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灯光变得无端暧昧。
因为刚才的动作,舒禾腿都软了,在被他放开的那一瞬间,立即向后踉跄了几步,恰好跌坐在身后的大床上。
床垫厚重,绵柔而有弹性,将小姑娘的整个身子都向上小幅度地弹了弹。
舒禾双手揪住他铺摊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垂着眼帘,盯紧了自己的衣摆,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看着她那样勾人的样子,急忙闭上眼,平复呼吸。
要是再继续待着,就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现在还不行。
理智战胜了冲动,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低着嗓子留了一句:“吃饭。”
房间里的余热未散。
舒禾呼了口气,双手撑着床面站起来。
她把被子上那两团被自己捏出的褶皱理平整,又在他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把发汗的手心擦干,这才走了出去。
餐厅里并没有人,桌上放着一盘清炒莴苣笋和一盘西红柿炒蛋,还有两幅碗筷。
舒禾在餐桌前坐着等了一会儿,许嘉实才又端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汤出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宁。
两人在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一起坐地铁回了学校。
——
十一月中旬起,以各科的期中考试作为开端,学业进入了一个相对紧张的时段。下半学期的课程更难、考试更密集,部门和学生工作也都更加繁杂。
大学与中学很不同的一点是,大学生的“周末”概念很模糊。
很多活动、讲座和考试都是安排在周末进行的,一周七天里,一天都不能睡懒觉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这段时间,舒禾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周六回家之前的那个上午,她才刚参加完计算机二级的全国统一考试,下周六就又要奔赴英语四级的考场。
因此,自回校起到下周六考完试之前,舒禾除了平时上课和完成学生工作以外,还要分出一些时间来备战四级考试,和许嘉实的约会几乎都是在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度过的。
即便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她也没什么兴致出门,只想赖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一番。
这天是考完四级的第二天,一个阳光稀薄的周日。
舒禾把乱七八糟的事都堆到了下午,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
早上六点半,她被忘记提前关掉的闹铃叫醒。
舒禾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手机,发现了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群消息。
哪有早上六点半就要人起来工作的!
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信息。
舒禾这么想着,就没当回事,把手机屏幕按灭,接着睡了回去。
被窝暖暖地把人包裹着,像绵柔的云,困意轻易被酝酿出来。
就在舒禾意识朦胧、思绪飘荡,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昏沉睡去的前一秒,忽然被脑子里蹦出的一个念头叫醒。
前段时间她一直熬夜,身体疲惫得很,昨晚好不容易得空,才十点刚出头的时候就睡了。
说不定这条消息是昨晚发的呢?
想到这,舒禾的神思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她睁开还没醒的双眼,目光忽然对上晶晶亮的屏幕,被刺得眯了起来,有点儿疼。
少女伸手揉了揉眼睛,先适应了一下寝室里的光线,再打开聊天框。
是舞协的会长郑茜在昨晚十点三十五分发的。
【郑不饿:12月31号晚上的元旦跨年晚会,咱们舞协一共要出三个节目。按照往届的老规矩,排一个开场舞、一个纯粹舞协的节目、还有一个和街舞社合作的节目。】
【郑不饿:我刚刚去抽过签了,咱们自己的中国舞节目是第21个上场,和街舞社合作的节目是第8个上场。刚好你们新生的大型考试都结束了、期末考又还没开始,明天下午两点咱们在学院楼大厅集合,商讨一下排什么节目,争取尽早开始排练。】
【郑不饿:收到请回复。】
舒禾点了别人对话框旁那个写着“+1”的小泡泡,跟了一条“收到”出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
先把本来预备下午做的事情提到上午做完。
下午去开完会,估计就要直接开始排练了。
十六天的时间排一个齐舞,既要编又要练,想要跳得好看是必须要下功夫的,更何况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认真跳舞,筋骨都有点硬了。
许嘉实这段时间也忙,自早上六点多起床开始,一直在寝室工作到将近下午一点。
两人干脆一起去吃了个晚点的午饭,吃好以后,稍作休息,许嘉实把舒禾送到学院楼。
管理学院的学院楼是离校门最近、离宿舍区最远的一幢楼,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冬天的阳光很浅,照在身上也没什么温度,风浸了层湿意,长驱直入地冷到人骨子里。
舒禾里头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和一条薄款练功裤,外面罩了一件杏色长款面包服,露出来的一截脖子和脚踝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连嘴唇都冻得发白。
许嘉实皱着眉,拦住她的肩,又把她的小手放进自己掌心里暖着:“怎么只穿这么点?”
