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缓缓走到骑士跟前,骑士还恍惚着没有行礼。
簇拥主教而来的人群看到这个骑士如此无礼,被大大激怒了,他们交头接耳,在问这是哪家的骑士。
“安静,我们走。”主教说到,人群听到这话就安静了下来,主教又跟身边一个人说了句什么,那个人就走到骑士跟前,问他是迷路了还是不舒服。
骑士没有回答。
“这人……”那人便预备返回主教身边去报告这一情况,这时候主教的队伍已经走过了骑士身边。
“为什么!”骑士忽然大声朝着主教的背影喊道,“为什么!您……”
“啊,原来是你。”主教被这一嗓子唤起了记忆,他回过头,和气地问道:“昨晚睡得好么?”
“您满可以叫别人腾一间房间出来啊!”
“他们今天都有事情要做,需要休息,而我昨晚是不预备睡的,今天也只是一个观众而已。”
“您……您……”主教的理由是这样质朴,这质朴的理由却让骑士几乎承受不住:“您整晚没睡?”
“是的。”
“祈祷么?”
“恩——可以说是祈祷。”
“但是您是主教!您完全可以……”
“唯谦卑如孩童者得入神的国。”主教熟练地引用了一句经文回答他:“在神的面前没有主教,只有牧人。”
——在魔鬼的面前主教这个职位还不如他原来当教士的时候——起码当教士的时候他不会被拉去加班维持治安接着再跟在魔鬼的屁股后面扫一晚上大街。
亏得熬夜祈祷是修士的基本功,在那位最可敬的老主教的阴影,啊不,光辉威胁下,谢普在教士这门职业上着实下了苦功,否则他现在还真支持不住。
“为什么我要扫大街?”手里被塞了一个大扫把的谢普曾经这样质问过魔鬼,半夜去扫马粪可不符合他想象中的堕落之路。
“因为今晚明天都有空的人不多而你就是一个,乖。”
“非我不可吗?我又扫不了多少,再说,明天我不光是看戏啊,我还要布道和领祷呢。”
“呃——共产党员要以身作则,不能被一点小小的加班吓到!”
“共产党员是什么?我不是共产党员啊!”
“瞎说!共产党员就是把灵魂卖给共产主义这个幽灵的,你敢说你没卖么?”
主教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跟了怎样一个魔头,但他还试图挣扎:“……等节后再扫也一样。”
“那不行!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卫生太成问题了!你知不知道!损失一个人都是损失未来的好多金币!”
“我不会扫地!”
“可以学。”魔鬼笑得很灿烂,态度很坚决,手里的大扫把已经高高举了起来:“我他喵的也不会啊,人总得有第一次不是?”
把灵魂卖给了魔鬼的主教被逼无奈,只得扛起扫把跟着魔鬼一起去扫大街。
当晚被动员起来扫大街的还有一些异教徒,他们是不会看明天的神迹剧的——于是今天就被动员来做这项劳役,他们本来准备各种磨洋工,但是看到主教也在扛扫把之列一个个都魂不附体,很快又从家里叫来了一些帮手,这才把图尔内斯特这一天积累的污秽打扫干净了。
这次,没有事先针对性训练,也没有老弗兰克和单手扛磨盘的珍妮做队友,主教的工作效率还不如普通人,不过他一边扫街,一边还要不时处理各种事务,维持城里的秩序,包括调解客房问题,把沟里的醉汉抬走,惩处乘机乱涨价的商家,等等。罗怡也没有划区,所有人一起工作,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晚没有天使帮主教干活。
到工作结束,精疲力尽的主教扛着扫把往回走的时候,他唯一开心的就是看到魔鬼的情况比自己还惨。
罗怡累得够呛,但是这事情是不得不做的——这么多教区来的人,她必须做最坏的准备,尽力防止瘟疫生。而且她还必须以身作则,否则主教会带头逃跑的。
有些事情,你不带头做,就有人带头不做。
“最坚硬的钻石和最软的石墨,区别不在于本质而在于组织,在朝鲜战场上顶住联合国军的,有不少也是当年一触即溃的那些人啊……”魔鬼这样盘算的,也是这样做的。
主教的队伍进入礼拜堂很久以后,骑士才摸到门口。
他听见里面晨祷已经做完,主教正在布道。
“……对一个教徒来说,仅仅避免做恶事是不够的——要远离恶事,这是对的,但是也要做好事,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好事,我们希望人家怎样待我们,我们就要先尽力怎样待人……”这个声音清晰有力,音量远不及昨天城市卫兵的一声大喝,但是却如重锤般敲到骑士心头。
类似的话他在不少布道里听过,但是肯牺牲自己铺位的主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几拳打跑一个弱者,逼迫对方腾出铺位的路子,他是熟悉的,并且只熟悉这一条。
而现在却有一个完全不算弱者的——即使单纯以气力来算也不是弱者的——主动腾出铺位给他,那种背后的精神让他为之颤抖。
那是一种他完全陌生的,但是必须承认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