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林欢并不陌生,因为每天都要经过。但是,到一环道,便开始分路,向音乐学院的另一边行驶。绕过一所医学院、一所电视大学,再行进片刻,远远地看到一座地标性的建筑,即央视电视塔,旁边还有海军总医院、国家外汇管理局、中央电视台等。紧接着,进入一处着名的风景区。
“景大哥,老师的寿宴在这里举办?”林欢环视四周,诧异地问。这里,不是专门接待来华访问的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以及世界知名人士,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从事外事活动的重要场所吗,难道也接待私人宴会?
在前开车的景煜笑道:“现在都对外开放了,普通百姓可以入住,只需给钓鱼台公关部联系预定就行了。当然,要想直接开车进出,得提前与酒店前台报备车号,否则只能由园内的电瓶车送到大门口,然后自己叫出租。”
又道:“陈爷爷不喜铺张浪费,过去都是在自家聚一聚,原本这次也准备如此,但你那位大师兄说,既然要把你公开介绍给文艺界的各位前辈,还是应该隆重些。待会儿会有不少人来参加寿宴,或许不少人你在新闻或报上见过听过,你也别紧张,都是一个嘴巴两只眼睛,长得挺普通的。”
林欢默默地点点头。董钦紧紧地握住手,低声对林欢道:“笑笑,妈妈穿这身会不会太随意了?早知道该庄重一些的。”其实,董钦这身衣服也是新买的,里面是套装,外面是长大衣,非常正规。
林欢笑着安慰道:“不会啊,妈妈今天特别漂亮,别人谁会以为您是我妈妈,还以为是姐姐呢!”
“你这孩子,也开始贫嘴了!”董钦抿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纠结的心也不由松懈下来。
“这里只是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谁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进来参观?”董钦低声感慨道。心底,不由升起浓浓的自豪。这是自己的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此优秀,如此出色!
林欢轻轻地把头靠在她肩上,笑盈盈地道:“我会更加努力,让妈妈为我骄傲,让别人都羡慕嫉妒您!”
董钦“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也不怕景先生听了笑话。景先生如此成就都这样低调,你咋就敢大言不惭呢?”
景煜在前笑道:“董阿姨,您不知道啊,每次回家,老爷子都会嫌弃我除了会在病人身上动刀子,其实啥都不会,还老是拿笑笑当例子,说这才是真正的天才。现在啊,景怡周末都不敢回家了,就怕又被拿来作比较。”
“景大哥,你也跟着景老取笑我,哼哼,这次我新炒制的茶叶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林欢被夸得脸一红,嘟嘟嘴,软软糯糯地威胁道。
“不会吧?又有新茶了?上次老爷子一不小心拿出来显摆,就被人抢去一大半儿,懊悔得不行,跑到陈爷爷那里去蹭茶,又被嫌弃了。”想到俩位老人像孩子一般地吵闹,景煜也不由笑起来。这俩位,一天不见就惦记得慌,一见面没说两句又开始互相揭短,幸亏大家都早已熟悉了他们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了。按照景老的说法,每天吵一吵,把心头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更利于身心健康。
车子直接开到十七号楼芳菲苑,这里经常举办大型会议、新闻发布会、酒会、宴会。因为来得较早,停车场内只停了七八辆车。
这次,董钦给林欢选了一条浅蓝色兔毛边立领纯手工改良旗袍绣花襦裙,独具特色的侧开襟,别致的蝶恋花盘扣,微喇叭袖口,既庄重典雅,又华丽高贵,又不乏少女应有的活泼俏皮。如林欢所愿,终于不用穿高跟鞋了,一双精致的同色绣花鞋。一脱下外套,景煜便不禁愣了愣,接着便好不吝啬地赞叹。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林欢羞涩一笑:“景大哥是担心我克扣你的那份新茶吧?”
“是呢是呢,不是粥少人多么,我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多奉承讨好几句?”景煜笑着打趣。看到林欢的性情慢慢活泼开朗,心里也暗暗替她高兴。当时听说让她到音乐学院学习,还挺为她担心的,怕她接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学习,可如今看来,还是陈老懂得他这关门弟子的心思。按照陈老的解释,林欢需要的不是同情和称赞,而是机会,让她学习的机会,追求艺术的机会。他还说,就算如此,也不是林欢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她的极限在哪里?陈老表示,尚未看清楚。
见到陈老时,旁边跟着一位身着中山装、须毛斑白、精神抖索、六十余岁的老人,身后是两名中年人,微微弓着腰,貌似正在凝听教诲。
“老师!”林欢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目光转向另一位老人,眨眨眼,笑道:“大师兄?您好,大师兄!”
