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煜要比丁煜之前任何时候听见,都来的亲切的多。
“既然是你车,那三姨就不客气了”她又挤出一抹笑容,随即抬腿坐上来,看着丁煜说道“上次乐乐过办满月酒的时候,正好赶上你三姨夫有病,就没去上,你离得太远,要不然三姨能去农村给你弄二百乌鸡蛋,呵呵,胖了,也比以前那个黑小子白了…”
这个女人是丁煜的三姨,也是刘琦的妈妈。很难想象曾经那个刁蛮的三姨,如今落魄成这样,直到现在丁煜都还记得,那个走进自己家院子,还没等看到人就已经听见声的三姨。
“你这么看我干啥啊,我做工人给你这个当老板的大外甥丢脸了呗?”她说着,又像是个长辈似的,抬手摸了摸丁煜的头“时间真快,一晃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妈生你的时候l小琦才几个月,还去你家哄你,磨人啊,你小时候没日没夜的哭,把我和你妈都磨的不行…”
门还没关,门外的于浩和陈少辉听见都错愕在原地,十分不敢相信,就连最前方的大鹏也都默默走下车,到外面。
“三姨…”丁煜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心里有些酸楚,话到嘴边也有些变味道“你怎么能干这个活?”
“怎么不能干?”她到很坦然。
“你今天五十三了吧?”
“五十四了…”她无奈的摇摇头,又说一句“真快,一眨眼就五十四了!”
“你不是上班么?”丁煜还是难以置信。
“不上了,被单位开除了,呵呵…”她也像憋了很久没人说话一样,想了想,紧接着说道“你哥活着的时候得罪太多人,也没干好事,在单位里都在背后戳你三姨脊梁骨,可那时候你哥厉害啊,一去公司接我没人敢说他妈,我这个人啥样你还不知道,刁!很刁!你哥得势我更没交下朋友,所以你哥一没,都不是单位领导找我谈的话,是全单位员工投的票,要给我开除,没脸呆了,就走了…”
丁煜听完,心里更不是滋味,说到底这件事还和他有关,刘琦是被他亲手弄死的,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刘琦死不足惜,千刀万剐都罪不可恕。
只是没想到,刘琦一走,对她生活影响这么大。
“你姨夫身体不好,尤其是你哥走后又受了打击,躺床上起不来了,脑血栓,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原本还留了点钱,谁成想要账的又来上门,一波接一波的,家里的车开走了,房子也卖了”她很平静,就像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着你哥拉的饥荒一点点还完,心里也踏实,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娇生惯养,有脾气,走到今天这步不怪他,都是我造的孽”
“饥荒还差多少?”丁煜咬牙问道,他知道三姨刁归刁,但是骨子里很傲,即使她在自己家族内炫耀,也是出自骨子里的傲气,问这话,也确实是有些心疼。
“妈你三姨是不?我还能要你钱啊?”她有看向丁煜“听三姨一句话,有钱也别胡花,三姨没有别的意思,谁也说不定哪天有点啥事,你说说,谁能想到你哥说没就没了?他在市里买了套房,首付百分之八十,就剩几万没还,可他走了我愣是拿不出来,后来房子又被银行给卖了,不是说你,省着点…”
“嗯…”丁煜点点头。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扭头看向窗外“要是以前的我,开车路过有农民工过马路我都得骂他两句,谁成想我也能来这地方干活,不是没想到,是做梦都没想过,今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说啥都不让我干,不是高看我,而是根本没瞧得起我,后来我看他们拿钢管,我就上去拿,别人一次拿三根,我就那一根,别人一天赚三百,我就要一百,不干不行啊,你三姨夫不吃药,得吃饭啊…”
丁煜闻言没吱声,想点烟,可放到嘴边没点。
“哎…如果生活能重来一次多好”她又自嘲的笑了笑。
“现在在哪住呢?”
