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郡主终于念完,并扬了扬手里的纸,道:“王妃,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顾晏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郡主,难道大长公主和驸马也认同您?”
昭阳郡主道:“爹娘说了,只要我喜欢就好。”
顾晏无奈叹气。
苏晋东这个人,她前后两世都不曾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
但既然都是苏家的人,对比苏晋北,多少都能知道些秉性。
更何况,苏家的底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难道静和大长公主并不了解苏家的背景?
察觉出她的异样,昭阳郡主神色一沉,不解道:“王妃,你似乎不是很高兴?我择到好夫婿,难道你不开心吗?”
顾晏心头一紧,连忙解释:“郡主说笑了。我岂会不开心?”
“那你为何闷闷不乐的?”昭阳郡主把那张纸折好,坐在她旁边,仔细端详着她,好一会儿才无比肯定道,“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真的不开心。可是,原因呢?”
顾晏见她真的关心这个问题,略一思忖,便委婉道:“郡主,若你真的嫁得良人,我自然是替你感到高兴的。只是,这苏晋东真是你的良人吗?”
昭阳郡主神色一僵,坐直了身子,“王妃,此言何意?”
见她果真没了解过苏晋东的背景,顾晏一颗心更是沉甸甸的。
她很纠结。
本来,这是昭阳郡主的终身大事,自有静和大长公主和项驸马前后操劳,就算她与对方的关系不错,但也不好妄自指点。一个不好,就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但苏晋东的身份,却又是一大难题。
且不说苏家不为人知的隐秘,就是苏晋东的人品也有待考量。
若与苏晋北是一丘之貉,又岂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
昭阳郡主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为难过,心中陡然一沉,勉强笑道:“王妃,有话不妨直说。我虽不及王妃坚强胆大,但区区一个噩耗,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顾晏闻言,也没好意思再隐瞒,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过了许久,昭阳郡主才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苏晋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还跟苏晋北一个德行?”
之前在金陵时,她也听过苏晋北的一些事迹,对这个人并没有好感。
但如果苏晋东也是同样品性的人,她就得重新掂量下了。
顾晏:“我虽没有见过苏晋东,但仔细想想,若都是苏家的人,想必某些地方还是有共通之处的。此外,我的建议是,请大长公主和项驸马暗中去查探下苏家的底细。就算苏晋东为人有问题,也能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一听牵涉到自己的爹娘,昭阳郡主又开始犹豫,“王妃,这是否太麻烦了?或许,苏晋东跟那个苏晋北不一样呢……”
“我也只是提个建议,”顾晏抿唇道,“但既然关乎终身大事,务必还得审慎一些。再者,大长公主不是要举办赏菊宴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查查对方的底细。”
昭阳郡主闷闷不乐的,离开之前,突然问了句,“王妃,我听说林逸清也来了京城?”
顾晏一怔,下意识地回答:“的确如此。”
岂料,昭阳郡主像是被咬到了尾巴般,当场甩着鞭子骂道:“好啊!这个林逸清,来了京城,也不告诉本郡主!真是欠打!”
顾晏:“……”
说实在的,她并不能理解这位郡主的心思。
在昭阳郡主离开很久后,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纠结的模样,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直到宝儿爬上她的大腿,她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抱住怀里的小人儿,心有余悸道:“宝儿可吓到娘亲了。若是娘亲没抱住你,那该怎么办?”
宝儿小手抓住她的衣服,举着小拳头道:“娘亲,不怕……不怕……”
母子俩正在说着话,这时,江寒舟已经处理完事情,走了进来,抱走了宝儿,说起刚才的事。
顾晏问他,“可是白文广的事情有着落了?”
“是,”江寒舟道,“过几天,我可能要离开一下。证据已经准备齐全,大理寺卿的身份也正好派上用场。这一次,我定要白文广死无葬身之地。”
顾晏拧眉:“把握大吗?白文广可是白丞相的嫡子……”
江寒舟:“如今证据确凿,若是连罪名都定不下来,我这大理寺卿也做到头了。”
倒是这个理儿。
顾晏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正如江寒舟所言,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以“楚王”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与此同时,京城中关于大理寺卿审理丞相府嫡子贩卖孩童一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顾晏时刻都在关注着这场案件的进展。
过程是可想而知的艰难。
虽然当初在丞相府别院里搜出了一批孩童,但到底没有“人赃并获”,白文广能够辩解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说,那些孩童并不全是被买来的,不少都是府中下人的亲戚。
再比如说,白文广在金陵时,忙着议和大事,以至于被手下人钻了空子,阳奉阴违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白丞相为了替白文广脱罪,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此次江寒舟早已准备了无比充分的证据,从人证到物证,从白文广的亲笔书信再到那些孩子的来源去处,全都一清二楚。
这些证据一呈到御案面前,皇帝当场雷霆大怒,就要对白文广判处死刑。
白丞相当场抱住皇帝大腿,哭得死去活来。
一朝老臣的颜面,这回竟是丢得干干净净。
据说,白丞相后来哭晕了过去。
赵辰羽更是以“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由,恳请皇帝网开一面。
而其他与白丞相交好的大臣也纷纷出来劝说,皇帝也没能下狠手,而是由死刑判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顾晏得知这个消息时,早已坐在公主府的后花园里,低笑道:“就这样,白文广都能留住一条命。看来,这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啊!”
