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出去一趟，状态反而没有之前好了。”
所长弗朗多看着从外面回来后就愁眉不展的多兰德.威廉，有些奇怪的问。
自原子化研究成功后的第五年，277号实验所的封闭禁令总算是松懈了不少，实验所里的一些研究员们，可以给自己申请一个长假，回家看望一下家人，或者到地球那边旅游放松一下心情。
“一些人对原子化的看法，让我有些担忧。”多兰德回答道。
弗朗多挑了挑眉头，有些不悦地反问，“又是那个原子化等于将人类思想格式化的论调？”
虽说277号实验所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禁止连接互联网，但互联网上的事情，所长弗朗多是知道的。
自从两年前，发生武装集团夺取金星轨道芬兰国际太空都市的事情。
关于原子化人类是否还是本人的讨论，就未曾彻底平息。
数人因为这次事件，对于原子化抱有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微观化、纳米化没问题，但原子化……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去试。
多兰德轻摇了下头，回答道，“不，那只是部分人相信，另一部分人则是担忧其他的问题。”
弗朗多一愣，不由得心生好奇起来。
“什么问题？”
多兰德解释道，“现在的人类文明是依赖着供求关系建立起来的，你不工作，你就没钱，你没钱就要饿肚子，很现实的情况，微观化的纳米人类也是沿用这样的社会结构，只不过他们对有机物的依赖，转变为了对电的依赖。”
“可原子化不同，他们需要的只是从外界获取一颗电子，再把自己的一颗电子抛弃，完成熵减，电子在自然界里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不是绝对零度，再寒冷的地方都有自由电子活动。”
弗朗多放下了手头上的科研数据，放松的神态逐渐严肃起来。
多兰德继续道，“既然人已经饿不死了，那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服从另一个人的指挥呢？反正我饿不死，还能以接近光速在宇宙里到处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能活到宇宙热寂，凭什么要听你指挥？”
“钱？权？”
“这些东西来自于人们的认同，当人类全面原子化，搞不好就意味着人类文明会走向崩溃。”
人类社会将因为原子化而走向崩溃，原子化导致人类对物质的需求降低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
人不需要工作，也可以活下来。
那么人类为什么还要去从事那些他们不喜欢的工作呢？
能轻易以接近光速运动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听从某些人的指挥呢？
到那个时候，人类社会的秩序很可能将荡然无存，而他们这些原子化研究的开发者，也将成为人类文明历史上的罪人。
这正是多兰德感到迷茫和沮丧的地方。
弗朗多点头，他已经大致了解多兰德的苦恼，这样的苦恼他也在一段时间中有过。
“我懂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并向高层提交过建议书。”弗朗多缓缓开口说道。
“人类不是单纯追逐利益的生物，即便失去利益供求，人们还有友情、亲情、爱情、信仰这类纽带。”
“我设想着，人类以家庭为单位组建起一个政权，这个政权负责宏观调控每个家庭，满足每个家庭的切实需求。”
“比如一个原子人家庭想要去往宇宙的尽头或者宇宙热寂的时候，那么这个家庭的成员必然需要以接近光速运动，以此减慢自身的熵增，这就需要在宇宙里规划出一条非常长且安全的航线，航线上不能有黑洞、中子星这类可以威胁到原子人类生命安全的危险物，这就出现了需求。”
作为原子化研究的主持者，弗朗多自然是思考的更远一些，像人类全面原子化后，社会将迎来怎样的变化，他很早就曾构思过，然后又想通了。
所以，多兰德的问题，并不能给他造成多大的压力。
多兰德提出疑问，“组建这个政权的必然是原子人类自己，可这些原子人类为什么要作为政府的执行者？他们为什么要承担这份责任和义务？”
作为政府的执行者，自然要承担责任和义务，既然人人都衣食无忧，人为什么还要主动承担这种社会责任和义务？
“现在的政府官员是为了什么而从政？”弗朗多问。
多兰德回答，“权利和责任，主要是权利。”
弗朗多摊了摊手，轻松一笑的回答，“那不就没什么问题了？成为政府的执行者，就拥有了司法权、立法权、行政权，集体的需求让政权有了基础，而政权则凝聚了权利，追逐权力者肩负起集体的责任领导所有人，和宏观一样。”
多兰德摇摇头，不怎么认同所长弗朗多的观点，原子化人类是很特殊的，把宏观人类的那套放在原子人类这边，完全不适用。
“法律有没有用都很难说，更别说三权，违法者在触犯之后可以逃走，宇宙那么大，想跑到哪里都可以，他们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如果有罪犯杀了人，他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逃跑到宇宙的尽头，警察能追上他并逮捕归案吗？
不能吧？
跑到宇宙热寂都不会有结果的抓捕，因为原子以接近光速运动，熵增相较于低速状态的原子，会非常低，通俗点理解，就是时间变慢，在他们身上流逝的一秒，可能就是低速原子的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一亿年。
只要能足够接近光速。
宏观状态下，罪犯可没有多么离谱的能力，然而原子化的人类罪犯，却可以利用到时间来规避抓捕。
弗朗多不以为意的笑起来，在他看来，多兰德的担忧纯粹是多余，因为人类必然会因为迫切需求而发展出针对性的技术。
如果这种罪犯真的出现，那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人类还需要政府的暴力机关，用以守护以家庭为单位的人类团体。
“这就和技术有关了，如何保障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是让原子化后的人类，变得更加的完善。”
“现在的原子化人类缺少的东西很多，比如宏观尺度观测的视角，还有更加便利的熵转移方式，再或者就是原子尺度的科研方法等等，这些都需要我们解决。”
说着，弗朗多用手划拉几下，一份电子数据传到多兰德随身佩戴的个人终端里。
多兰德打开一看，内容是弗朗多几年前曾向林枫等一干泰勒系高层，提出利用量子纠缠实时转移信息的能力，实现信息熵的转移。
“转移熵……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量子纠缠吧？”多兰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