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还有三两个人往城郭来,过了一个时辰,官路上人影都不见一个。
北风卷地,孤城萧索。
张羽彷徨无计,枯坐墙根,正自发愁。
突然,远处官路上响起马蹄之声。
蹄声渐近,是一小队人马,约有十余骑。
张羽抬头看去,只见那十余匹马皆是枣红之色,马上骑者亦是清一色身披枣红披风,当先两个乘者策马来到城门前。
张羽见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乘者略略读了告示,对另一女子道:“小姐,这城封了,不让人进。”
另一女子抬头看了看城郭上的牌匾,又四下张望一番。
突然见到不远处墙根边上的张羽,见他一身肮脏,面前放着一堆野味,稍微注目几分。
只听看告示的那女子道:“小姐你看,那花豹子好不漂亮,要是做成一件小皮袄,一定又暖和又雍容!
只不过……那人怎地那么肮脏,嗯……我都想吐了。”
那小姐移开目光,不接话茬,道:“小翠,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
小翠道:“距离此地向东六十多里,便是邺县,如果我们现在启程,估计中午可以到。”
小姐道:“嗯,虽然离真武山远了一些,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
说罢,回头问其他人:“你们要不要歇息一下,马儿还吃得消吗?”
众人恭敬道:“谢小姐关心,还吃得消。”
张羽从来不知道东边还有个城叫作邺县,他以为整个世界上只要武安城一个县城。
这时听几人谈论,顿时想到,有城应该就有医生,就有办法给爹治病!
张羽急忙起身,走到两位女子马前,小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拍马挡在他身前,猛地闻到一股恶臭之气,皱着眉头,问道:“你干什么?哎呀……臭死了!”
说完赶紧捏住鼻子。
张羽刚出牢狱,蓬头垢面,身上还有屎尿残留,臭气熏天,他自己全然不觉。
此时臭到别人,也不放在心上,道:“那邺县有医生吗?”
小翠一脸嫌恶,拽着马缰,让马退后两步道:“你傻吗?那么大的邺县,能没有医生?”
张羽不理会小翠言语讽刺,闻言大喜,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一旁的小姐道:“小翠,不要跟他说了,咱们启程吧。”
说罢,小姐掉转马头就走。
小翠恨不得尽快远离这臭人,捏着鼻子掉转马头,作势要走,却不料那臭人上前一把抓住马缰,那马只觉一股巨力拽住,竟迈不开步子。
小翠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张羽道:“带我去邺县。”
众人见张羽出手扣住马,纷纷策马上前,把他围住,一人亮出一把钢刀,喝道:“放肆,快快放手!”
那小姐见护卫紧张,早已纷纷拔出兵器,怕节外生枝,喊道:“你们休要伤人。”
小姐发话,众护卫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羽才不管旁人,一双大眼睛精芒四射,直勾勾盯着小翠,道:“我要去邺县。”
小翠心急,见这个怪人臭不可闻,简直不可理喻,举起马鞭,向张羽兜头便抽了一鞭子!
一鞭子过后,待看清张羽头上脸上似乎是屎尿残渣,不禁惊呼道:“哎呀,好恶心!你快松手,松开你的脏手!”
说着,甩手就把马鞭扔在地下。
那小姐见小翠动手,蹙眉策马上前两步道:“小翠住手,有话好好说,不可动手,还有你,收起刀!”
所有护卫急忙收起钢刀,但是手不离刀把,十分戒备。
小翠委屈道:“小姐,是他无理在先,他好臭啊,你看他,你看他身上都是……哎呀呀……”
肮脏的话小翠说不出口,说到后来,竟而快急出泪来。
那小姐也看不下去这人如此脏污,但她素来不喜与人争执,柔声向张羽道:“这位兄台,我们十人十匹马,没办法带你一起前往邺县,还请你见谅。”
张羽情急生智,道:“你和她坐一匹,我自己坐一匹。”
适才执钢刀的护卫喝道:“大胆无理!我家小姐何等尊贵,岂可与人共乘一匹马?”
那小翠急道:“哎呀,你放手,这是我们的马,我们干嘛给你骑,你要光天化日抢劫吗?武安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羽听她说得有道理,娘跟他说过,抢人家的东西不对,别人不给的东西绝不能抢。
他想了想道:“那我借一下,回来还你,给你钱。”
那小翠被臭气熏得都要哭了,道:“你弄脏了我的马,谁还要骑?你知道我这爱马多少钱嘛,弄脏了你都赔不起!”
张羽指着地上的山货道:“这些可以卖很多钱,够赔你的。”
护卫道:“呸,就你那些烂货,赔不起这一条马腿!”
