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看热闹的小和尚惠岸,猛然发现了队伍中关观身旁的姜毅,他“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哎呀!这好事怎么扎着堆儿来了?大哥回来了!”一拉身旁小姑娘三枝的手,“快,快下城楼子去见大哥。”
三枝一甩惠岸的手:“大哥哥已经回来了,啥时候见不到?咱们快去给两位姐姐送信吧。你没看念月姐姐,想大哥哥想得都快吃不下饭了吗?”
“对对对!咱俩快回去送信。”惠岸醒悟道。
于是,大街上便出现了一个光头小和尚拉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路狂奔的画面。不过,城中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会心地一笑。
“你说什么?你姜大哥回来啦?”正在卉娘屋里做针线的念月一听姜毅回来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哪儿?你们在哪儿看到的他?”
正在绣花的俞卉娘眸光一闪,手指一颤,不小心刺到了食指指肚,一个殷红的血珠儿冒了出来,她悄悄地将食指捻到了手心里。
“在……在城楼子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惠岸脸膛放光。
“不对!是……是在队伍里。”三枝更正道,“我看见大哥哥骑着马,是和将军夫人、郡主姐姐一块回城的。”
念月笑着嗔怪卉娘道:“姐姐,我说咱们也应该去迎接一下打了胜仗的两位姐姐,你偏说咱们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好,相公回来了。咱们第一时间都没见到。”
念月一拉三枝的手:“走,咱们去看看。”
“看把你急的!”卉娘笑道,“官人既然回来了,一准儿要回家的,你急什么?我看,还是给官人准备酒菜,为他接风洗尘吧。”
念月紧并着一双直溜溜的玉腿,扭着身子道:“姐姐,我可等不及了,你在家操持吧。我可要去看相公了。”说完,拉着三枝便跑了出去。惠岸也急忙跟了出去。
望着念月急不可耐的俏影,卉娘轻轻叹了口气,笑道:“这个小妮子,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了。挺文静的小女子,怎么突然变得着急忙慌了呢?”
想到即将出现在面前的姜毅,卉娘一只柔夷轻轻抚住了胸口:还说人家念月呢,你这里不也在“嗵嗵嗵”地像打鼓一样吗?
扶着雕花床栏,卉娘缓缓坐在了床沿上,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嫁作人妇以来,好像从未出现过这种急骤而奇怪的心跳。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很急切,又很温馨。
……
议事厅里,笑语盈盈,欢声阵阵。
打了胜仗,赶跑了乌赤,姜毅、小鹿又回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大家或赞颂封赧、关观两位女将的巾帼不让须眉,或感佩军师侯若愚的将计就计,或钦羡姜毅“花田现字”的突发奇想,或惊讶摸金校尉老崔头的奇耳探洞,或嘲笑清军丢盔卸甲一路败逃。
军师侯若愚道:“说起来,这次我们能够大胜,关键还是姜毅姜御前的“花田现字”起到了关键作用。若没有姜大人的示警,恐怕咱们还蒙在鼓里,说不定乌赤已经偷袭成功了呢。所以,我认为此战首功应该赋予姜大人。”
姜毅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姜毅不过是偶然发现清军在挖地道,怎么能说是我的首功呢?要说首功,应该当仁不让地属于我们那些奋勇杀敌的将士。没有他们的殊死拼杀,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哪来的乌赤大败?”
“姜大人过谦了!”侯若愚赞许地点了点头。
姜毅又道:“还有,我要声明一下,以后,大家不要再叫我什么姜御前、姜大人了,我不过是在弘光帝那里混了口饭吃,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呐?大家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哈哈哈……大伙儿都笑了。
忽然,姜毅看到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念月,心中一阵狂跳,他真想马上跳过去,一把抱住念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亲昵的举动呢?
同样,兴奋至极一路跑来的念月,刚刚还幻想着见到姜毅时一定要扑到他的怀里,让相公好好地抱抱自己。可是,到了议事厅门口,看到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她的小脸儿一下子红了:怎么恁多人呀?封赧姐姐、关观姐姐都在,军师也在,还有小鹿、小鹤,可怎么好意思开口叫相公呢?
念月在那里踌躇不已,把关观看笑了,她笑着对姜毅道:“姜毅,你的小媳妇来了,还不快过去见见?”
