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永康元年六月初十,祋祤县。
羌人这次是战意大失,毕竟攻城失利,这已经让他们以为必然能够攻克面前城池的信心浇灭了大半。
一千骑兵对四百步兵,失陷一个千骑将,部众几经全灭,更是有些不能接受的现实。
五百骑兵追一个落单公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最后的结果,接连失陷了两个千骑将,又损兵如此,这对滇启而言太不寻常了。
攻城所损失的两千近三千余众,再由此损失一千五百人。
这并不是数字所简单的累加,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所累加的。
那个每日屹立在城墙之上的鱼鳞甲女子,就像一道屏障一样,带着手下的残兵竟然死死守住了他们的攻势。
而他们又不能舍弃全部骑兵转为步兵攻城,正因此处掣肘,他们攻打了几日都没有攻下,而今却是损失了人与马匹,马上会变成劣势的一方。
“许军师,到了如今地步,该如何处之?一个上午,折损近一千五百,攻城都未曾如此惨烈。”滇启忧心忡忡的在营帐中踱步道。
许如也是面露难色,在思索着当下的形式,他亦是没有预料到羌人最擅长的马站,竟然也连续失利两次,这让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战法来。
继而他负手而立,怅然道。
“哎,滇将军,我们所预计的却是没有差多少,只可惜那个长公主刘荨每次都会出现在关键点上,致使我们频频失利,故而如今我们该做最坏的打算了。”
滇启听着许如都这么说,让他似乎顿时有种失败感。
他滇启,羌人第一猛者,曾数次领军与汉庭作对,有胜有败。
但是这番带着先零羌豪酋之托,差不多举半族之力而来,却是败的不明不白的,这让他心里愤怒又不甘。
“最坏的打算?军师难道是打算将我们这最后的三千余人作为赌注?然后再做最后一次投掷?”滇启道。
许如脸上也是一阵无奈道“无非如此了,进,我们全力攻城,胜,城下,我们占祋祤,收容云阳的佯攻之军守祋祤,等我先零羌后续陆续开赴,将领地连接起来,如此也算完成了任务,结果并不算最遭。”
“呼。”
滇启叹了口气,接过话道“败,我们兵败被俘虏,至使我八千余大军全军覆没,我羌族痛失大好机会,我滇启成全族笑柄,你许如辜负豪酋信任,会被灭以满门,到时候我先零羌又得蛰伏数年甚至十数年,这等结果,着实是难耐。”
许如闭上眼睛,喃喃道“结局无非如此啊,不过我们现在还有一路棋可走,那便是撤军,还剩下这大约半数之军,一路劫掠回去,这却也不失为亡羊补牢之法。”
“所以军师是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哎,也难怪,果然这些结果都已然是最坏的打算后的因果,若是真在这两者上做选择,却是不得不慎重才行了。”滇启严肃的道。
许如侧头带着不可言说的神情看了看滇启,然后道“滇将军,我许如败矣,却是不曾想带着你们这些救命恩人步入如此境地,惭愧啊。”
滇启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摆摆手道“军师不必如此,现在局势如此已然只有刚才所说之法,先生出去吧!给点时间思量一二,待俺细细一想再做打算吧。”
许如点点头,将自己的羽扇放在了将军案上,拱了拱手,然后便转头出了大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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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上,扎起的简易帐篷,连成一片,这是他们的军营,羌人如今的精气神却是不怎么好,在烈阳下有些泄了气。
有些人远远的看到许如还带着抱怨的眼神,好似在说便是你这汉人使坏,才促使兵败如此。
许如也不敢辩驳什么,他只踱步起来,也静静心,目光盯在那近在咫尺的城池,眼神也从炽热到了一种不可言说之感。
一切似乎都即将失败了,本来可以一战而的城池却喋血了汉羌两边近四千余人。
他许如果然还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本来带着强力的外援,想实行自己的复仇之举,而今只能秉着他作为军师的职责,将最后的希望交还给滇启去。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良心,毕竟没有意义的杀戮,实在是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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祋祤县城上。
百姓们开始了轮流执守,开始休整用餐。
没有意外的,羌人由攻势转为了防守,只是时不时的阻止一匹弓箭手对城墙上的百姓射箭,进行着聊胜于无的攻击。
城墙的百姓却也是紧张了一天了,只是从早到晚也只是围观了一场打得十分漂亮的战阵罢了。
平头军算是得到了应有的荣誉与尊重。
只是他们却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或是悲伤,毕竟经历了战阵过后获得的以及失去的毕竟不一样。
一方面是失去兄弟,一方面是得到荣誉,如果让他们选择,他们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们的那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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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星空伸手可抓。
“唔,唔。。”狼莫在自己的大帐前吹起了鹰骨笛。
他手中的笛子取材自他所猎到的一只雄鹰。
每当要从部族中准备战阵,他都会吹一曲,其义或是对上苍进行祈福,已然成了习惯,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不知不觉拿出了那只鹰笛来。
“踏踏踏。”
从他身后走过来两人,一高一矮,两人却是都很壮硕。
高个的那人道“狼莫兄弟,今日却是不早去休息,是为何?”
狼莫听到有人唤他,只转头去看,看到了来人时,脸上挤出一抹笑意。
“滇启大兄,零昌大兄。”
“哎,却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惆怅感。感觉莫名的伤感。”
零昌拍了拍狼莫的肩膀道“可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所伤感?”
狼莫点点头,喃喃道“俺只是想,我们都是驰骋西北的勇士,而今如同汉人一样攻城略地,却是憋屈收场,即使长眠也不安生啊。”
滇启将怀中的狼牙吊坠拿了出来,“是啊,看这枚狼牙,当初我们哥几个得到勇士荣誉,豪酋亲自赐予咱们,可现在却只剩我们三个在此,一切都是俺滇启的责任啊!”
零昌遥望星辰,指着天狼星道“我们乃是西北的天狼,命中自有命格,而这战事自有天定,滇大兄何故自责,迷唐,东吾自有其生死,我们是羌人的勇士,便该接受这些。”
狼莫也道“西北的天狼啊,该是自由自在的才是,大兄,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处之?”
滇启只感受两位兄弟的心中所想,他也未尝没有想到了该做的决定。
从一开始,豪酋奉许如为军师,他满心喜悦过,毕竟他带来了新的战争方法,他们收获很丰富。
只是到如今,突然真刀真枪的成了攻城之军,他们才发现汉军为何能够固守这么一片土地并不是空穴来风。
果然他们是天狼之军,该是在马背上驰骋才是。
“战事如此,我不可能再让兄弟们去拼尽最后的血液,所以明日,我们撤军吧!”
“嗯。。”
两人却是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
零昌有些惆怅,“大兄,到时候豪酋可不会放过你的。”
滇启道“我知道,所以我接受了汉军骑兵的约战,明日一战之后,我们不管输赢,都撤军而去。”
两人笑了笑,倒是燃起了些斗志。
随即,三人会心一笑,抬头望向天狼明星去。
只狼莫喃喃道,“如此却好,骑兵对骑兵才是我们的战斗,我们却是该好好的战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