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拢翠阁(1 / 1)

第二日我自宿醉中醒来,惊觉额头被阵阵清凉包裹,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是可怕的空空触感!于是蹭的坐起身来,一个湿哒哒的物事随之砸到腿上,原来是一块沾了凉水的丝帕。

丝帕泛着潮气,沾湿了里衣,让我尚未彻底清醒的头脑有些游移。

四下里一个环顾,这是我的卧房不错,换言之,这是将军府无疑,可是将军府里,又有谁胆敢不经过我的允许,除了我的软甲,收了我的佩刀,甚至于,在我额头上放了湿帕子呢?

不会是非红,他素来清楚我的脾气;还有,我的心结。

正自出神,房外响起扣门声,规规矩矩的三声,然后是非红道:“将军,您起来了么?”

我随手拿了件外衫披上,然后道:“进来吧。”

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是非红携了满身怒气进来,我在案前坐了,唔了一声:“怎么,大清早就有人惹了咱们的非红小将军?”

非红张了张口似乎就要怒气爆发,却在看清我的那一刻僵了一瞬,继而生生闭了嘴,反而改口质问我:“将军!您穿的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随手披的外衫,竟是一件女旦的戏服!电光火石之间,我猜想兴许是昨日醉酒又耍酒疯了,这猜想立刻让我冷汗迭起,眼看非红就要怒气爆发,我只好尴尬地抬了抬手想要安抚他,结果祸不单行,竟又叫我发现这戏服还是件断了只水袖的戏服,而此刻,我正露了一截雪白的胳膊在外头,豪气地想要搭上非红的肩膀。

真是意外的惊喜,自然,非红也被惊喜到了,因为就在我要搭上他肩头的时候,他视我为洪水猛兽一般跳开了。

这下算是彻底安抚不住了,我做好了被非红骂个狗血淋头然后被惨淡禁酒的准备,没曾想接下来叫非红涨红了脸痛骂的,竟另有其人?

“那个戏子,我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戏子?什么戏子?

惊诧之余,我不忘赶紧跟住怒气腾腾的非红,这小子此怒非比寻常,我实在不能放心他就这样拎着刀在府里乱窜。

可是我没有料到,非红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杀到了拢翠阁。

看着那高耸的阁楼,我咽了咽口水。此刻我身上无刀又无甲,恐高的毛病一起,竟比醉酒还要头昏眼花,正打算认怂地打道回府,却惊闻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直直从阁楼上跌落下来,小小的身量,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小厮!

甚至来不及细想,我头皮就轰得一麻——那是阁楼最高层,再不快些,那小厮必死无疑!

我立刻飞身而起,多亏近年来的征戎生涯,让我手疾眼快地接住了那小厮;不过,一切还是晚了,触到这小厮身体的那一刻,那僵硬的触感,就好像五年前我抱着父亲的尸身——这小厮在掉下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

我抬头,依稀看见非红肃杀的面,五年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这般,怎会如此?人既已死,我再做不了什么,于是终于能冷静下来思索——我不过是像这五年来的无数次一样醉了场酒,怎么今次一朝醒来,竟发生了这么多让人心惊的事?!

非红竟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

我不相信;然而非红的视线不再向我投来,顺着他的身影望过去,我终于看到了那高高的阁楼上,还有另一个一身青衣长身玉立的男子。

难道,他就是非红痛骂连连的那个“戏子”?

即便就这么远远地瞧着,我也能觉得那男子陌生又熟悉,而非红气势汹汹地从他身后走过,竟没有丝毫停留。上门算账,却牵扯无辜还放过事主,这决计不是非红的作风——自非红登上拢翠阁,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正自诧异和惊奇,怀里还抱了具渐渐凉透的尸体,那厢,他们二人已然下了拢翠阁,一前一后地俱向我走来,气氛怪异。

我将尸体稳稳放好,立起身来,等他们的解释。

“将军!您怎么这样就追出来了!”非红显然没打算解释,他利索地脱下披风将我裹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总结陈词:“身为将军,醉酒撒疯,先禁酒三月以观后效!”

“禁酒可以,”我肃穆看他:“不过,你要先解释解释,地上的小厮,身后的仁兄,都是怎么回事?”

“他是细作。”非红负手而立,一派笃定。

细作?呵,宫里的贵人们还真是性急。

“那他呢?”我看向他身后的青衣男子,冷不防被他的面容给惊了一跳,“他又是怎么回事?”

“他?”非红一脸诧异:“他可是将军您亲自迎进府的戏子啊!”

“在下乃将军的亲点的刀笔人,”戏子上前款款施礼,“艺名昔言。”

唔,是该禁酒了,我摸摸下巴,竟不假思索地选了刀笔人——我昨晚的酒疯究竟耍得有多厉害?

刀笔人,古时无纸,一应公文皆由人持刀,手刻上板,这手刻之人,便被称为刀笔吏;到了现在,绢帛宣纸满大街都是,印刷之术也广为应用,于是自然不再需要刀笔吏;然而,王庭贵胄之家机密的信息,却不能随便拿到街边书局去印,更不能随手往纸头上一写,故而,他们仍需要刀笔吏,只不过因为刀笔吏不再是官吏,所以便改称为刀笔人。

就是说,我居然随手点了一个陌生人,来掌管我将军府的机密,还是当着梨园众人的面,就连退路也无!

我扶住额头,感叹非红禁酒令的英明。

“你只说了你的艺名,”我开始有意为难他,“报上真名来。”

“在下无名,”他却道:“请将军赐名。”

“哦?赐名?”我挑眉,“若我叫你丑角呢?”我故意将“丑”字咬得沉重,想做刀笔人,总要彻底听话才好。

“谢将军赐名。”

他深深作揖,看上去恭顺无比,似乎我的话就是圣旨。

“刀笔人不是那么好做的,”他这样的恭顺却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不希望我的将军府里,再出现一个细作。”话毕,我甩袖离去,徒留他在青树翠蔓中弯着腰,恭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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