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梦月面上一喜，急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收拾她？”
“法子多的是，”那人阴恻恻道，“就看关小姐想要让她身败名裂，还是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关梦月有些迟疑，“如果我说，想让她先身败名裂，再死无葬身之地呢？”
“没有问题。”
关梦月像是极为信任他，喜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那人笑了一下，瞥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希望关小姐能借我两个人。”
“没问题。”
别说两个人，就是十多二十个，她都能拿得出来。
不久之前，她当着众人的面儿出了丑，急需去出这口恶气。
但江寒舟身份特殊，她不敢去得罪，却只能拿顾晏试手。
怪就怪，顾晏运气不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那人看到她如此神色，又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句，很快屋内就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原来跪在地上的婢女像小鸡般被人拎了出去。
……
厅堂里。
顾晏看着江寒舟身旁请教的人，不禁好笑地摇头，带着半夏走了出去。
主仆二人在园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顾晏第一次来到这座别院，却发觉处处古朴典雅，倒真是有了几分闲情逸致。
可半夏极少出门，此刻更是像个麻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一边走着，一边指着两旁的花儿，轻声说道：“这是木香花，书中说过，这种花的花香鞥能驱蚊虫，花瓣泡水能滋润喉咙、活血化瘀……”
说着就折下了一朵木香花。
半夏眨了眨眼，用指尖戳了戳那朵花，脆生生道：“小姐，那以后咱们家里也可以种一些！这花儿不仅好看，还能驱逐蚊虫，夏天岂不是不用担心被蚊虫叮咬了？”
“你可知，这木香花的别名是什么？”顾晏眸光流转，笑吟吟道。
“是什么呀？”
“这木香花，又叫做帝王花，只有皇室贵族才养得起。”
半夏猛地捂住嘴，须臾，惊道：“那，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是啊，我也很好奇呢！”
从一开始的“环玉刀”，到现在的“帝王花”，总感觉这个别院里藏着太多秘密。
这个关荣山，到底想做什么？
她微微侧身，眼角余光却瞥见后方丛林露出一方藏青色的衣角，眸光骤然一沉，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附在半夏耳边叮嘱了几句。
半夏微微皱眉，点了点头，从另一个小岔口离开。
顾晏独自一人站了片刻，又慢悠悠地往僻静的假山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已经绕到了假山的另一侧，整个人藏在假山后面，不见踪影。
这时，原来顾晏待过的地方，匆匆奔来一个年轻男子。
他穿着藏青色的衣袍，贼眉鼠眼的，四周看了看，突然绕过假山，就要往后扑去。
却不想，顾晏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男人一愣，“这……你……”
“跟着我做什么？”顾晏拿起帕子压了压嘴角，轻声问道。
此刻，她微微抬眸，完美的脸部线条悉数呈现在男人面前，宛若一种无声的诱惑。
这样的绝色美人，却让这贼眉鼠眼的男人心潮澎湃，“顾二小姐在等我？听说顾二小姐嫁给楚王后，就要守寡了，年纪轻轻的该是多寂寞！那就让我来好好陪陪你，带你领略这人间极乐滋味。”
说着，男人的手就往顾晏脸上摸来。
却听“砰——”的一声钝响。
那男人摇摇晃晃，噗通栽倒在地上。
半夏手里握着个厚墩墩的石板子，那男人正倒在她脚下，她那石板子上隐约沾了一丝血迹。
男人头晕目眩，伸手摸了摸自己挨了石板子的后脑勺。
这么一摸，手上湿乎乎，黏糊糊一片热。
他摊开手掌一看，一片鲜红的血迹。
“你……你们……”
“胆敢轻薄我家小姐？拍不死你！”半夏厉声喝道，“老实交代，谁让你来的？”
“没……没人……”男人看了半夏一眼，不知是半夏手里的石板子吓住了他，还是狠厉的表情让他胆怯，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我是看小姐孤身一人，又貌美如仙，所以就尾随至此……”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巡抚大人的别院，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顾晏淡声问道。
那男人却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不说。
顾晏眸光一冷，拿过半夏手里的板砖，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地上。
尽管这男子没招供，她心里却已经有了谱儿。
堂堂巡抚别院，守卫森严，怎么可能会让这种色欲熏心的人混进来？
一个不好，冲撞了什么贵人，关家父女也担待不起。
恐怕，此事与关梦月脱离不了干系！
是因为她揭穿了对方的伎俩，才故意这么报复的？
她的思绪在不停发散着，而半夏又拿着个板砖，下了狠劲儿，没头没脑地往那男人身上拍。