张羽登时一怔,虽然爹曾说过马匹很贵,名马更是无价之宝,但没想到竟这般贵法,要是自己手上的山货不够赔的,那就没钱请医生了。
想到这里,张羽又发起愁来,牵着马缰的手也随之落下。
小翠见他放手,急忙拍马冲出,路过小姐身边道:“小姐,赶紧走啊!快臭死啦!”
众护卫见张羽放手,也都拍马离开,十余骑枣红马如十骑红尘,向东飞速驰去。
张羽一愣,见众骑驰远,心有不甘,抓起山货,扛上肩头,猛吸一口气,拔腿向东边追去,带起身后团团雪尘。
那小翠得以脱身,十分惬意,在马上大声对小姐道:“小姐,怎地乡下人都这般粗鄙,你刚才没瞧见,那人一身的……就好像刚从茅坑钻出来似的。”
那小姐道:“我还没说你,白白抽人家一鞭子,江湖险恶,下次不要胡闹!”
那小翠道:“谁叫他要来抢马,再说我们人多,还怕他不成。”
小姐道:“还顶嘴!”
小翠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一行人一口气驰出二十里地,在一处空地歇马,众人下马来舒展筋骨。
小翠马鞭已扔,向一个护卫要了条马鞭,对着路边一棵树挥打一番,很是满意。
那小姐把她叫到身边,道:“小翠,今后不许随便打人骂人,知道了吗?”
小翠道:“知道了,我的宇文大小姐,我小翠对天发誓,我再也不随便骂人打人啦!一定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嘻嘻!”
那小姐白了她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这次咱们背着爹爹和哥哥出来,本就不对,更不能惹出事端,不然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最多骂我几句,挨板子打屁股的可是你。”
小翠点点头道:“好啦,我知道啦。”
二人正说着,突然一名护卫道:“咦?那边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视线望过去,只见官路尽头,一团黑影正向这边火速飞来,速度惊人!
护卫们急忙站成半弧形,守在二女身前,只见那团黑影越发近了,忽然小翠惊呼一声:“是那臭人!”
众人也都相继认出,那团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武安县城墙下的那脏污男子!
只见他扛着一肩的山货,正飞速狂奔而来。
众人大惊失色,心说他纯靠双脚,速度怎能如此之快?竟然只比马速慢了一盏茶的时间!
宇文小姐更是吃惊,有些害怕道:“他……是人是鬼?”
张羽奔到距离他们十丈远处,停下了脚步,微微喘息,身上冒起白色雾气,看着异常诡异。
张羽只是原地站着,直勾勾盯着他们,没有任何行动。
小翠心里发毛,语声颤抖道:“小姐,他……他要干什么?”
宇文小姐自然不知道,只听护卫首领道:“小姐,此人十分蹊跷,此等轻功内力,我等护卫都不及他,若是一会儿他冲过来袭击,我们拼死也会缠住他,小姐和小翠姑娘要立即逃命,切勿耽搁!”
宇文小姐听他说得郑重,不敢怠慢,说道:“你们也要小心。”
众人严阵以待,可是过了一会儿,张羽却无任何动静。
气氛虽剑拔弩张,但也有几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小翠见那臭人一动不动,壮着胆子道;“他会不会……只想跟着我们去邺县?”
宇文小姐觉得有点道理,急忙下令众人上马,赶紧赶路。
一行人匆忙上马,头也不回,狠命催促跨下骏马没命地狂奔。
众人座下皆是西凉名马,奋蹄扬鞭,奔走如飞,没用多久便又驰出二十里地。
由于行进迅速,这二十里地用时远比之前那二十里地为少。
众人回头张望,见那臭人不见踪影,放下心来。
宇文小姐和小翠见路边有个破漏茶馆,下马入内,两名护卫守着马,两名护卫在门前站岗,四名护卫陪二女入内,东南西北各站一人,围着二女。
那茶馆老板见了,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招呼。
茶水上来,宇文小姐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不喝。
小翠喝了一碗,又让护卫们轮班饮茶,此时三九天气,一路骑马奔波,风寒侵体,能喝上一口热茶,顿觉五脏六腑暖流洋溢,说不出的舒泰。
歇息完毕,马儿吃了些草料,众人上马准备继续赶路。
临走时,护卫首领警惕地向后望了一眼,突然浑身一震,只见身后十丈处树下站着一人。
不是那臭人是谁?
其他人也相继看到,宇文小姐和小翠心里发毛,相视一眼,瞬间看出对方的显露无余的恐惧。
话不多说,众人立即催马启程,奔着邺县方向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