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舟微微弯身,捋了捋脸上的胡子,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像是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他特意凑近了些,如深潭般幽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这距离,近在咫尺,呼吸交缠间,一股暧昧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顾晏眨了眨眼,睫毛长而浓密,低低覆在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之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眼睫上滑过,惊艳无双。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胡子,不确定道:“大人?”
江寒舟趁她不备,将人捞到腿上,双臂圈着她,笑道:“现在该改称呼了。”
“王爷?”顾晏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江寒舟搂着她,低声道:“应该叫夫君了。”
他极为期待地凝视着她,一脸“你快叫我要听”的急切模样。
顾晏直接无视他的“恳求”,葱白如玉的指尖揪着那些胡须,无比郁闷道:“怎么几天不见,你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江寒舟耐心地对她解释:“大理寺卿常年居住在京城,来来去去见过多少人了?这个时候还没跟陛下透露此事,暂时不能节外生枝。”
尽管知道是这个道理,可顾晏还是莫名心酸,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埋首无语。
她委屈,但是她不说。
虽说她不是看脸的人,但见识过那样挺拔的身子,再看现在这比水桶还粗壮的腰,心里实在形成了巨大的落差。
突然间,她脑中灵光一闪,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粗壮的腰身,生无可恋地跟他商量:“王爷,你能不能……对外少吃点,多动点?”
江寒舟不禁哑然失笑,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哑的声音传来,“既然是王妃的要求,我又怎能不听从呢?不过,饭可以少吃,这一身的膘却不能马上就减下去的……”
顾晏忙不迭点头。
只要能瘦下去,她都可以等!
她刚从沮丧的心情中走出来,缠着江寒舟要看他腰部的填充物,不想恰逢楚管家过来禀报事情,只能悻悻然地把此事先放下。
这时,姜嬷嬷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从金陵带来的半夏等人,齐齐给她请安。
顾晏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这一路上,辛苦嬷嬷了。”
姜嬷嬷:“王妃真是折煞奴婢了。刚才事出突然,奴婢已经让人把所有箱笼都收入库房中,并趁此机会清点好了礼单,制成册子,请王妃过目。”
顾晏拿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道:“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虽说在金陵的时候,彼此都熟悉了,但到了王府里,该有的礼数,姜嬷嬷一样都没少。
她知道,姜嬷嬷想要借此机会为她立威。
她心中很感激。
姜嬷嬷被她如此肯定,当即笑了笑,又介绍了其他王府的人。
这些人,顾晏上辈子都见过,至今都还能说出她们的名字。
一看到这些熟悉的脸庞,她眼眸微微一热,心口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似感激,又似满足。
正想着,她眸光一凝,盯着姜嬷嬷身后某处,脸上先后闪过讶然、震惊、欣喜等神情。
姜嬷嬷一怔,转过身。
只见一个小团子正扒在门框上,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乌溜溜的双眼正盯着顾晏,显得无比单纯和澄净。
姜嬷嬷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连忙去看顾晏。
刚才忙着迎王妃入府,却忘记吩咐下人照顾好小公子了。
这下,两人就猝不及防地碰上面,还不知道王妃会怎么想呢!
她心里暗暗叫苦,小心翼翼道:“王妃,要不奴婢先带小公子回去?”
“不必。”顾晏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小团子的面前,轻声细语道,“这是宝儿吗?”
宝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像乖巧的小猫咪。
顾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着话。起初,宝儿还有些不高兴地挣扎了下,后来许是没察觉出她的恶意,也老老实实地窝在她的怀里。
闻着那淡淡的奶香,顾晏的怀抱收紧了些,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前世母子分离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她每每想起,既遗憾于不能陪伴他长大,又有对他是否能逃出苏晋北逮捕的担忧。
然而,此时此刻,他还真实地存在于她的臂弯里,跨越前世今生,终于求得一个圆满。
姜嬷嬷等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擦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后,脸上满是欣慰。
“王妃,小公子很喜欢您呢!”翠竹笑吟吟道。
姜嬷嬷也说:“除了王爷,小公子还从未跟人如此亲近过。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可得赶紧去告诉王爷!”
“娘亲,不告诉爹爹。”宝儿扭了下身子,突然伸出小手,环抱起顾晏的胳膊。
顾晏顿时喜出望外,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又学着前世记忆中的样子,举着他转圈圈。宝儿高兴地拍起小手,玩得不亦乐乎。
姜嬷嬷见状,心里既惊奇又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带着人,退了下去。
等江寒舟忙完回来,就听到姜嬷嬷的禀报,无比诧异道:“你说的是真的?”
本来他还想着,该怎么给两人介绍彼此。
要知道,宝儿虽然是王府中的小公子,但心思极其敏感,更不可能轻易去接受一个陌生人。而顾晏年纪轻轻就多了个“儿子”,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舒服的。
如此一来,倒是省事多了。
姜嬷嬷也十分欣慰,但又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幕,欲言又止。
江寒舟瞧见了,便道:“嬷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王爷,奴婢看得出来,王妃是真心疼爱小公子的。”姜嬷嬷斟酌着措辞,说出心中的疑惑,“只是,奴婢刚才看着,总感觉王妃像是很早以前就见过小公子一样……”
江寒舟眸光微闪,“之前见过?”