那男人被拍地嗷唔叫唤，头上，脸上……全是血……
“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半夏厉声喝问，“说不说？”
她又举起板砖，一顿猛拍。
主仆二人，一个魂游天外，一个拼命拍砖，浑然不知这一幕早已被人看入了眼中。
“小姐，怎么办，这人嘴巴犟得很，竟然什么话都不肯说。”半夏揪着小眉毛，十分苦恼的样子。
顾晏回过神来，看了下哎哟直叫的男人，正欲说什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她心头一震，对半夏看了一眼，先是把那男人的嘴巴堵住，又干脆利落地拖到假山后面。
江寒舟到达这里时，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低头看了看地面，突然叹了口气。
他绕到假山后面，当看到怒目圆瞪神情戒备拿着板砖的顾晏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问道：“才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如此大胆？”
顾晏讪讪然地放下板砖，弱弱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惹事，但别人主动招惹我呀！江大人，本朝律例里，应该也有关于自我防护的说法吧？”
她也只是……出于自我防卫罢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问道：“江大人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担心某个人会被算计？”
江寒舟本来在厅堂里应付那些人，一抬头，就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没过多久，就听说她遇到了点小麻烦，刚好摆脱掉那些麻烦的人，直奔这里。
只是没想到，时隔那么久，还能看到这只黑心小狐狸暗搓搓地害人。
莫名有点小怀念怎么回事儿？
他想起两人的初识，不禁调侃了句，“许久不见，顾二小姐打人的功夫一点儿都不见生疏啊！”
“……让江大人见笑了，见笑了……”顾晏讪讪一笑，连忙把板砖塞到假山的缝隙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江大人觉得，这男人应该如何处理？”
江寒舟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男人，眼里满是杀气，“直接杀了吧！”
顾晏：“……”
怎么感觉大理寺卿那么粗暴？
她愣了下，问道：“江大人，你确定不重新考虑下吗？”
“你心软了？”江寒舟微微眯起眼，语气极为危险。
顾晏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她是傻了才会心软这个要害自己的人。
江寒舟脸色稍微和缓，反问她，“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
“他刚才想要毁我清白……就断了他的命根子吧！”顾晏目光灼灼道。
总感觉那眼神有点小激动？
江寒舟黑了脸，一脚踹开那男人，对白青说道：“直接处理掉。”
“是。”白青认命地拎起人离开。
江寒舟走上前问她，“玩得可开心？”
“一般般吧。”
顾晏看着白青离去的方向，似乎遗憾不能亲手废了那个男人。
江寒舟：“……”
这么大胆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怪不得要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
若是被人看见，十有八九会闹出大事。
“江大人，你还有事？”顾晏问他，“这个宴会何时结束啊？”
江寒舟拧眉，“估计还要一会儿，我等下……”
“江大人！江大人！您真是让奴才好找啊！”
一道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扭头看去，却见方和提着衣袍跑出来，气喘吁吁道：“江大人，巡抚大人有请。”
江寒舟嗯了一声，回头对顾晏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不要惹事。”
“江大人，我从不惹事。”顾晏乖巧地回答他。
她的原则很鲜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偿还！
江寒舟嘴角抽了抽，又叮嘱道：“那……记得下手轻点……”
顾晏：“……”
她怀疑大理寺卿有点不正常！
方和也愣了一下，喊了声“江大人”，却见江寒舟已经转身离开。
他看了眼顾晏，风华绝色，光是静静站着，就有一股独特的气韵风采。
这位是未来的楚王妃吧，怎么感觉跟大理寺卿那么熟？
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正想着，忽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一抬头，却见江寒舟正冷冷地盯着他，心头一紧，连忙告了声罪，跑到前方去领路。
顾晏抿着唇，想起那个表里不一的关巡抚，突然有些不安。
半夏就宽慰她，“小姐可是在担心江大人？”
“谁跟你说担心他了？”顾晏瞥了她一眼，随意地往前走两步，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像是从院墙那边传来的，嘈嘈切切的，十分吵闹。
“怎么回事？”顾晏微微凝眉。
半夏侧耳细听，“似乎……出了点意外？”