如此,更是不能留了。
半夏一知半解道:“王妃,斩草不除根,岂不是春风吹又生了?”
昭阳郡主点了点她的额头,忍俊不禁道:“这些事儿,可就不是咱们能关心的了。”
“郡主说得没错。”
事实上,顾晏并不认为江寒舟会轻易放过白文广。
相反,流放的路上,估计会是一段很难忘的旅程。
白丞相若是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势必会提前在流放路上做点什么。
就算是劫走了白文广,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儿。
而同样的,江寒舟要做点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
这就是你杀我救的微妙时机!
正想着,后花园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顾晏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花园入口处出现了一道道窈窕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伺候在静和大长公主身旁的明若姑姑,其后跟着的是此次赴宴的诸多夫人千金。
这些人,应该都是从宴会厅结伴而来的。
不像顾晏,一来就被昭阳郡主带来了赏菊目的地。
明若姑姑也看到了顾晏,快走几步上前,恭敬行礼:“奴婢见过楚王妃。”
其他人也赶紧行礼。
顾晏微微颔首,道:“诸位不必多礼。”
看到这些人似乎有些拘束,她又道:“此次,本妃只是来看看,诸位不必如此拘束。否则,郡主恐怕要把本妃轰走了。”
昭阳郡主真的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像是响应她的话。
在这些人里,她们的身份最尊贵,也同样最受人瞩目。
再加上坊间传言“楚王妃倾国倾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晏的身上。
这一看,的确教人惊叹。
昭阳郡主微微皱眉,朝明若姑姑递了个眼神,又道:“姑姑,既然娘亲命你把客人领来这里,那可务必要仔细照顾着。”
明若姑姑连忙应声。
后花园里早已准备好了茶水点心,与顾晏所参加的宴会没什么不同。
此时,她的心思也不放在无关的人和事身上,美目扫过一圈,低声问昭阳郡主,“哪位是苏家的夫人?”
昭阳郡主同样摇头,“应该不在这些人里。极有可能被娘亲叫走了。”
听到这话,顾晏心情更复杂了。
这场赏菊宴,明着说是两家相看,但就怕真看对眼了,静和大长公主认可了苏家人。
到时,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临到此刻,她也怀疑,静和大长公主是否知道苏家的底细?
如果她知道,又怎么会把女儿往苏家这个火坑里推?
许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昭阳郡主笑吟吟道:“放心啦!娘亲不会让我跳进火坑的。如果那苏家人真有问题,肯定过不了娘亲那一关。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的娘亲?”
顾晏心思被揭穿,颇是不好意思:“郡主言重了。我没有信不过你……”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
“好吧,说实话,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并看上苏晋东的。”顾晏道。
昭阳郡主面色一热,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模样,“说起来,你可不能笑话我!当时,有人嘲讽我仗着郡主身份胡作非为,实则没有一丁半点皇室贵女该有的良好礼仪与教养。是他承担着骂名站出来,替我辩解……”
顾晏:“……所以,你就芳心暗许了?”
“这还不够么?”昭阳郡主反问。
顾晏无语望天。
她真的很想说一句,这真的不够啊!
女孩子的芳心,怎么就那么容易给出去了?
昭阳郡主却自顾自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能可贵。这些年,你别看我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头,实则在别人眼里极为不堪。那些人所言,无非是我成天甩着一根鞭子,丝毫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样子。”
顾晏好几次想打断她,曾经自己也是传闻中“胆小懦弱”的人,但她丝毫不给插嘴的机会,只能悻悻然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王妃,你没被人背后议论过,肯定不懂这有多难受。”
昭阳郡主这样下了结论。
顾晏懵然,提醒她:“郡主是否忘记了,我曾经也是传闻中胆小懦弱的人。可是,事实上,我是这样的人吗?”
昭阳郡主摇头。
“那不就得了?”顾晏道,“名声二字,于我可能是比命还重的东西,但郡主是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怎么也会受名声所累?若我是郡主,只要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旁人怎么评论自己,又有什么要紧?”
这句是大实话。
在她看来,昭阳郡主有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皇室贵女,如赵沉香那般,自是活得恣意潇洒,何须去管别人的眼光?
再者,拿鞭子有什么不好?
她还天生力大无穷了,也没见江寒舟有半分嫌弃。
只是,她如此诚恳规劝,昭阳郡主依旧坚持了自己的认知,低喃道:“你不懂的……”
顾晏:“……”
她忽然也不想懂了!
正说着,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道巴掌声打破了此处的安静。
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隐隐有哭泣声传来。
顾晏起身,看向人群聚集处,问半夏:“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半夏应了一声,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怎么?”
半夏:“王妃,奴婢打听到,那是南阳侯夫人正在教训府上的侍妾……”
顾晏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异样,问道:“那侍妾另有身份?”
“对……”半夏崇拜地看着她,支支吾吾着,终于憋出一句话,“那侍妾,是三小姐。”
顾晏还没做出反应,而昭阳郡主已经一惊一乍地叫出声来,“就是那个顾府三小姐,顾眉?她不是白文广的姨娘吗?”
而这正是顾晏疑惑的地方。
她蓦地想起,当初何仙姑提起过的消息,眉尖微蹙,暗暗想着,莫不是顾眉在离开金陵后,又有了什么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