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破局(5)(1 / 1)

关荣山怎么会来这里?

顾晏心中生疑,再看苏晋北并不感到惊讶,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可能,不禁脱口而出,“苏公子居然也会卑微到向人求助?”

“话不能这么说。”苏晋北笑得意味深长,“我跟他只是合作的关系。既然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能够多个人分担压力,我也就少出点力。聪明人向来懂得借力打力,二妹妹不妨也学学,省得每次都亲力亲为,我看了心中都颇为不忍。”

顾晏很想给他个白眼。

能把“狼狈为奸”四个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个厚颜无耻的人了。

她又说道:“苏公子,狼狈为奸虽然利于行事,但犹如一把双刃剑,稍不注意就会戳伤自己。关巡抚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怎么知道此番不是与虎谋皮?”

“你在关心我?”苏晋北双眼一亮,反问道。

顾晏顿时摇头,脚下离他更远了些,“苏公子想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有这个想法。”

苏晋北见她这般恨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眸色暗了暗,只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谈话间,关荣山已经走下轿子,眼神阴暗地扫视着四周。

当看到顾晏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时,他眼里的恶毒几乎控制不住地往外溢出。

就是这个女人!

就是这个罪魁祸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好事,甚至还害了他女儿的性命!

他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顾晏眸光一沉,却没有任何退缩地迎上关荣山的视线。

做坏事的人都不心虚,她虚什么?

而关荣山则以为她在跟自己挑衅,不禁怒从中来,胡乱指着街上的人,大声叱道:“深更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人回答。

关荣山也不觉得难堪,大手一挥,不管不顾道:“来人!把这些聚众闹事的人抓起来!”

话音落地,那些侍卫顿时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佩剑,像赶鸭子一样,把在场的人往前赶去。

那些百姓满面惊惶,被困在几十个侍卫中,恍若无头苍蝇那般团团转。

在这些人中,有身体健康的人,也有感染了疫病的人,本来聚在此处,就已经十分危险。若是再被关在一起,身体好的人都要关出病来了。

更何况,关荣山凭什么拿这些百姓来出气?

顾晏当即讥讽道:“巡抚大人,他们并非聚众闹事,而是受人蒙骗才来了此处。”

“你的意思是,本官还抓错人了?”

关荣山目光阴鸷地瞪着她,似乎只要她回答一句“是”,那些人的刀剑就会落到她的脖子上。

“我只是觉得,巡抚大人一来就如此对待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未免有失妥当。”

顾晏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心中不是没有害怕。

她见过关荣山笑脸敷衍的神情,自然知道此刻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她能理解。

关荣山倾尽全力去杀他们,到头来,损兵折将也无法伤他们分毫;而他的爱女又葬身于火场中,短短一天内就面临如此巨大的损失和悲痛,关荣山会有此反应,也实属正常。

若是换成她,只怕会做得更疯狂。

但眼下她无心去同情关荣山。

从药人现世的那一刻开始,关荣山就不是无辜的人。

她听江寒舟提起过,光是选药人胚子,就极有可能采用了某些非法的手段。而炼制药人,把活生生的人炼制成没有感情的武功高强的工具,本身就是逆天没人性的事。之后,再把这些药人当做货物般出售,从中牟取暴利,更是显示出此人贪得无厌的**和野心。

从安义县回来后,关荣山明知道那些未成型药人会引发疫病,却仍旧听之任之,甚至任由白文广带入金陵,导致这次疫病蔓延,百姓苦不堪言,金陵城也不复昔日的热闹与繁华。

这样的人,万死不足惜!

许是看到她眼睛里的敌意,关荣山当即冷哼一声,阴恻恻道:“顾二小姐真是说得好冠冕堂皇。本官听说,你在城外庄子上埋了尸体,导致此次疫病爆发。这么说来,你也不无辜,把她给本官抓起来,严刑拷打,务必要问出这件事情的来源始末。”

说着,两把长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在凛冽寒光的映衬下,露在外面的洁白颈项更显脆弱,不堪一击。

众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只觉那长剑折射出的光芒过于刺眼,纷纷往后退了退。

人群中,却有一人站出来,替顾晏说情:“巡抚大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众人聚集于此处,与顾二小姐并无关系。若不是因为在场的百姓,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啊!”

