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延熹十年(167年)五月二十五日。
因听闻先零羌异动,于华阴剿匪成功之平县长公主刘荨思虑再三,发麾下兵八百星夜发往长安,准备伺机而动。
五月二十七日。
长安,万年县。
麾下兵士赶了两天的路,个个都是精疲力竭。
还好出发前两天已经停止训练休整了两天,而且脚上都绑上了绑腿,这才坚持住了两日的奔袭。
风尘仆仆的兵士在大雨中汇入万年县时,让在街边避雨的民众一阵感慨,他们似乎许久没有见过,像这只部队的一般面色疲倦冒雨而进的模样。
“踏踏踏。”
兵士以急行军的方式前进,在地面上发出一些震动。
刘荨坐在马背上,雨水直接从头上浇灌下来,淋了半天的雨,即使在盛夏也会觉得冷,不由地身体有些发颤。
万年县衙府前。
“唏律律。”
刘荨驻了马,从马上一跃而下,倒是没有急着进入县衙中去避雨。
而是带着一众将官,走到身后的部队中去检查一下兵士们如何,还有粮草辎重情况等。
好在他们底子不错,这等强度的急行军只是透支了他们体力,还有都穿上了旧鞋,倒是没有出现血泡什么的问题。
如此,刘荨便叫袁商前去扣门,只行叨扰的意思,让县令安排住所。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汉式官服的小老头从县衙府中出来。
他约莫六十许,满头银发,脸上却是也是满目的沧桑,只远远的便对刘荨拱了拱手道“微臣万年县令薛昌,拜见平县长公主。”
刘荨正从后面走上来,却是听的不是太清楚。
“噗。”
刘荨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侧耳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忙上前走了几步,仔细听却原来是县令,听着这县令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却是还冒雨出来迎接,却是有心了。
只道“薛老县令无须多礼,现今也不好说话,劳烦帮忙先寻个地方让我这些兵士们住下再说。”
老县令有些黯淡的老眼却是在那些后生身上瞟了瞟,看到有些军士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他只点点头,叫来身旁的一个年轻汉子道。
“靖儿,叫上几个人将这些军士带往本县军营营房中去。”
年轻汉子也没有什么话,只拱手称了“诺。”
这边刘荨示意林启,王守几人领军随年轻汉子去,只让袁商跟随刘荨。
万年县,长安城东北部一个小县,辖地不大,归属左冯翎。
名气不大,甚至全县人口不过五万余。
若是熟知汉末历史,便知道汉灵帝刘宏的长女刘乔曾封在这里,号称万年公主。
而今刘荨到这却只是过客,没有心思想之后的历史。
“滴。”
身上的雨水从身上滴落下来,淌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玲珑在一旁拿着帕子为刘荨擦拭。
在屋檐下避了一会雨,县令邀刘荨以及将官入内堂去。
“咕。。喂。”带着热气的姜汤从砂壶中倒出来。
“咕噜。”
侍女给刘荨几人各倒了一杯,这让几个人都来了些精神,拿起喝了几杯。
“呼。”
刘荨吐了一口气,终于暖和了些。
“多谢。”刘荨欠了欠身道。
薛昌点了点头,只微笑道“嗯,公主不必客气。”
他迟疑了一下,遂开口道“我这小县也未曾接到令示说最近有兵事,不知公主这是有何贵干?”
刘荨缓了缓,感觉好多了,只回道“是这样的,我是奉我父皇之命到华阴公干,最近得知三辅有些不平,这不是想来见见世面嘛,却是未曾想到天降大雨,本来是要到长安的,却是偏到了万年来了。”
薛昌捋了捋胡须,道“原来如此,倒是这天让老夫有幸见到传闻陛下的麒麟女了,不过我观公主麾下兵士都不是老卒,这去战场却是不太可行。”
“嗯?”
