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有俗语,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看着拦在杜柳旅社门口的李蛮儿,突然由衷地感到中山国原来也有智者。
“让开!”我压住拿她喂小红毛的念头,“人命关天,你休要挑战孤王的底线!”
我自认疾言厉色如同修罗,可这死丫头就是纹丝不动地杵在门口,“昔言哥哥呢?!”她无比执着,“和玉这女人把昔言哥哥弄去哪儿了?!你若是不告诉我,那就休想让韦期哥哥给她诊治!”
“你!”
这死丫头真真是麻烦!不过气虽气,但她至少给了我一个有用的信息,那便是韦期还全首全尾,且还能给人诊断。
这便好!
“得罪了!”
我打了个响指,小红毛立时就扑了上去!李蛮儿被它扑得起不来身,我则骑着小黄毛飞一样冲进了旅社。
“韦期!”我大喊,“人命关天!我跟你做交易!”
如韦期自己所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若要他做什么事,那势必要拿出等价甚至超价的好处!
“西蛮王——关心则乱,”韦期慢悠悠地从二层楼梯上走下来,“你确定要在众人面前说你我交易?”
我一怔,这才发现原来旅社里不只有韦期,还有胡莱、林渊和林意,只是不见了韦期的那个美艳刀笔人,以及那个莫名冒出来的自带人手的男子。
当然,还有李蛮儿心心念念的昔言和撇下小红毛的阿鹏。
看来,除了没有杀掉林夕之外,他们这些人也不算很废物——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救下了小林家姐弟不是?
看着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照样活蹦乱跳的林渊和林意,再看看怀里不省人事的玉奴,我心里突然就更揪得慌了——心疼,止不住地心疼,都是为了救他们这对姐弟,不然,玉奴儿也不至于如此拼命。即便她不说,即便她口口声声都是报仇雪恨,但我怎能不知她素来的滥好心?
“孤的确关心则乱!”我三步并作两步闯进玉奴儿的卧房,尽量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榻上,“韦期,快!快!”
除了催促他救人,我再说不出别的话,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韦期肃着一张奸商脸,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伸手,那厢,林渊就利索地将一个药瓶放进了他手心。
“没时间了,就先用方才施救小林家姐弟的药吧!”他麻利地捏住玉奴儿的下颌,将那瓶里的药喂给了她。
“喂!”我有些紧张,“你别瞎喂!玉奴儿是中了林夕青玉头簪的毒,你这药能解吗!?”
韦期瞬息之间冷了脸,“这是我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解毒丹,一共只有三颗!如今二话不说全用在了和将军和她要救的人身上,我还没来得及心疼,倒是西蛮王厉害,得了便宜还能倒打一耙!”
是我理亏,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本该赔礼道歉,可是看着榻上依然意识不清的玉奴儿,我莫名就哑了口,思绪在榻上和榻下之间来回拉扯,一时竟捋不清自己该做什么,嗫嚅半晌,竟也只得一句:“孤关心则乱……”
“哼!”
韦期头也不回地走了,竟难得地没有向我讨要好处。
“西蛮王,”是林渊,“你对和玉她……”
“有情,翰林大人,我对玉奴儿一直有情;”我知道她对玉奴儿的重要,她既然还知道关心玉奴儿,我对她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过去,现在,将来——她都是我认定的西蛮王后。”
“阿姐,”林意终归还是个毛头小子,“他是西蛮的王,你理他作甚!”
“你出去,”林渊毕竟是小林家如今的家主,一言一行都比她那毛头弟弟懂事得多,“我同西蛮王有事要谈。”
林意不服气地走了,走之前还看了看榻上的玉奴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好罢,本王爱屋及乌,看他们都还知道牵挂玉奴儿,倒也不枉玉奴儿一心相救他们的情谊。
“翰林,有话请讲。”
“和玉怎么受伤的?”
我顿时汗颜,“……是孤太不中用,在机关洞里中了毒药粉,困于那药力造成的幻境,这才累得玉奴儿同林夕单打独斗,受伤至此。”
“那林夕呢?”
“死了,被玉奴儿一刀毙命。”
林渊就长长叹了一口气,解脱一般,期待已久一般,“很好。”
“是啊,很好,”我抚着玉奴儿惹了脏污的脸颊,“很好,玉奴儿一直都很好……”
林渊就笑,“看来西蛮王确实对和玉有情。”
“自然,我虽不是你们中山国人,但也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我知道她想同我说什么,“你不必忧心,我对玉奴儿是真心的,如今她深受中山国主猜忌,早已是回不去了,我会带她去西蛮王庭,从此草原长河,让她自由自在。”
林渊半晌无言,眼中倒是慢慢蓄了泪,“很好,若果真能如此,我作为和玉的朋友,也能放心。”
我并不在意她是否放心,我只要她不会妨碍我带玉奴儿走,看着我仔细地为玉奴儿擦脸,她突然又抛下一个名字,破坏了我刚刚安定的心情,“不过还有非红,你知道她爱的是……”
“这与翰林无关。”胸中一口浊气伴着邪火就烧起来,这小林家姐弟,都是这般不会说话么?
身后是阖门的声音,终于,只剩下我和玉奴儿了。
我在她榻边坐下,俯身抓住她的手。
当年事了,之所以任她回到中山国,实在是迫于无奈;彼时父王还在,一场布防之战顶多是削弱阿姐和父王的权力,让众部落对他们的实力产生怀疑,根本无法增强我的势力;玉奴儿留在王庭,早晚会被卷入权力争夺之中,甚至有可能被阿姐发现她是我的弱点;与其让她留在王庭冒着我无法护她的危险,倒不如让她回到父王和阿姐都够不到的地方,保她安康……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如今我是西蛮的王,父王不在了,众部落对我俯首称臣,阿姐的挑衅,也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如今我完全能护她周全了!
她的手那么小,我能够轻轻松松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真不知这样的一双手,为何总是要逞强地将一切事都掌握、将所有人都庇护?玉奴儿,玉奴儿这样的女子……
“二哥!”
我捂着自己快吓死的心口,“没死就好,你大呼小叫什么!?”
阿鹏一把将我按进他怀里,真真是越发地没大没小,“二哥我在机关洞里找了你许久!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胡说什么!”我从他铁臂里挣扎出来,“我一看小红毛好生生地等在悬崖边上,就知道你没事,你难道看不到小黄毛么?要是你二哥出了事,这虎崽子早就疯了一样四处叫人了!”
阿鹏就傻乎乎地挠着头笑了,笑了半晌却不肯走,突然又右拳一砸左手心,“我还看见昔言在机关洞里不肯走呢!看来他还不知道和玉被你带回来了!”
昔言?
“他在洞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