说话的人是冯路。

他长得眉清目秀,虽不及江寒舟风骨灼灼气势逼人,此刻站在人群中,亦有一股鹤立鸡群之感。

此情此景下,顾晏心中颇是感激。

要知道,光是关荣山“江南巡抚”的身份,就能让不少金陵官员不敢与之正面对上。而冯路只是个白衣出身,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他,实在是勇气可嘉。

但感激之余,顾晏也担心冯路会被关荣山记恨上,从而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出言提醒:“冯公子,不必太过担心。巡抚大人只是与我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关荣山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她说道:“我听说,昨晚巡抚大人别院中走水,不知是否有人员伤亡?”

一提起这个,关荣山勃然大怒:“来人!把她给本官抓起来!”

“慢着!”顾晏道,“巡抚大人,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你若是抓了我,就再也找不到放火的凶手了。”

关荣山冷冷一笑道:“本官抓的就是你这个放火的凶手!你们还等什么,不赶紧把这女子给本官抓住?”

顾晏眉头都不皱一下,道:“巡抚大人,我手上有个人,不妨也让你见一见。”

她朝躲在人群中的林逸清微微颔首,而后就见药铺的药童抬着一副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那身形……

关荣山瞪圆了双眼,控制不住地往前快走几步,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他不禁惊呼出声,“方和!方和你还活着!”

这个名字一响起,蹲下身子抱着脑袋的杜学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往方和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拔腿就要跑走。

却被林逸清拦住。

“杜小公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做下那等错事,也是到了承担相应后果的时候了。”顾晏语气悠悠道。

关荣山对她这副阴阳怪气的语气十分不喜,直接问道:“顾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方和为何会在你的手上?你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顾晏:“巡抚大人别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回答你。方和先生之所以会在我的手上,那是因为把他从那场大火里救出来的人是我。我见他伤势惨重,差点就要一命呜呼,这才特意送到药铺,让林神医为他治疗。幸好,如今保住他一条命。至于别院走水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由他来告诉你吧!”

关荣山将信将疑道:“你真有这么好心?本官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导自演,特意让本官收手的?”

林逸清看不下去了,直接道:“巡抚大人,你可千万不要不识好人心。顾二小姐冒着被火烧的风险救下这个关键的证人,可不是为了遭受你这番质疑的。与其在这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不如用这点精力去问你想问的事情。不然,可不就辜负了顾二小姐的一番好意?”

听得一愣一愣的顾晏:“……”

倒也不必如此夸奖。

关荣山听他这么说,心头突然升起一股诡异感,走到方和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不多时,方和悠悠醒来,艰难地睁开眼。

当看到关荣山时,他突然嚎啕大哭,“大人!属下对不起你!属下没能救下小姐……”

“怎么回事儿?小姐怎么死的?”关荣山猛地抓住他的肩头,厉声问道。

方和边哭边道:“小姐是被杜学海杀死的!那天,属下奉命去请小姐来商议要事,结果发现小姐已经遭遇不测。属下发现了杜学海的秘密,刚想要回去告诉您,结果被杜学海刺中腹部。小姐是杜学海那兔崽子杀的,火也是他放的,属下本以为死在那场火中,谁知道被林神医救了回来,才有机会把这真相告诉您。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听信杜学海的话啊!他的本意是要彻底断了您的犹豫,让您恨上江大人,他好借您的手来报仇啊……”

“杜!学!海!”

关荣山睚眦欲裂,倏地瞪向背对着他的杜学海,冲上去就是一脚。

杜学海被他踢得踉跄后退,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还没稳住身体,如雨点般的拳头又砸了下来。

这个时候,百姓们都听出了大概,一时间唏嘘不已。

毕竟,昨晚那场大火几乎照亮了金陵的半边天空,在场很多人都还看见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蓄意嫁祸的谋杀。

他们都不觉得杜学海可怜,反而是可憎可恨!