姜嬷嬷:“这只是奴婢的感觉……”
“我知道了,”江寒舟举起手,吩咐道,“明天府里估计会很乱,你带着人看顾好小公子,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至于王妃见没见过宝儿,这并不重要。你也别在人前说起此事。”
姜嬷嬷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江寒舟也顾不得什么“大婚前不能相见”的规矩,再次回了房间。
却见顾晏正趴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宝儿出神。
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低声道:“怎么就睡着了?”
“可能是刚才玩累了。”提起这个,顾晏双眸发光,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道,“王爷,刚才你没看到,宝儿可高兴了!我都好久没……”
话没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倏地闭紧了嘴巴。
江寒舟没放过她的异样,用满脸胡须蹭着她光洁的颈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
顾晏讪讪一笑,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到明天的大婚典礼上,“明天很多人吗?”
“多。”江寒舟压下心头的疑惑,对她说,“明天陛下应该也会来观礼,我还请了静和大长公主为咱们主持大典。你会不会觉得很紧张?”
“还好吧。”
虽说,前世的大婚典礼比较低调,她只是与楚王的牌位拜了堂,但来的人都是见过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一旦人多,浑水摸鱼的也就多了……
思及此,她又说:“王爷,您的仇家多不多?”
“反正不会比朋友少。”江寒舟说的是大实话。
当初,他以“楚王”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已经惹来了周围各国掌权者的注意。
多少人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明天他大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难保没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想要趁机搞事。
他眸光里掠过一道寒芒,语声轻柔道:“我已经让管家做好了一切防卫。没人捣乱,那就最好不过。若真有那些不长眼的,一个都不放过。”
顾晏知道他的本事,但此刻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明天人那么多,宝儿就暂时不要出现了吧?万一被人冲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觉隐藏在眸底深处的试探和不安。
这是怕他不答应,还是怕他怀疑她?
江寒舟忽然想起姜嬷嬷的话,也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反问:“你似乎很担心宝儿?”
“以后我就是宝儿的娘亲,自然应该以宝儿的安危为重。”顾晏道。
江寒舟却道:“明天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宝儿没有道理不出现……”
“不可!”顾晏急道,明知他会做好相关的准备,但她还是觉得十分不放心,“王爷,宝儿身份特殊,难免会有些宾客心思不干净,恐怕会惹来宝儿的不安。”
这话,却是骗不了江寒舟的。
他勾起顾晏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眸,正色道:“你这个反应不对。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的?”
顾晏眨了眨眼,心知普通的话已经无法蒙骗过关,神色开始犹豫起来。
经过片刻的思考过后,她重新抬头,迎上江寒舟幽深的目光,试探性地问道:“王爷,如果我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宝儿另有身份……嘶……轻点……”
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她忍不住拧眉,眼神里却充满了倔强和隐忍。
江寒舟知晓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语带歉意:“在你的梦里,宝儿是什么身份?”
听到这话,顾晏无语望天。
宝儿是他带回来的,他难道还不清楚是什么身份?
这摆明了要试探她啊!
不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江寒舟目露震惊,不敢置信道:“这是你做的梦?”
顾晏点头,“在梦里,我看见苏晋北围困了楚王府,而当时你已经不在人世,府中无人能抵挡得住那批御林军的攻击。为了保护宝儿,我让楚管家等人带着宝儿从王府密道离开,应该是逃过一劫了吧?”
“应该?”
顾晏心虚地看向别处,总不能说,后来她死在了大火里吧?
她抓起江寒舟的胳膊摇了摇,语声娇柔:“王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宝儿着想,咱们也不能冒险啊!虽说我也能让姜嬷嬷把宝儿藏好,但一旦陛下等人来了,传召宝儿,岂不是就露馅了?”
江寒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让宝儿出现在人前。但眼下他更关心的是那个离奇的梦。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眼前这女子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云遮雾绕,教他看不清楚。
他斟酌片刻,耐着性子道:“实不相瞒,前不久你在皇宫别苑里受伤,昏迷不醒时,他也梦见了同样的一个梦。后来,我去问林逸清,他说,那可能是我的前世。”
“啊?”顾晏惊叫出声,又紧张地捂住嘴,往床上看了看,不敢置信道,“之后,他还说了什么?”
江寒舟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答反问:“是不是前世,或许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些日子,我想了想,才发现诸多不合理之处。比如说,在金陵的时候,你为何先于林逸清,提醒我去囤积药材?又为何能够躲过蔺寒庆的算计,并且阻挠了西凉人的出城计划?另外,你似乎对苏晋北有股难以言说的怨恨?”
“这其中种种,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却不能细想。我说得对不对?”
顾晏一脸怔忡,实在没料到他会咄咄相逼。
过了许久,她才呐呐道:“王爷是在怀疑我?”
“没有怀疑,但的确存在诸多不合理,不是么?”江寒舟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故作镇定里暗藏的紧张。
顾晏眸光闪了闪,抿唇思考了片刻,眸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就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她压低了声音,沉声道:“王爷想必从林神医那边得知了我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