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常庚与二表哥先去辞别了黄刺史,便各自回府,准备前去赴任。
出了齐州城,我们眼瞅着便要各奔东西了。我与辰娘依依惜别,又托付常庚路上关照一下薛青夫妇,转身便钻进了马车里。
辰娘朝这边频频回首。常庚牵着她的手,不知说了句什么,走向停在路边的另一辆马车。
我将马车上的帘子掀起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一阵秋风吹过,辰娘身上披着的豆茎绿的连帽斗篷在身后高高地鼓了起来。
来时才刚刚入秋,如今竟已是草枯叶黄的深秋时节。
“在想些什么呢?”坐在身边的二表哥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叹道:“人生自古伤别离啊。”
二表哥不知想起什么,凝望远方,淡淡道:“聚散皆是缘。有些人一别,日后还能相见。有些人却是一别便是一生。”
“少夫人,公子!”李巧嘴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外传来。
我将车厢侧面的帘子挑开一角,由镂空花窗里向外看去,只见李巧嘴眼睛里含着泪,嘴边却挂着笑,对我福了一福道:“少夫人,孩子便交给您了。”
薛青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着。
我点头道:“薛大嫂子尽管放心。”
李巧嘴将从一侧肩头上滑落下来的包袱往上揪了一下,又道:“多谢少夫人与二公子!”
常庚招呼道:“出发吧?今日一别,他日定当再会!又不是生离死别。快点走吧。我夫人路上可受不得一丁点的颠簸,再不走,到了京城可就时候不早了。”
来时常庚是骑着马的,回时却与辰娘一道乘着马车,很是贴心。
“山高水长,他日再会!仲泽,咱们兄弟便就此别过吧!”常庚掀起帘子冲二表哥大声道。
二表哥大声回道:“子骏,记得我拜托你的事!”
“仲泽所托,子骏自是不敢忘记!”常庚爽朗的笑声夹杂在徐徐的马蹄声里渐行渐远。
抵达吴郡城内时,时间尚早。我与二表哥下了马车,一边一个牵着益谦的手,漫步在吴郡城内的主干道上。
吴郡虽不过是齐州辖下的一个郡,但除了城内面积比齐州城略小一些,其繁华程度却堪与齐州城媲美。尤其是吴郡城依山傍水,果然是块风水宝地。
我们沿路逛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吴郡太守府衙。
与前任太守简单交接完毕公务后,二表哥在郡丞的带领下,领着我们去了后宅。
郡丞将后宅一众丫鬟婆子都叫过来与我们见礼,而后便先告退道:“大人且先安顿下来再说,下官便先告退。大人有事尽管差人去喊下官。”
二表哥点点头。
我打眼一看,只见院子里站着六个十几岁的丫鬟,四个婆子。
我扭头望着一旁芸儿道:“芸儿,今后便由你来打理后宅琐事,有什么事可来问我。”
一众丫鬟婆子忙施礼道:“夫人,奴婢们知道了。芸儿姑娘好。”
芸儿头一次独自掌管后宅琐事,一阵惊喜后,赶紧上前一步,表态道:“姑娘,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含笑望着她,看她如何着手安排。
果然芸儿自小在后宅见多了,不用旁人教,竟是无师自通。安排起众人来,倒也算是井井有条。
芸儿先请我们在厅堂里将就歇着喝茶,又打发几个丫鬟将所有屋子里清扫擦抹一遍。然后带了几个丫鬟跟着她去街市上采买回一应簇新的床上用品及碗筷盘碟,指挥着两个丫鬟将堂屋及东西厢房的被褥全部替换一新。
这才上前一步,邀功似的笑着道:“姑娘,您看奴婢安排的还有何不妥之处么?”
我替二表哥解开玄色斗篷的带子,笑着肯定道:“大概还行吧。”
芸儿福了一福,问道:“姑娘如此说,一定是奴婢哪里做得还欠妥了。还请姑娘指点奴婢一下吧?”
“具体怎样做,反正刚来了也都还没理顺,只要不耽误事,你便自己摸索着来吧。不过,我建议你明天一定先将众人分工明确,别的慢慢来吧。”
“可是,姑娘,我不清楚她们具体都会干什么啊?”芸儿困惑地道。
“不打紧,暂且先安排下去,日后了解了再做调整不迟。”
芸儿笑着应了:“还是姑娘聪明。”
“益谦呢?”我问。
“姑娘放心好了,奴婢早已安排两个丫鬟去照顾谦公子了。”
我点点头,示意她先退下。
二表哥看着芸儿出了堂屋,笑着道:“你不说你跟着姨丈姨妈在湖州时,家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伺候吗?那你是从哪里学会管理丫鬟仆妇这一套办法的呢?”
我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笑着道:“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二表哥嘴角抽搐一下,直接无语。
我先还奇怪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仔细一想,不觉赦然。我平生所见过的富贵人家除了他们章府,还有谁家?如此比喻,听起来的确有些怪怪的。
我赶紧尴尬地干笑几声。二表哥眼里含笑看着我,一脸的无奈。
歇息一下午,次日一早,二表哥便正式走马上任,召集了郡丞、功曹、主簿、督邮等郡府僚属议事。
除了辅佐太守的郡丞需由吏部奏请皇帝任命。此外,郡府其余僚属皆由太守直接任免。
其中功曹掌管郡内一切人事;主簿掌管文书;督邮主管纠察属县、监管本郡官民;掾、史、分曹办理郡政,掾为正职,史为副职,每曹又有办理文书的书佐。
可能因直接由太守任免,郡府各僚属纷纷竭尽全力讨好着新任太守章大人。
上任第一天,二表哥便由功曹处听得一些他都未听说的朝中秘事。
比如,堂堂皇五子康王殿下居然极有可能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比如,参与谋逆的定国公嫡长孙之妻——恭王府的小郡主固安因此向黎府提出和离。
又比如,固安郡主下嫁定国公府已近一年,却至今都未有所出,此时又如此绝情,黎家也对她失望至极,她想和离,便也由着她去,并不挽留。
我听得连连咋舌,觉得这功曹放在郡府里,委实有些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