟,这也是需要实际考察才能实际确定。
所以这凉州是非去不可的。
“老将军说的对,只这凉州之事是多年的诟病,荨也不敢说自己如何,只是想亲去看看,若是能有异法便是国家百年之事,若是实无他法也能体察凉州民情,也算是一场有意义之旅行。”
。。。
时间很快,一直到半夜,刘荨和张奂倒是畅聊了许多,却是苦了已经上了年纪的张奂不能好好休息。
不过这次长谈这对于刘荨是获益良多的一次长谈。
因为其中涉及到了不少关于用兵的道理,以及一些人生处世之事,这也是得益于张奂的儒学素养不差。
一夜好睡,天已大明,烈日当空,新的一天便又如约而至。
一大早,还在酣畅大睡的刘荨却被杨怀玉给吵醒了。
顶着熊猫眼,眼冒着金光的杨怀玉抱着一只箱子早早的便来到了刘荨的房门前。
然后表面来意之后,在玲珑的合力下才将刘荨喊醒。
“哚。”
一个木箱被杨怀玉放在了桌案上。
“啊。”
起身坐在床榻上的刘荨打了个哈欠,只极力清醒自己的脑子,都怪自己昨天拉着张奂问个不停,后来觉得人家老人家也熬不住才作罢。
侧着耳朵听了听桌上的箱子道“怀玉,这是何物?”
杨怀玉揉了揉眼睛,道“这是昨日所获的所有东西的清单,林林总总我都做了分类,记录起来,只等公主验收。”
刘荨听着杨怀玉这萎靡的精神,想来也没睡好,只点点头道“有心了。”
随即只披了一件衣服,然后起了身打开箱子,拿了几卷竹简出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听了听。
这杨怀玉倒是认真,大小名目都在案,数量也统计得很清楚。
“怀玉,这扶风里不是也有账单吗?怎么还整理得如此辛苦?”刘荨边看边道。
杨怀玉也在桌案上坐了下来,心头一阵无语,然后摇摇头道“哎,别提了,他们马家作生意也是精明,账单都做了密押,我这外行人在许多东西上都对不上,和那马放对数,他却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呢也只能用老办法,参考部分账单,然后自己一件一件的来。”
对于杨怀玉的敬业,刘荨自然是欣慰的。
“咕维。”
刘荨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道“怀玉你倒是舍得出力,好吧,我先看看,你呢再去休息一下吧。”
杨怀玉也不推辞,只还困得慌呢,随即只喝了茶水便下去了。
而刘荨则开始好好的听起了这杨怀玉准备的‘早餐’。
。。。
有些东西总是不经意间便会让人心情顿时烦躁。
刘荨或许便是这样的状态,因为刘荨在竹简上发现了几样特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却是和之前的事情可以串连起来。
其中桐油有差不多百余斤,而且是熟桐油,这时代熟桐油的用途也可以用来装饰家居。
但是根据刘荨回忆,那扶风里周遭却是没有使用过桐油的痕迹,那么将这易燃之物堆积在仓库中。
或许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已经用过,以前使用的时候还有剩余。
第二个,买来储存着备用的,只是这备用油量实在牵强,因为他们位于洞穴中,该买的应该是兽油用来照明。
另外刘荨还发现一个奇怪的数目。
正好是五年前,一批大概五十斤的兽油以及差不几十斤的桐油的对不上,用处不祥。
而根据之前的记录,许家被火烧之时火力很旺,甚至还散发出了桐油燃烧的气味,隐约夹杂着兽油的臭味。
记录上的解释是,许家房屋乃是新修的,用了大量的桐油,或许还有剩余的油料,被火给点燃了,不禁助长了火势,至于说那臭味,则是不幸遇难的许家人所散发出来的。
。。。
虽然说这些解释都能行之有效的说过去,但是今天刘荨观阅了这竹简,却是又大概能迁出另外一条线来。
假设,将之前的一切都串联起来,再将马家也参与进了许家灭族的惨案中,那么该是一个怎样的联系?
想到着,刘荨不禁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随即慌忙起身跑了出去。
祋祤县城地牢中。
马放坐在囹圄的一角,无聊的看着那个漏光进来的口子暗暗发呆。
“踏踏踏。”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穿了来。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把门打开。”
“铃铃铃,吱呀。”
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然后一个女子一个箭步的往前冲了过来一把就把马放给揪了起来。
“马放,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马放忽然被突来的人影啾起来,却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借着牢房狱卒而后赶上来的火把的火光才将来人看清楚。
只说他一阵懵逼的道“啊!小娘将军怎么了?我不知道啊。。。”
刘荨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清楚,只简单说出了自己的所想,然后继续问道“五年前,那批油量到底去哪了?”
虽然刘荨是大致说清楚了,但是马放却也是真不知道,因为他是四年前才到祋祤坐庄的,所以他对之前的事情并不清楚。
他摇着头道“小娘将军,我是真不知道啊,五年前乃是我马家另一个人在此坐庄,之后才是我,他乃是赚够了足够的钱财,立了大功,然后回了茂陵,之后当年他的一应手下都带走了,而我来接手时还是家族里面带来的新人,所以我并不知道。”
嗯?
刘荨听着这马放所说的话却是又带出了一条线索来,马家的另一个庄主?
果然这件事情不简单。
刘荨放开了马放,然后面色凝重的道“那五年前的庄主乃是何人?你最好给我说得明明白白的。”
“吞。”
马放见着刘荨有些可怖脸有些胆怯,但是也不得不说,随即只喃喃道“那人名叫马顺,才学算是我马家二流,虽然有些才学,但是不为家族所用,只因他为人狠辣,所以家族觉得他不堪大用,只让他去经商,只他经商也颇有手段,只出来三年便回去了,便是五年前,他得业绩上涨很快,便得了归家的资格,想来现在已经得了器重,被家族凭借人际关系,指派到哪里去做官去了。”
原来如此,刘荨听着这话却是一个激灵,只喃喃道。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