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富刚刚一脚踏进自己家门,就听后面“啪嗒”一声有人跟着踏进家门来。
何喜富回头一看:“哦,是什么风把陈书记也吹进了我家,稀客啊稀客,快坐快坐,今天中饭就在我家吃。”
何喜富称呼的陈书记,就是湖上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陈东贤。
“今天这餐中饭我当然要在你家吃定了,你不就发了吗,吃餐饭总不为过吧?再说我还为你说了一通好话呢!。”
“什么好话?你去哪里给我说好话了?”
“调查组这里呀,公社团委调查组来我这里调查了你说要帮我大队养蚌育珠的事呢!”
何喜富这下才明白,自从公社党高官何宝康办公室出来,告别团高官,又到信用社那位主任亲戚这里闲聊这一上午时间里,公社团高官已按照党高官的意见,抓早到湖上大队核实了自己在公社党高官办公室里所说的话。
“不为过、不为过,一点也不为过。”何喜富边说边走到灶间吩咐正在做饭的老婆何紫娜加点下酒菜,招待客人。
何喜富请陈东贤坐下来慢慢聊,一边吃茶一边说:“不过话还得说在前,以后说我发了这话还真不可讲了,只能说我养蚌育珠的试验成功了,调查组来过,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吧?”
陈东贤告诉何喜富,“他们来调查的大体内情有所了解,但我是这样说的,在充分利用我们这里的河蚌资源开展养蚌育珠的事,起初不应有这样的政治敏感,应该先得让这里有更多的人把技术掌握,技术掌握后看他为谁所用,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有政治敏感了。”
何喜富微微一笑说:“不愧为党的书记,讲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不过我还得提醒,以后说我发了的话还是不说为好,不然很快会把我一棍打死呢!”
陈东贤刚刚端起茶杯想喝茶,听何喜富说了这句话,就把举起茶杯停在嘴边先说话:“你现在都成宝贝了谁敢一棍打死你?”
陈东贤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接着说:“哎,今天我可是特地来请你这个宝贝的哦,你不要当时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想钻到我这个队里来搞试验,现在手上有货了就不把我挂在心上了呢!”
“喜富、喜富,中饭吃了吗?”,叫着喜富名字进来的是何喜富自己生产小队的队长叫骆云根。
“还没呢,刚刚在做饭的时候,陈书记来了,老婆多做了几个下酒菜,就把吃饭的时间拖延了。队长你吃了吗,坐下来一起喝点小酒吧!”何喜富开始准备酒菜。
骆云根也认识陈东贤,毕竟是邻村的大队支书呀。
“饭是吃吃过了,不过陈书记在,我作为东道主也该坐下来陪着喝一杯了。”骆云根笑着坐了下来。
“陈书记你来喜富家确是稀客啦,第一次看见你来这里呢,是不是来请财神的呀?”骆云根当了多年的生产小队长,脑子的灵敏度确实不一般,对平时很少来何喜富家的陈东贤今天突然来到这里,猜得出十有八九是他知道何喜富掌握了一套养蚌育珠技术。
骆云根本想来找何喜富好好聊聊如何利用他手头这一技术,在自己这个生产小队里率先搞个养蚌育珠作为副业生产搞起来,到时也可成为白塔湖公社发展集体经济的一个亮点,想不到菩萨还是远的灵,眼下这个湖上大队的一把手竟然还比自己先登一步来请何喜富这位财神了。
“我说骆书记呀,这墙脚是不好挖的,何喜富是我生产小队里的人,当然先得为自己生产小队搞点样子出来再来帮助兄弟队了,你别以高价为诱饵挖走哦,记住这下我是坚决不放人的噢!”
何喜富看是双手准备着酒菜,双耳却一句不漏地听着小队长骆云根跟湖上大队党支部书记陈东贤的谈话,他听得出,小队长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跟陈东贤说,实际上是讲给自己听的,所以他未等陈东贤说话,自己抢先接过了小队长的话,替陈东贤作了回答:“队长你看我是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吗?”
午餐桌上的菜肴说不上有多少丰盛,但陈东贤、骆云根、何喜富三个人都有说有笑的喝得开心,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景象。
有两三个朋友进来,看看何喜富他们还在吃饭,就站一会儿回转身走了,何喜富送他们到门口,问一下有没有什么事,这两三位朋友隐约说,说没事吗也有事,说有事吗不要紧,你们还在喝酒就继续喝吧,我们晚上再来。
何喜富向他们挥挥手说:“那你们慢走,晚上再来,我会等你们的。”
何喜富家住在村子边缘,平时很少有人来家里串门,这几天一下子多起来了,何喜富明白都是冲着他的养蚌育珠这事来的。刚才这两三位朋友估计也是向自己讨教技术来的,何喜富边琢磨着边回到座位上陪客人喝酒。
约好晚上有朋友要来,何喜富早早吃好晚饭在家里等着。闲着无事,就随手翻阅起挂在墙上日历。
“唷,再过一天就是腊月初一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何喜富合上日历,不知不觉念着一首有关农事的民谣来:“梅月冰上走,家家热床头,短闲一年盼,备作又动手。”最后补白一句:“哦,转眼又要春耕备耕喽!”