“活该!”

冯路双手兜在袖子里,想起刚才这人还试图陷害顾晏,更加恨得牙齿痒痒。

只是,他一抬头,却见顾晏正眼睛带笑地看着他,脸色一红,有些局促道:“顾二小姐为何这么看在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冯公子有些可爱。”顾晏道。

冯路嘿嘿一笑,露出了几分憨厚之态。

苏晋北瞥了眼冯路,冯路笑容一僵,下意识地低下头。他却对顾晏道:“二妹妹,手段不错。现在都成为螳螂和蝉背后的那只黄雀了。”

“多谢夸奖。”顾晏呵呵笑道,紧接着话音陡然转冷,不悦道,“苏公子,我与你并无亲戚关系,这二妹妹地称呼着,恐怕不妥吧?”

苏晋北道:“我早就跟二妹妹说过,你要与我生分,我却是不肯的。”

顾晏冷哼一声,知道这一次抗议是无用的,也没再强求。她走到关荣山背后几步,提醒道:“巡抚大人,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等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吧?”

关荣山愤恨不平地收回了拳头,但依旧没给顾晏好脸色,“顾晏,你别以为这样,本官就会放过你。”

“为何不放过我?”顾晏无比郁闷道,“巡抚大人,我可没有害人之心。杀关小姐的人也不是我,你这样强行迁怒于我,似乎不妥吧?”

关荣山懒得与她说话,而是看向狼狈躺在地上的杜学海,又狠狠踹了一脚:“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为何要害死我的女儿?”

杜学海抱着胳膊,艰难地坐起来,眼睛却看向顾眉和苏晋北二人,冷笑道:“指使我的人,近在眼前。巡抚大人,他们说你过于妇人心肠,居然不敢与江寒舟正面对上,如此也是为了激发你的奋起反抗之心。”

“放屁!”关荣山厉声呵斥,“是谁?谁敢这么说?”

顾眉大惊,下意识看向苏晋北。

杜学海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若是把她牵扯进去,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她一时没了主意。

可苏晋北依旧神色不动地站着,似乎并不在意杜学海即将说出来的话。

“自然是这位顾姨娘和苏公子了。”杜学海又是一声冷笑,“巡抚大人,你这官当得也太失败了。不仅被人百般算计,居然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若是关小姐地下有知,估计会恨你这个不合格的父亲!”

“你闭嘴!”关荣山突然夺过一旁侍卫的长剑,发疯似的刺过去。

哧的一声,长剑从杜学海的胸口穿过,他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褪下,就已经死去。

鲜血从他身下源源不断地流出,很快就染红了周身的土地。

众人大惊,有些胆小的直接捂住眼睛,没敢看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顾晏脸色大变,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

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关荣山猛地转过身,朝苏晋北看去,“苏公子,刚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主意当真是你出的?”

苏晋北背后是苏家,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与此人对上。

但如果苏晋北真的支招,让杜学海去杀害他的女儿,那么,他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替女儿报仇。

苏晋北懒懒抬眸,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杜学海,温声道:“关巡抚,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关小姐下手?更何况,我也没见过关小姐……”

他说得真诚,但关荣山暗自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顾眉,“不是他,就是你了。来人,把她给我抓到上面!”

上面,就是之前半夏等人被围困的柴火堆。

顾眉一见这情景,顿时慌了,使劲儿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的钳制。奈何她力气太小,对上常年练武的成年男子,就如同蜉蝣撼树,微不足道。

当双手被粗大的绳子捆绑住,周围站满了手举火把的人时,顾眉心头无比恐慌,拔高了声音,努力为自己辩解:“巡抚大人,不是我做的。你不能把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啊!白少爷若是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凄厉而恐慌,随着风飘到不远处二楼雅间里,像是暗夜妇人绝望的啼哭。

管家害怕地瞅了眼白文广,“少爷,这顾姨娘……”

“很蠢对不对?”白文广意味不明地笑了。

管家没敢回答。

但是即便不回答,白文广也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别急。这女人的蠢,可不是这么简单。”

像是附和他的话似的,楼下顾眉又惊恐地哀嚎,“不是我做的,是白少爷让我做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管家听到这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暗暗想着,这个顾姨娘可真是太可怕了。

居然就这么把少爷出卖了。

再一看自家少爷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他也很清楚,恐怕这个顾姨娘要被放弃了。

白文广看得意兴阑珊,突然阖上窗子,冷冷道:“走吧!”