大师兄笑眯眯地抚着白须,点点头:“比视频上更漂亮,是咱们师兄妹中颜值最高的。老师,怪不得当初您那么嫌弃我呢,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够高不够帅啊?”
陈老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的糟老头,我才不会收你当学生呢,带出去多没面子?”
大师兄李国尧性情很好,笑容可掬地打趣道:“现在您后悔也晚了,已经当您的学生五十年了,早就过了三包期限。”说完,对林欢眨眨眼。
林欢捂着嘴笑。一直只是在视频上见过,平时大师兄指点书法绘画技巧时还挺严肃的,不料其真性情居然会这样。“大师兄,这些日子让您受累了!”林欢深深地鞠了个躬。每天都麻烦大师兄,后来知道他是全国书法家协会的主席,还担心会不会影响其工作,但他却道,不过是动动嘴皮当当指挥,动手的事儿自然有人做。
“不辛苦不辛苦,能见到小师妹以神一般的速度进步,我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啊,既惊叹不已更是心惊肉跳,就担心某一天一睁眼,手机内就出现一幅惊心动魄惊世震俗的字画作品,这叫吾等平庸之徒如何有颜见师长?”李国尧扯着胡须不停地感叹。听说老师收了一名女弟子,心里还在嘀咕,到底是何等天赋之人能被老师看中,这么多年,老师一直在苦苦等待一名能继承衣钵的弟子,可是,一直都没等到。直到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声音似水如歌,婉转悠扬,清澈动听,眼前顿时出现踏歌而行的凌波仙子。对方称他“大师兄”,立刻,他心底便暗道,或许,老师终于等到了他的关门弟子,他的衣钵传人。果然,这位小师妹不负所望,才情惊人,天赋惊人,进步是一日千里,让人惊叹、惊讶、惊喜。
林欢红着脸连道“不敢当”,将董钦介绍给陈老和李国尧,董钦不住口地感谢,感谢陈老对林欢的培养,感谢李国尧对林欢的帮助。面对家长,陈老也难得地夸赞了林欢几句,称赞她勤奋刻苦、领悟力高,同时也称赞董钦把林欢教育、照顾得好。
随后,林欢得知跟随在陈老、李国尧身后的两名中年人是李国尧的两个儿子李书、李画。当两人恭敬地唤了声“林师叔”时,林欢的脸都羞红了,忙道“不必”,可李国尧却道礼不可废,辈分不可乱,该咋的就咋的。
刚说了一会儿话,陆续来人。陈老便让李国尧领着林欢去迎接,自己则在景煜、董钦的陪同下到一旁的偏厅休息。陈老生性淡泊名利,沉心艺术,不爱与达官要人通谒,今日借寿辰大摆宴席,已是平生首次。
原来是陈老的其他学生陆续到达,依次为上海的王思卓、旅居美国的张宁夫、旅居加拿大的刘玲闾(女)、天津的杨佩林、南京的赵建川、旅居英国的黄益坤、居于香港的周诗鲵(女)、秦皇岛的孙志洋,天南地北齐聚一堂。以及他们的得意弟子和徒孙、儿女等。看到如此年轻的林欢,各位师兄姐们都不由吃了一惊,但又不觉奇怪,为老师暗暗高兴,终于凑齐十位弟子,算是了结一桩心愿。
倒是陈老的儿孙姗姗来迟。陈老仅一独子陈曦,还在襁褓之时便被祖父祖母带离华夏,投奔远在美国的大伯二伯,那时国内正开始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随后,出身名门、才华横溢、血气方刚、有海外关系的陈斫立即被列为打倒批判的重点人物。如此,一家再次相见已是十余年之后了。而已经习惯西方教育和生活的陈曦却不愿再回国,只是偶尔回来看看。
“大师兄,辛苦你了!父亲前天才突然告知,我赶紧申请航线,今天一到达京城就直接赶来了。”陈曦解释道。
李国尧将林欢介绍给陈曦,陈曦一愣,不由愣了愣,随即展颜笑道:“小师妹您好,知道父亲终于如愿收到一位合心意的关门弟子,我也挺替他高兴。刚才见到您,我还吓了一跳,因为您的眉目极像我一位法国朋友的女儿,当然,她的年纪比您大许多,是位非常优秀的钢琴家。”
随同陈曦到达的,还有他的妻儿,均一一拜见林欢这位年轻的长辈。只是,他的小儿子陈思源不满地嘀咕道:“爸,这什么时代了,哪里还要需要讲究辈分?林小姐如此年轻,比我还小吧,我叫她‘师叔’,这也太为难了吧?”