“你就准备着推广养蚌育珠技术吧,你不要自饱不记别人饥呢!”说着话进来的正是接替自己机米、电工的何志灿。
何志灿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徒弟,也是何喜富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不过因父母年老体弱,老婆因患肺结核病常年卧床吃花,两个孩子还小,平时很少来何喜富家串门。今天突然来了,开门时虽是半开玩笑地说着养蚌育珠的事,何喜富想信他说的真话实话。
何喜富没有猜错,何志灿坐下,喝过茶,没有客套,就直接说上了主题:“听说你养蚌育珠成功了,我曾多次来你家,想请教一点技术,也在自留塘里搞点养蚌育珠的,可每次来你家里都是闹哄哄,人很多,今天就趁早来了,果真还争了个第一。”
何喜富听得出何志灿对养蚌育珠是满怀信心,他也明白,在诸北村像何志灿一样急着想搞起养蚌育珠产业的,何止何志灿一户两户呢,但要想公开地像模像样的搞,是很难的,主要是有几位只爱讲空头政治,不愿务实发展生产“革命积极分子”。
想到这里,何喜富自言自语说:“养蚌育珠好是好,但真正要发展也并非那么容易啊!”
“只要你不保守,把技术传授给我,我也一定像你一样下决心育出珍珠来。”何志灿担心的就是何喜富保守,不肯传授技术。
“只要上面允许,我一定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广大农民朋友,何况你也是我的朋友,那有不传授之理。”何喜富向何志灿表明自己态度。
“李师傅在吗?”有人学着《红灯记》里一名日本鬼子“请”李玉和这段戏中的一句台词开门走了进来,何喜富抬头一看,正是白天来过的那几位。
虽说室外天寒地冻,但一桌子人,捧着茶杯围坐在何喜富家低矮的平房里,听着何喜富讲着自己偷偷养蚌的经过,讲他向江苏客人请教珠蚌插种技术的经过,讲着他投亲访友卖珍珠的事,大家都感觉是暖烘烘的迟迟不愿回去。
早晨,何喜富的老婆早早起来做早饭,看看满桌子的茶杯,满地面的烟蒂,不得不收拾好长时间。累了,难免埋怨何喜富:“你不要动不动给他们讲养蚌育珠的事,动不动给他们递烟沏茶,真没必要。”
“好的,我有数了。”何喜富这样应着,可到晚上一个个人进来,何喜富还是一个个地把茶提上。
又是一个满桌子人喝着茶听着何喜富讲江苏无锡一带每个生产队都有养蚌育珠副业,每个劳动分红值高达一元五角甚至二元的故事。
何喜富讲得起劲,大伙们吃得认真。突然,大队老支书拿着电筒开门进来。其实,老支书在门外悄悄听了一会儿时间,知道里面谈论着养蚌育珠的故事,估计一时停不下来,只好开门进来了。
老支书笑眯眯地问何喜富:“怎么办起家庭夜校啦,这样专注地给他们讲珍珠的故事。”
老书记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却被在场的大伙儿拍手叫好:“对呀,书记这话儿不错,何喜富是可以利用晚上时间给我们办养蚌育珠培训课,这电费,香烟钱,我们听课的都给你。”
何喜富笑笑,又看看老支书,然后对大家说:“只要书记同意,大伙儿愿意学,你们可以天天晚上到这里来,我会把养蚌育珠的技术要点讲给你们听,示范给你们看,我不收你们电费钱、香烟钱。”
第二天这批人真的又来了,吵着让何喜富把头天说的事兑现。
何喜富也真的有条有理地讲了起来。
第五天晚上,何喜富正在电灯下给大家做珠蚌插种示范时,村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推门走了进来,民兵连长手里拿着一张盖有公社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的函说:“何喜富,公社有函,要你停止这种地下夜校课。”
一位参与培训的人走到民兵连长前面说:“这是老支书同意我们这样做的。”
民兵连长得意洋洋地说:“是大队支部书记说了算,还是公社党高官说了算?”
“肯定是你背后告的状”、“肯定是你背后告的状”。他们一齐涌向民兵连长,一推一挪地动起手来。
何喜富怕事态扩大,连忙劝散大伙儿,治保主任也把民兵连拖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