舒禾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说话一抖一抖的:“一会儿要跳舞,穿太多了不方便动作。”
许嘉实瞟了她一眼,脚下的步伐加快:“晚上几点结束?”
舒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男生揽着她走进楼内,绕到避风的玻璃后头,低声嘱咐:“结束了我来接你,别乱走。”
舒禾仰起头应了一声,笑得很甜。
两人到的并不算早,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大厅内。
自这对颜值瞩目的cp靠近学院楼的时候,人群就起了些骚动,现在看到两人的浓情蜜意的相处日常,更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一阵把柠檬榨成汁的声音。
“哇,没想到来跳个舞都能吃狗粮!”
“啊啊啊啊啊啊啊磕死我了!”
“呜呜呜呜缘分天空美丽的梦啊!”
……
确实像于馨开学时对舒禾说的一样,社团的性质比部门松散。
自从舒禾进入舞协到现在,社员们只有过一次见面会,还没一起聚过餐。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不上不说,现在大家对她来说还几乎都是新面孔,处在人人都认识她、但她不认识人人的尴尬状态。
这下被大家一调侃,舒禾不好意思极了。
她推了推像一堵墙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小声说道:“你快走吧,结束了我给你发消息。”
许嘉实显然也不喜欢被大家这样观赏,“嗯”了一声,迈着长腿转身走了。
舒禾抿抿唇,垂下头,顶着大家善意的打量的目光,悄咪咪地站到了人群的最后排。
郑茜和副会长张欣怡在两点的时候准时出现,直接把大家带到了五楼的舞蹈教室。
里面已经开足了热空调,大家把衣服脱了摆在一边,面对着郑茜和张欣怡在地板上坐成三排。
舞协的成员并不多。
因为每年都要参加专业比赛,所以舞协对社员的基本功要求很高,招进来的人基本都有十年以上的舞蹈功底,而且范围仅限于中国舞,并不像街舞社那样,可以接受零基础的学员。
因此,整个社团内,除去管理层的几位骨干和大二、大三一些还未退社的老成员以外,舞协每年一共只招50个人左右,是一个小而精的社团。
郑茜站在舞蹈教室的最前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
直到大家全部抬起头,她才说道:“你们大二大三的学姐,除了我和副社长以外,只有四个有时间来陪我们排舞,所以我们一共是有56个人,分成三组,开场舞38人,中国舞7人,融合舞1人。”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
郑茜再次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先不要发表看法,让我先说。”她仔细核对了一下手上的笔记,“开场舞人数最多,而且作为比主持人更先上场的节目,一定要给观众眼前一亮的感觉,必须要整齐、有美感,舞蹈内容我已经扒下来了,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你们只要跟着我练齐就好。”
“七人中国舞副社长也已经编好了,难度系数比开场舞高,对身形的要求也高,一会儿有意向的人直接在教室里展示,我和副社长会选七个人出来。”
郑茜又把笔记向后翻了一页。
“最麻烦的是融合舞。”
“我昨天和街舞社社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了今年的融合舞蹈主题。大致讲的是一个‘少女误入机械乐园’的故事,街舞社出五个跳popping的男生,扮演各种机械,舞协出一个女生,扮演少女。”
六人舞蹈,而且只有一个女生,又以女生为中心展开,表演非常容易出彩、能够很好地展现个人能力,应当是每个人心里的首选。
从地板上一个个亮晶晶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大家对这个位置的期待。
郑茜等大家差不多静下来以后,继续说道:“因为街舞社连一个跳urban的编舞师都不肯分给我们,所以我们派出的‘少女’必须要有编舞能力,要能以一个人的脑子编出六个人的齐舞。而且现在离表演只有半个月时间,舞还没编出来,又要编又要练,时间是非常紧张的。”
听到这里,刚刚还跃跃欲试的舞者们顿时噤了声。
在座的同学们基本专攻中国舞,也有些人会去自学韩舞,但对街舞的了解比较少,要编出这样的融合作品,相当于临时抱佛脚的自编自导自演,压力非常大。
舒禾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抱膝坐着,眼神一直乖巧地看着郑茜,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只要不是融合舞,她服从安排就好了,去哪都行。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舒禾的目光忽然就和郑茜对上了。
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听到郑茜开了口。
“我和副社长一个要带开场齐舞,一个要带舞协的舞,所以不能拨去给融合舞蹈用。我记得招新的时候,舒禾,你的简历上写了参加过‘桃李杯’的独舞比赛,也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应该有过编舞经验,所以我想派你去和几个popper一起排舞,可以吗?”