刘荨听这话却是惊讶了一下,毕竟自己手下这帮人虽然都是新兵,但是经过严格训练,令行禁止却是做得不差的,与之禁军百人比相差无几,若是真要挑毛病,大概还是临场战力不足吧,毕竟还未曾经历过战争。
却是被这老头看出来了,想必这人也懂些兵事。
这时,在刘荨旁边的袁商却是发话了。
“哦,未曾想到恁这文官县令也懂兵士,我家公主这些兵士成军不过半月,哪能称为老卒?”
“原来如此。”
薛昌却是想了想,然后又点点头,只有些许夸赞的道“怪不得,虽然长途行军让人疲惫不堪,但是我观他们脸上没有伶俐之劲,故而断定他们乃是新军,倒是未曾想到才成军不过半月,倒是有骨子狠劲了,难得,难得啊。”
袁商瞪着小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薛昌,觉得这老头似乎有些不一样,只道“恁还懂兵事?”
薛昌却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老夫往日也在边关一刀一枪打拼过,回乡后,就任县令还是上官抬举,这多年未碰兵事,这心头还有些热乎劲,故而多关心了一下,却是让后生见笑了。”
袁商这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不过对于老疆场还是很尊重的,不由得他拱了拱手,“原是老疆场了,倒是我孟浪了,俺袁商见过前辈。”
薛昌笑了笑,摆摆手,道“不必如此,都是往事了,现在老夫都这把年纪,只能看着你们咯。”
对于为了大汉拼杀过的老将,刘荨是尊敬的,只宽慰道“老县令不必如此气馁,那廉颇七十还能临战沙场呢!”
薛昌点点头,宽慰一笑,没有接下话茬,语重心长的道“却是常听说平县长公主为人与常人异,今日倒是见到了,我大汉历来也无女将领军,何况是公主,你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刘荨明白其意思,这乃是共识了,连刘志都不看好刘荨,这意思谁都懂。
“嗯,荨省得,不过大汉儿女千万,男子可保家卫国,总会有几个巾帼出来帮衬的,荨也是出来起个头罢了。”
“哈哈哈。”
薛昌摆摆手,“好一个巾帼帮衬,老夫却是见识到了,今日公主来到本县,老夫定会好好招待的,再者有哪些不懂的兵事之事,也可与老夫说,若是能帮衬,老夫也帮衬一下。”
这老头倒是好说话,随即刘荨又与薛昌聊了许久,然后也是没有客气,尽量麻烦了他一下。
作为廉吏,办事效率也是很高的,除了给兵士们准备好了住处,饭食也是让人去帮忙准备好了,还准备了姜汤给兵士们饮下。
刘荨也没有大意,让兵士们换上干燥衣物后,只叫他们不要着急淌下休息,让他们将湿衣服浆洗一番,做好卫生工作,然后又叫他们自己按摩一下腿部的肌肉,消除些肌肉酸痛。
“哗啦啦。”
雨还在下。
万年县营房。
一间不大的木质营房中,刘荨麾下大小将官都围坐在一起。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张麻布地图,粗略的标着些水流,山脉,以及城池。
“哒哒哒。”
刘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注意力集中,听着耳中收集的数据,在脑中汇成图案。
指了指万年县这地方,表情凝重的道“这下个雨还能偏这么远,以后打仗怕不是要迷路哦!”
几人看了面色一凛,却是知道刘荨看不见,所以带路都是他们来,这事情却是他们的责任。
袁商嘟哝着道“早知道就不应该渡渭水的,在南岸走怎么也不会走错的嘛。”
杨怀玉看了看地图道,“老袁,这大雨迷道也是天意,实在是不能怪谁,况且都已经这样了,再争有何用,还是看看公主咋说吧!”