管家想到刚才顾眉说的话,心里也是极其感慨唏嘘。

若是顾眉没出卖少爷,说不定刚才少爷就会出手去救人了。

他们特意等在这里,好像也是为了等她一起出城。

结果,她自己把生路给断了。

顾眉已经不知道自己被白文广放弃,还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求饶。

顾晏眸光一暗,突然开口,“关巡抚,害你的人是白丞相之子,你这么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否有些不妥当?”

关荣山却道:“你觉得不妥当,不如就替她?”

“那还是不了。我跟她不熟。”

顾晏很识趣地明哲保身,心里却有些同情顾眉。

当初,她似乎也这么向自己炫耀过,甚至还以为白文广爱她看重她,才特意让她操办这些事。

可谁能想到,后面竟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若是白文广不出现,这个顾眉估计就会成为弃子吧?

这个时候,顾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再回头看顾眉,她依旧是那副歇斯底里的姿态,也不知是否会想过那个令她置身于此番困境的男人?

白文广的确没想起,老实说,在听到顾眉出卖他时,已经不把顾眉当成自己人了。

他带着亲信从地道离开,刚走到出口,迎面却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江寒舟!

对面的人负手而立,像是等了许久般,对他悠悠说道:“白少爷,这大晚上的,怎么从地道里出来了?莫不是想要临阵脱逃吧?”

“这里又不是我的战场,何来临阵脱逃一说?”

白文广暗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但当看到四周都是江寒舟的人,甚至带来的人皆是高手时,他心里就知道,这一番脱身而逃,十有**是不能成功的了。

江寒舟却笑了:“白少爷此言差矣。金陵怎么不是你的战场了?你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手腕所在之处,那里就是战场。如今战斗没结束,白少爷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说起来,顾姨娘估计会很需要你!”

“是她告诉你的?”白文广挑眉。

江寒舟笑而不语,只是举起手,身后待命的人立即把白文广等人团团围住。

俨然就是插翅难飞。

“请吧。”他做了个潇洒倜傥的姿势,让出了一旁的路。

白文广思忖片刻,不得不走上那条回城的路。

而当城门大开,江寒舟“护送”着白文广一起走来时,众人纷纷大吃一惊。

尤其是顾眉像是找到了救星般,声嘶力竭地喊:“白少爷,你可要为眉儿做主啊!眉儿所做之事,可都是受了你的指示啊!”

关荣山见到他,脸色也很难看,“白少爷,你是否该给本官一个交代?”

白文广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整个局势,好在做的那些事都没有亲自出手,要撇清关系也很简单。此刻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便问:“关巡抚这是什么意思?我需要给什么交代?”

“若本官所记不差,这台上的女子是你的姨娘吧?她刚才说了,她是受了你的指示,才让人去杀害我女儿的。”关荣山指着顾眉,咬牙切齿道。

白文广却笑了,“笑话!我若真要做点什么,何苦让一个女人去做?关巡抚,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关荣山一时没想出他的用意,但不管如何,顾眉这个人是逃脱不了,他当即挥手:“放火!烧了她!”

顾眉大声哭起来,“白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让我去做的啊!”

“顾姨娘,我虽然宠爱你,但你也不能拿这份宠爱来为所欲为吧?”白文广摆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摇头叹息,“人在做天在看,你手上沾了人命官司,我也帮不了你。”

顾晏心里一阵好笑。

这个白文广,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是男人。

她往江寒舟的方向投去一眼。

下一刻,江寒舟问道:“关巡抚,你这么私设公堂,是否不太妥当?在东陵国的律法里,可是严禁官员滥用私刑的。”

关荣山不悦皱眉,“江大人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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