……
舒禾第一次参加“桃李杯”比赛的时候,还只是个9岁大的小苗苗。
她因为从小天赋过人,又不怕吃苦,在那场比赛的时候,被评委陶琼老师看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陶琼老师是在国内享有盛名的青年舞蹈家,曾斩获无数舞蹈届的大神级荣誉,以其独特的个人风格和编舞的高级质感出名。
舒禾跟着她学了五年,跳舞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和陶琼如出一辙的灵气。
郑茜是陶琼的小粉丝,在第一次面试时,见舒禾跳了那支舞以后,心里就有些猜测,后来跟她亲自确认过,更是对这个学妹也爱屋及乌。
郑茜甚至觉得,要是舒禾不走文化课这条路,像艺术生一样一直坚持练舞的话,现在也应该能在舞蹈届成为名动一方的小神了。
舒禾跟了陶琼这么久,编舞能力肯定比一般的舞者更强。
郑茜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舒禾思考了一下。
她自10岁起参加的所有舞蹈比赛,用的就都是自己编的作品了,老师仅仅在幕后起一个指导作用而已。编个舞对她来说难度的确不大,但是震感舞涉及到自己的空白领域,比较棘手。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要是不站出来,就没有第二个人能站出来了。
她只好点头。
只是还有一点麻烦的。
现在自己毕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
虽然舞者之间的跨性别合作是常有的事,但许嘉实要是知道自己和五个男生一起排舞……
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舒禾吞了吞口水,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向他解释会比较好。
“太好了,”郑茜见她同意,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五个popper要三点才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现在我们要在剩下的人里面选出七个人和张欣怡一起跳咱们舞协的作品。”
“等人分完以后,我们就直接开始排舞。”
接下来,每个有意向跳七人舞的舞者出来展示一段舞蹈,社长和副社长选择出最适合作品的六个人。
分组没多久就完成了,分散在两个教室里排练。
这时候还没到三点,舒禾蹲在郑茜带开场舞的那个大教室边上,琢磨着怎么给许嘉实发消息、跟他打个预防针。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抱着只手机,目光呆滞又空洞,显得孤零零的。
郑茜在教一个地板姿势的时候瞟见角落里的人,笑道:“舒禾,你能去给大家买点水吗?到时候钱社团给你报销。”
舒禾愣了一下,应道:“好。”
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从后门走出去。
这附近没有超市,只有楼里一层有两台自助饮料机。
舒禾把第一台机器里的十来瓶水全部买了,在大大的面包服口袋里一边塞了两瓶,剩下的在怀里抱着,十分艰难地爬上了五楼。
跑了两趟才买完26瓶水。
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的,身上也热极了,干脆走到门口吹一会儿凉凉的空气。
她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许嘉实编辑消息,就看到楼梯上前前后后走来了五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应该就是那五个来跟她合作的popper了。
舒禾把手机收进口袋,冲他们颔首示意。
五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可以用受宠若惊和欣喜若狂来形容。
带头的男生带着顶毛线帽,首先蹿到她跟前,伸出手跟她握。
“女神你好你好,我叫齐瀚,你是跟我们融合舞的‘少女’吗?”
舒禾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讷了讷。
她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点头说道:“我是舒禾。”
五个男生排队和她握完手、又分别做完了自我介绍。
或许是因为都不熟,气氛陷入了沉默。
舒禾被他们盯得呼吸都不自然了,小声说道:“我进去问一下社长我们在哪排练。”
男生们表示赞同。
舒禾过去敲了敲门:“社长,我们这边人齐了,要去哪排练呀?”
郑茜闻言,拿起地板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又拎出一把给她:“前面左转,505小教室。”
虽然这个教室很久没有人用,但里面也还算干净。
舒禾开门进去,先打开了热空调,又出去抱了六瓶水过来。
大家一人拿了一瓶放在旁边,对她道谢。
舒禾把自己瓶子上的标签撕了,跟他们做区分。
“女神!”孙扬霄满脸兴奋地说道,“之前社长说我们有可能会跟你合作,我们都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真的能跟你一起跳舞!”