关观这一说,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念月身上,念月的脸更红了,一双纤手拧着裙带,低了头,笑道:“两位姐姐打了胜仗,人家……人家是来沾沾喜气的。”
“行了,行了。别给自己找说辞了。”关观笑着走到念月面前,把她拉进大厅,推到了姜毅面前,“夫妻相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你们小俩口好好叙叙旧吧。”
封赧笑着搡了关观一下,叹气道:“唉,我的好妹妹,哪有你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你让他们怎么叙旧?念月,和你相公快回家吧。”
封赧这句话,让姜毅感到好温馨。看来,通过花田示警这件事,封赧对自己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但姜毅也注意到了,封赧还是自始至终没有正脸看自己。
这样一来,姜毅更不好马上离开了,只好站在那里笑。
念月羞羞地拽了拽身上的桃红比甲,挺起胸脯,大大方方地走到姜毅面前,挽住姜毅的胳膊,道:“既然两位姐姐都发了话,相公,咱们回家吧。”
念月这一举动,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平素看念月文文静静的,想不到也能做出这么霸气的动作,不像呀!大家都笑了。
笑声中,姜毅向大家行了个罗圈揖:“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告退了。”
走出议事厅,念月悄悄捏了捏姜毅的手:“相公,你怎么不急着回家?你知道我和卉娘姐有多想你吗?”
姜毅反手握住念月温热的小手:“月儿,我何尝不想你们呀!”
身后跟着的三枝和惠岸两个小人,看姜毅和念月两个大人的身子挨得紧紧的,不由偷偷地捂嘴笑了。姜毅听到了吃吃的笑声,赶忙低头附在念月耳边道:“注意了!身后有俩小尾巴呢。”
念月回头看了一眼三枝和惠岸,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那久违的笑容,让姜毅神情一荡、心中一热。他全然不顾可能给三枝和惠岸带来的不良影响,毅然决然地揽住了念月细细软软的小腰儿。
姜毅的大胆示爱,让本来就对姜毅犯着花痴的念月,顿时湿润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呢喃道:“相公……”
……
料理完军中事务,封赧在两位女兵的护卫下,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下马于府门前,封赧手抚九花虬毛茸茸的脖子,想到不久前夫君还骑着它威风凛凛地巡视城池,如今却和自己阴阳两隔,不禁悲生心头,黯然神伤。
九花虬很温顺,“噗噗”地打了两个响鼻,晃着马头一下下蹭着封赧的胳膊,好像还再为自己的失职向女主人道着歉。
出征前,关观曾劝阻封赧,不要再骑九花虬了,说这匹马可能妨主人。封赧也知道三国时刘备那匹的卢马害庞统送命的故事,但她坚持要骑,因为她曾经和夫君郭济庭同骑九花虬纵马原野,徜徉自然。那温馨如画的场景,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觉得,骑在这匹马上,仿佛夫君就在自己身后暖暖地呵护着自己。甚至,她还能感觉到郭济庭那浓重的汗气味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有男人缘?嫁到大安镇,那个郴名因了自己没有生育,便日日冷落,甚至去外面沾花惹草。姜毅的突然到来,燃起了她一颗已经死了的心,宁可背负不贞之名,她也要把自己的情爱给他,但最终姜毅却辜负了她。一气之下,她自入青楼,本想就此堕落,以此报复两个负心汉,却不想又遇到了郭济庭,郭济庭的呵护备至,让她庆幸从此终身有了依靠。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好日子刚刚没几天,郭济庭又突然离开了人世。
让她略感欣慰的是,郭济庭是躺在她的怀中死去的,那最后的几个时辰里,她一直抚摸着郭济庭胡子拉碴的脸庞,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痴痴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很多,却给了自己甜蜜情爱的老男人,像个婴儿一样沉沉地睡着。
郭济庭的最后时刻,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喉结在微微颤动,难道他想说些什么吗?她知道他心里有话,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深陷的眼窝里,流出了两滴不舍的清泪……
郭济庭走了!她又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
今天,电光火石间,那双熟悉的眼睛让她浑身一颤!她知道,她和他,已经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人群中那复杂的一个眼神,会让自己心弦一动。甚而,自己还在议事厅里开了那么一句小小的玩笑。
封赧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心中暗问: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让我封赧经历这些?封赧还有未来吗?封赧还会有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