这个时候，出意外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晏神色一肃，提起裙摆就往声响传来的方向跑。
半夏也立即跟了上去。
绕过院墙，果然见湖边围了许多的人，嘁嘁喳喳十分吵嚷。
“不行了……已经没气了……”
“脸都青了……”
“身子也僵硬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啊……居然在巡抚大人的别院里杀人……”
围在前头的人议论纷纷，顾晏被挡在后头，看不见里头情形，单听见议论更叫人着急。
还是半夏使出吃奶劲儿，把拥挤的人群挤出一条缝来，成功把自家小姐送到了里头。
顾晏走上前，只见人群中躺着一个年轻的婢女，从头到脚都是湿哒哒的淌着水。
那婢女脸颊已经脸上苍白，浑身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没有阖上。
那模样，却是说不出的瘆人。
顾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问旁边的女子，“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们本来在这里散步，却突然看到湖中漂泊着一具尸体，可真是吓死人呢了。”那少女脸色苍白，心有余悸道。
顾晏环顾四周，却问，“没人去通知关小姐吗？”
在场的都是赴会的女眷，一开始早已被吓到了，哪里想得起来去通知关梦月？
经她提醒，一旁候着的下人连忙跑开。
而早在发现那个婢女尸体的时候，关梦月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躺在贵妃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男子正坐在小凳子上，给她揉捏着腿脚。
“你确定这样就能让顾晏身败名裂？”关梦月微微眯起眼，神情里颇是享受。
那人却道：“关小姐这是不相信我？我给你办的事，没有十件也有八九件了吧，你可曾见我失手过？”
那倒没有。
这也是关梦月对他感到满意的地方。
她刚到金陵城时，有一天在街上闲逛，恰好遇到被人欺负的他。她把人救下，并且留在身边伺候。好在这人也是个识趣的，也有点本事，久而久之，竟也被她养在了府里。
没错，没人知道，她看到合眼缘的男子，就喜欢抢回来当面首。
只是，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那人又道：“只要能给顾晏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一切就迎刃而解。”
关梦月：“若是不能呢？我怎么觉得，有江寒舟在，事情不会进展那么顺利。”
“那就把江寒舟支开。”那人道，“刚才我听到，巡抚大人已经请他过去商议要事，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顾晏了。单凭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关小姐的手掌心？”
关梦月听到这话，倍感舒适。
就在这时，门外也传来丫鬟惊慌失措的禀报声。
她慵懒地起身整理衣裳，对男子说道：“那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着。”
“我等小姐回来。”
恭敬地送走关梦月，男子才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若是顾晏在此，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许久不见的杜学海。
关梦月到达现场时，引起了众人的惊呼。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慢慢扫过，在顾晏身上停顿了下，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一夫人说道：“关小姐，这人可是别院中的婢女？”
关梦月走上前几步，当看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婢女时，霎时脸色大变，怒道：“这不是我房中伺候的婢女吗？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
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般，她捻着帕子，身形踉跄，几欲跌倒。
有人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关小姐，请节哀。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凶手找出来，不然这姑娘死也不能瞑目啊！”
关梦月像是骤然回神，连忙点头，“对……对……找凶手……是谁先发现了这具尸体的？谁看到了凶手？”
众人屏息凝气，不敢言语。
顾晏站在人群里，看着关梦月的言行举止，突然低下头。
这演技，真是没眼看。
太假了！
难过也不留几滴眼泪，还没她专业！
关梦月见众人沉默，眼里划过一丝暗芒，却指着一名仆妇问道：“你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仆妇似乎被吓破了胆儿，看着那具尸体，急急往后退去。
她的后面站着顾晏主仆和另外一名少女，这么一退，直接退到了顾晏等人的脚上。
顾晏眉心一皱，视野里出现一点红点，但很快就被繁复的衣裙覆盖，就好像一切都是错觉。她心头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觉，目光在那仆妇身上顿了顿，没有说什么话。