王梓谦嫌弃地拍了他一把,问出核心问题:“小甜妹,会长大佬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舒禾呼了口气,扯开这个不太令人愉快的话题,“时间紧迫,我们先构思一下编舞吧。”
几个男生也是分得清主次的,当即就没再闹了。
带头的齐瀚拉着其他四人和舒禾围成一圈,讲自己设计的故事线:“咱们这次的主题是‘少女误入机械乐园’,其实我已经有一点思路了。”
“刚开始的时候,乐园里的五个机器人都不动,少女好奇地进来打量。可以设计成你走到谁身边,就跟谁有一段互动,然后等音乐高/潮的地方,我们五个统一动作,你自由发挥,最后我们回到开始的样子,我们变回静止的机器人形态。”
舒禾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提了一个小建议。
“这个想法是传统舞蹈和震感舞融合作品里最典型的一条思路,很好排,但可能不太有新意。我有一个想法,也是走这条线,但可以有眼前一亮的效果。”
五人齐声问:“什么?”
舒禾:“开头就和齐瀚刚才说的一样,不过我们可以在结尾设置一点惊喜。你们教我几个简单的popping动作,等故事快结束的时候,‘少女’被你们同化成了机器人,永远地留在了机械乐园。”
“卧槽!”孙扬霄反应最快,被她这个想法震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细思极恐啊!”
齐瀚也明白过来:“这样就可以给观众很多想象和思考空间,比如,我们五个是不是也是误入、然后被迫留在这个机械乐园里。”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也都如醍醐灌顶,忍不住错落地骂起了脏话,以表惊叹。
“卧槽!”王梓谦带头鼓起了掌,“这点子好,暗黑/童/话啊!”
舒禾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开始排吧!我对popping不太了解,只能设计一些剧情互动、队形变换和基本路径,主要还是要你们发挥专长,用动作填充进去。”
几人先一起把音乐听了一下,舒禾去要了纸和笔来,带着副耳机听音乐。
她双腿劈着横叉贴在墙底,边拉筋边趴在墙上画队形图,男生们则在一旁商讨着怎样和“少女”进行不同的互动。
等把一首三分钟的歌大致顺好了剧情线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半了。
舒禾瞄了一眼窗外,天色黑沉下来。
她收起手中的纸笔,抬头问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五人:“你们晚上都有时间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顺一遍队形。”
五人都爽快地应下。
“那我们晚上七点,直接在这个教室集合?”
“行。”
男生们拿着衣服往外走,走着走着,又折回来问还在地上坐着的少女:“你不走吗?”
舒禾刚给许嘉实发完消息,仰着面对他们笑了笑:“我等男朋友来接。”
“哇靠!”徐家瑞闻言,大喊道,“老子的女朋友呢?怎么不来接我!”
王梓谦嗤笑了一声:“别做梦了,兄弟。”
舒禾被他们逗乐,整理了一下那些被涂得乱七八糟的队形图,关掉灯和空调,到一楼大厅去等许嘉实。
许嘉实中午送完她以后,特地挑了个和学院楼最近的教室自习,这会儿来得很快,手里还握着一条围巾。
舒禾见到他,远远地冲他笑,小跑着到学院楼的门口。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脑袋,把手里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将她露出来的那一片雪白的肌肤给捂了个严丝合缝。
舒禾刚才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设计编排了,没怎么运动,身体本就不热,这下被室外的冷风一吹,更是凉透了。
裹上围巾、周身被暖意包围,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餍足的表情持续了几秒。
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神情僵在了半路。
许嘉实带着她往餐厅走,边走边偏头问:“怎么了?”
舒禾眼神四下乱瞟,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
类似的事情在两人短暂的恋爱史里还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许嘉实会不会因为这个吃醋、或者会吃醋到什么程度。
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和五个女孩子一起排舞的话,自己心里肯定膈应得很。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就算吃醋,自己也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他、委屈他接受事实了。
许嘉实多聪明,看她这样心虚的样子,没一会儿就想到了那种可能性。
他掀开眼帘,意味不明地问:“你要和男生跳舞?”