果然还是提刘荨有用,袁商立马闭了嘴,只把目光聚到了刘荨身上。
刘荨点了点头,只沉吟了一下,其实渡渭水是她提出来的,因为按照地理常识,由于地球偏向力,致使南岸的水深于北岸。
又因为下了雨,相对于北岸,南岸要泥泞许多,所以刘荨便命麾下北渡,往下珪县休整一下,然后沿着北岸前行往长安。
没想到雨太大,众人也迷了路,便到了这万年县来。
“好了,此时木已成舟争论也没有用,李广将军还有迷路的时候呢,如今我们到了这里也只得先安下心来休整,原本我想到长安的目的便是再征调些人手的,既然偏离那么多,我们也不能认死理,这长安便不去了,接下来便是部署一下该往哪走的问题了。”
“嗯,对对。”几人点点头,只觉得说的不错。
只田虎对于兵事不太了解,他道“公主,走哪里却是只公主一句话的事,只是咱们这八百兵士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这话却是问到了点上,历史上延熹十年四月,先零羌攻三辅,杀没两营,两千余人,这刘荨的八百新兵的确不够看的。
当然,这和先零羌的奇袭有关,汉军没有防备,而且还是步兵对骑兵,的确处于劣势。
如今事情推迟到了近六月才发生,那声势定然会比那大。
刘荨也不确信自己能带领这帮人发挥多少作用,她倒是知道一些步兵对骑兵的方法。
不过重要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尚在路上,新兵缺战,配合不算默契,关键是老天能不能有时间让她有时间再排练一下步对骑的战法。
果然,军机这事情乃是很重要的。
“田虎说的不错,只我也一直在强调这个问题,配合这件事情很重要,而手下们的成军时间太短,客观点说,即使你们不怕死,我这也是拉着你们去送死。。。”
“额。”因为语气的深沉,他们都知道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虽然他们身为刘荨的麾下将领不能违逆上官的命令,但是刘荨的做法本来就是拉着他们去送死。
王守与林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跟随刘荨的时间大概和袁商一样长,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刘荨像现在这样。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真正的战争,打仗是个什么概念,他们也只是武艺过人而已,怕死,自然也有过。但是他们随着刘荨出了京畿,见识了许多世面,不禁让他们热情逐渐高涨起来,觉得往后更好。
随即王守道“公主,我王守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作为兵士最好的宿命便是战死沙场,记得当年北疆战阵中,兵甲不齐的乡勇都奋力杀敌,更何况他们都有些勇力,还战甲齐全,若是公主能合理用兵,咱们未曾不可一战。”
杨怀玉却是也心有感触,他失去过一切,又拥有了一切,到现在来说都像做梦一样,他却是心有火焰,毕竟蹉跎了如此多年,好不容易开启了一段新人生,怎会放弃?
“哎,按我说,死有何惧,本来我们那些兵士多少是犯了死罪的,若是没有公主,他们也就是秋后问斩的结果。公主敢用他们,便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机会,我杨怀玉今生很少服人,咱们公主,是我第一个服的女子。所以公主何去,我便跟去便是。”
这说着说着却是气氛有些奇怪起来,有些自损气势的意思。
还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所以顾虑太多了。
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怕虎呢,刘荨心想还是需要想办法将士气提到变态的地步才行。
不过也不是现在,毕竟要事第一,现在是部署去向的时候。
刘荨摆摆手,只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既然我敢去,就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当然我也不会让我的兄弟们白白送死,好了,大家都已表明心志,我也知道了,既然已然成行,便不能畏畏缩缩。必然一往而前,方显我大汉男儿本色。”
继而刘荨伸出一只手来,“来,一起明誓吧,这样就像拉勾勾一样不能反悔了。”
只刘荨都这么说了,他们只笑了笑,点头附和,将手搭在了刘荨的手背上。
“为了大汉,一往而前。。。”
雨下的好大,到了黄昏终于显了颓势。
雨后的夕阳遥寄了一份暖意,兵士们忙将浆洗的衣物拿出来晾晾,然后在营房中擦拭自己的甲胄。
至于刘荨以及一众将官便去叨扰薛昌去了,与他聊聊实际的战阵,讨教些干货等,毕竟兵法说的太过玄妙,还是要通俗点的话语要好得多呢。
夜注定不早眠,而明日天还未亮起。
在万年县的一间营房中,一张粗糙的麻布地图上,一个地方被特意钩了出来,上面赫然只有两字,祋祤。
这便是进击的刘荨即将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