“天河那边,租的居民楼,每个月三百”她说着,可能是带着安全帽不舒服,给拿下来。
丁煜这才看见,她不仅仅把头发给剪了了,而且满头都是白发,没有一个黑色青丝。
“又不认识了?”她挠了挠自己头发,已经被压的的都贴在头皮上,并且一直捂着还出汗,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也到岁数了,跟你妈比,我还算享了半辈子福,也不对,你妈现在过得好,比我好…”
丁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三姨,刘琦…”
“人没了就没了,说那么多干什么,他的错就是我这个当妈的错,有时候我也想下去看看他现在过得咋样,可你三姨夫不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前两天下地联走路,我没在家,摔倒了在地上爬了一下午,天凉,前列腺还出毛病了,现在上厕所尿不净…”
她说完,再次抬起头看向丁煜。
“孩子,好好走,咱稳当点,吃亏是福,以后遇到事能忍就忍,没有啥过不去的坎,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么,上班吃饭,最起码比以前踏实了”
“嗯…”丁煜也再次点头。
“行了,我的回去上工了,本来赚的就少,在扣我点工资”她一手搭在车门上,拎起安全帽“孩子,别惹事啊,让你爸妈省点心”
她说完,把车门给关上。
丁煜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那个往工地走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三姨,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再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三姨长得可能不算好,但是她以前开车回到村里,她一下车那刻,全村不知道有多少老少爷们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逐渐走进那灰尘漫天的环境中,带上安全帽,从兜里掏出手套,走到一旁默默的拎起一根钢管,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他刚才有那么一刻想对三姨说,刘琦是我弄死的,你和姨夫的后半辈子我养。
“叮…”
他还在愣神期间,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拿起来一看,是三姨发过来的信息“孩子,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三姨不怪你,都是刘琦自己的原因,也是我造的孽…”
丁煜眼睛死死的镶嵌在屏幕之中,内心再次满满的罪恶感。
看着自己的两双手,好像都在滴血。
当晚丁煜回到家,喝的酩酊大醉,这是他近半年以来,第一次喝到断片。
但他仍清醒的记得,在断片之前做了两件事:第一,让于浩找到这些天经常骚扰三姨的地痞流氓,至于教育尺度由自己拿捏,第二,让工地给她个相对清闲的工种,不用坐办公室,现场指挥调度就好。
三姨说了两个字:踏实!
如果过度的帮助,反而让她不踏实。
诗蓝又默默的来到丁煜身边,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丁煜一阵愣神,她能感觉到,最近的丁煜在刻意疏远自己,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来都是被追求者的角色,如今走到追求者的位置,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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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灯关掉,搬了把椅子放到丁煜旁边,用胳膊支着下巴看着,在她身旁的床头柜上还放了杯温水,等待丁煜醒过来给他暖暖胃。
水温降下来诗蓝就会再去温一下拿回来。
可能偶遇三姨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从天堂走到地狱就是一件大事,对于这个女人来说,经历了不比诗蓝还要难熬的日子,同样坚强的,活着!
另一头,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因为丁煜的酩酊大醉而告一段落。
这个世界上,没有主要矛盾,还有次要矛盾跟着。
今天是农历十六,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亮好像诗中的白玉盘一样高高挂在夜空中,把银辉洒满大地。
凌晨两点,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月光下有几个人影弯着腰快速在工地穿梭。
其实这一幕在丁煜崩老万的时候就发生过,工厂里有三五成群的人在偷铁,年纪大的有四五十岁,小的还有十六七岁小孩,以前工厂区是无人区,也没人刻意管这些,偷盗活动非常猖獗。
即使是正规工地,也经常会发生这些事,所以现在看去,每个工地都得有守夜的大爷,时不时拿个手电筒来回照,不能说防止,只能说威慑。
但面对胆大的也没用。
“你麻辣隔壁,趴下,赶紧滴,那个老死头子又出来了!”有人压低嗓子说一嘴。
“嘭…”
他前面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小孩,手里拿着一块能有三十斤重的,从机器上拆下来的铜球,瞬间爬到地上。
“刷…”
就在他爬到地上的一瞬间,一道光速从他站起来腰的位置晃过去。
老大爷并没听见什么,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例行公事的出来转转,扫了一圈并没发现有疑点,就开始往对面的方向走去。
他腰上挂着个收音机,正在听现在多数小孩都没听过的评书《醉翁谈录》也就是水浒传。
“干他大爷,这老死头子不睡觉,一晚上出来几次了,赶紧,赶紧先把这东西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