反倒是那名仆妇连连道歉，让人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半夏紧张地走上来，挡在了仆妇和顾晏的中间，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说着，却对这名失礼的仆妇极其不满。
这别院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毛手毛脚的，冲撞了自家小姐，有几个脑袋能赔得起？
顾晏摇头，示意她不用那么草木皆兵。
关梦月眸光微沉，以冲撞贵人的名头，直接命人把那名仆妇拉下去。
岂料，顾晏阻止了她，“不过是点小事，关小姐就不用惩罚这仆妇了吧？”
关梦月却道：“那怎么可以？顾二小姐身份特殊，若是撞出个好歹，该如何跟楚王府交代啊？我知道顾二小姐心地善良，但规矩不可废，否则就乱套了。”
顾晏又道：“虽说这是关小姐的家事，我不该指手画脚，可此事到底因我而起。关小姐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名仆妇？否则，我恐怕睡觉都不会安心的。”
说着，她还蹲下身，把那名仆妇扶起来，又替对方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泥土。
众人见她如此心善，不由得交口称赞。
唯有半夏傻傻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眼里满是不解之色。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宽大的袖子里，自家小姐竟然……竟然……
一瞬间，眼神炙热充满崇拜。
关梦月听着那些夸奖声，突然有些呼吸不畅。
她是来给顾晏定罪名的，而不是听别人夸奖这个女人的。
谁能告诉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当即重重地咳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高傲道：“顾二小姐真是宅心仁厚！那不来给大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吧？”
顾晏：“关小姐说笑了。我也是听到呼喊声，才赶过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呢！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
她又不是猴子，哪里肯当场给人表演？
可以说，关梦月想找的软柿子，实在是找错了人。
关梦月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直到有人出来打了圆场，她才顺着台阶下来，说道：“众所周知，别院里守卫森严，不可能会混进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那么，凶手肯定藏在我们当中。传我的命令，现场的人都留下来，务必要配合查个水落石出。”
她话音落地，很快就有侍卫跑动起来，把在场的女眷都围了起来。
一部分还没反应过来，但有些夫人已经喊出声来，“关小姐，你捉拿凶手，为何还把我们扣下来啊？难道你还怀疑我们不成？”
关梦月却道：“不是怀疑大家，但是别院出现了命案，今天能杀害我的婢女，等会儿又会对谁下手？若是不揪出这名杀人凶手，只怕会威胁到各位夫人小姐的性命……”
“可是，别院里不是有巡抚大人的侍卫吗？都说了守卫森严，怎么还会让凶手混进来？”顾晏却打断她的话。
关梦月嗤笑道：“顾二小姐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人都有疏忽的时候……”
“那你还是承认，这是府上侍卫不够谨慎本事不足了呀！”顾晏坚持道。
这是重点吗？
关梦月气得差点吐血，但不得不好言好语道：“也可能是那凶手太狡猾，躲过了侍卫的巡逻……总之，今天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请在场诸位配合一下，揪出凶手，一切都好说。这过程，也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她瞥了眼顾晏，见对方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突然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真的是足够难缠！
但也坚定了她要除掉此人的决心！
这么一想，她开始逐一审问起在场的人。
当审问到一名婢女时，对方突然瑟瑟发抖，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关梦月进一步逼问。
过了好一会儿，那婢女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大声喊道：“奴婢看到凶手了！”
众人哗然。
关梦月瞥了眼顾晏的方向，问道：“那你说，凶手是谁？”
“是……是顾二小姐！”
恍若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众人耳畔。
一片死寂中，顾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看向那名婢女，眸底深处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