舒禾闻言一愣,在心里悄悄揣摩起他的语气来。
好像,还挺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这样捉摸不透的样子,反倒让她更紧张了。
小姑娘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试探。
许嘉实目视前方,只留给她一张轮廓深邃的侧脸,声音极其冷淡,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几个,排什么。”
“……”
周边的空气忽然变得冷冽,像是在寒风四起的冬日里往天上洒了一捧水,水珠经过的地方,缓缓慢慢地凝出了层层霜雾来,自上而下垂落,形成一个透明封闭的空间,笼罩在舒禾周围。
应该是有点生气了。
舒禾猜测。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少年的胳膊,放柔嗓音,老实交代:“五个男生加一个我,排五个机器人和一个少女的故事。”
许嘉实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没答。
这样的反应,让舒禾下意识地将后半句话也主动吐了出来。
舒禾:“……会有拉、托举、抱和对视的动作。”
许嘉实:“?”
男生微微侧过脸看她,狭长的眼眸眯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舒禾自知理亏,垂下头,收紧了手上抱他的力道,深呼一口气,轻声细语地哄。
“你别生气,跳舞的时候,男女生有肢体接触很正常的,舞者不分性别。而且他们演的是机器人,你就不要跟几个机器人吃醋啦……”
许嘉实仍然不语,脚下的步子却停了,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前拽。
墨色的眼眸里聚起了丝丝愠色。
不爽。
非常不爽。
那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他心头冒火,最贴近的那块肉像是已经被烧掉了一样。
少年薄唇紧抿着,眼神紧盯她,呼吸很重,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地强调——
“不行。”
“……”
舒禾没想到一向性格又凉又淡的人会对这件事的反应那么强烈。
她怔愣了一瞬。
许嘉实吃醋的样子虽然有点凶巴巴的,但是还有点可爱。
像一个霸道又固执的小孩,时时刻刻都要把自己的玩偶抱在怀里,其他人连看都不许看一眼,更不要说碰了。
这个联想让人忍不住发笑。
舒禾压下眼角的那点小雀跃,主动向前迈了一步。
又把自己送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前,顺便还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他的一根大拇指。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先别生气……”
声音和语气都软乎乎的。
许嘉实的理智还在发酸发怒,但身体却该死的很吃她这一套,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不少。
舒禾见着有效,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细腻柔软的指尖给他顺毛。
“我从六岁开始跳舞,大部分时候都是参加独舞的,很偶尔才会排双人舞和齐舞。但是跳舞嘛,难免要配合的,就像拉丁那样,虽然观众看起来很激……”
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舒禾求生欲极强地把脱口而出的“激情”咽了回去,重新措辞。
“虽然观众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亲密,但是你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者们已经在台下相互折磨那么久,早就相看两生厌了,舞台上的表演都是演出来的嘛,不能当真的。”
许嘉实垂下头看她,睫毛遮住眼帘,神色不明。
舒禾又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很小声地埋在他胸前呢喃:“……而且他们哪里有你长得好看呀!我看过你以后,再去看他们,就半点感觉都没有了。”
她说完,悄悄抬起头,伸手把他微蹙的眉头抚平。
“别生气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给你跳一支舞。”
“只跳给你一个人看的,好不好?”
男生眼中这才终于划过一丝笑意,低低地应了声“好”。
……
吃过饭不能立刻运动,两人一起压了会儿马路消食。
舒禾边走边在脑子里设计自己的动作,状态非常忘我。
许嘉实怕她着凉,干脆提前了好久,陪她到排舞的教室里等着。
舒禾两只耳朵都插着耳机听音乐,手上比着小动作做构思,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一下,专注极了,完全把男朋友当块木头一样晾在一边。
许嘉实无奈地看着她,直到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她面前打断她。
男生个子极高,此时又是站着的俯视角度,一下将小姑娘完整地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舒禾摘掉耳机,仰起头看他。
“怎么啦?”
许嘉实一手臂弯里挂着长外套,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舒禾看了眼时间,点点头,十分敷衍地跟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
许嘉实对她的态度很不满,轻嗤一声,转头就走。
直到人走了有一会儿,舒禾才意识到不对。
她赶紧跑出教室,到楼梯口拦住他。
许嘉实没什么温度地扫了她一眼:“?”
舒禾这回学乖了,讨好地扬起一个笑来:“我送送男朋友。”
许嘉实很好哄,神色果然缓和了些。
男生看着她身上单薄的长袖和冻得打颤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后半抱着她,反过来把人送了回去。
再一次要分开的时候,舒禾爬在门框边,探出一颗脑袋,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问:“表演那天你会来看吗?我们是第八个节目。”
许嘉实眸色渐深,浓眉的前端微微下沉。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