陈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喝道:“这是华夏,不是在美国!哼,小心待会儿你爷爷听到会把你赶回去!”
陈思源缩了缩脑袋,撇撇嘴,在父亲凌厉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喊了声“小师叔”。李国尧笑着指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瞧瞧他们多大岁数,还不得乖乖地喊声‘师叔’。人啊,无论是华夏人还是美国人,都得有尊卑长幼之序不是?别想不通,以你这位小师叔的才情,当你的长辈是足够了。”
这不禁激起了陈思源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难道,这位年轻的小师叔真有惊世骇俗、惊才绝艳的才华?不然,怎么作为华夏书法家协会主席的大师伯都如此推崇?嗯嗯,反正这次要在华夏多待几天,有的是机会验证爷爷的眼光。
十点左右,客人接踵而来,大多是两鬓斑白的老人带了最得意的弟子或儿孙。作为大弟子的李国尧带领着师兄妹们招呼客人,一边给林欢介绍来宾,低声告知其身份,当然,也负责将林欢正式介绍给众人。至于客人送的礼物,则派了几名徒孙辈负责登记造册。
“景老来了?”长袖善舞的李国尧眼尖地看到了景老从车上下来,忙笑着迎上前。
景老点点头,对林欢招招手,不满地道:“丫头,看到我老人家来了,咋不赶紧来问好?是担心我向你要好茶吧?上次我都没尝几口就被某些老家伙抢走了,哎,早知道就得和你老师学,啥好东西都藏着掖着。”
林欢抿着唇笑,扶住他,柔声道:“您不是天天到老师家喝茶吗,那里有啥好东西您能不知道?正好,前天才采摘了一回新芽,已经炒制好,明天中午之前您一准儿喝到更清香的茶了!”
景老眼睛一亮,忙问:“不会吧,上次那茶叶我觉得比武夷山顶那棵老茶树所产的茶叶还要好,难道这次还有更好的?丫头,偷偷告诉老头子,你那茶叶是咋来的?你说自己种的,但这时节茶树哪会发新芽?当然,温室中也能培育,但那里面出来的玩意儿能好喝?”
林欢眨眨眼,笑眯眯地道:“这是秘密哟,不能说,千万不能说,不然,谁都找我要好茶,可不是就为难了?”
景老想了想,只得作罢。是谁都有秘密不是?何况是这等千金难买的绝品好茶?“好吧,我就不和你这丫头一般见识了,反正啊,没吃的没喝的,我就找你老师去,难道你会不管他?”他倒是干脆,直接找到最好的来源。谁叫俩人住得近呢?李国尧一招手,自有子弟上前扶着景老到偏厅。
“张爷爷张奶奶?”林欢突然看到一群人走来。
张老?李国尧也没想过这位首长居然会光临现场,瞟向林欢。林欢微微颔首,对李国尧低声介绍了渊源。
“笑笑,没想到我们会来吧?”张欣扬淡淡地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听欣然说这阵子你挺忙的,还好,精气神儿不错。”
“扬哥啥时候回来的?你们现在放假了?”林欢笑着问。今天不是周末,后天才是元旦放假,听说,自从他回部队后一直没回过家。
“上次不是听说陈老要在寿宴上正式收你为徒吗,又听爷爷说要来祝贺,所以就给自己放假了,得在家里待几天。”张欣扬回道,突然又赞了一句,“今天很漂亮。”
啊?林欢一愣,随即红了红脸。
张欣然笑眯眯地道:“笑笑啥时候不漂亮了?是一直都漂亮,但今天更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