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一架架云梯迅速竖了起来,像一条条大蜈蚣爬在了城墙上,一时间,箭矢横飞,杀声震天。
首先攻城的是南都朝廷的降军和一些类似陈八两那样的土匪,他们的战斗力明显不如正规清军,攻了两个时辰,一点效果没有,倒是死伤了好多。
图里安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上前讨令道:“将军,让我来吧。”
乌赤点了点头,道:“告诉弟兄们,要以一当十,一鼓作气,拿下了宁集城,屠城三日,放假七天。”
扬州十日让不少清军发了横财,大家早就眼红了,一听将军下令可以屠城,这些清军像被捅了窝的马蜂,蜂拥城下。
确实是训练有素,乌赤手下的这些清军一手持盾牌护住头顶,一手挥刀拨打斜刺里射过来的箭矢,竟然能够在晃动的云梯上保持平衡,向上攀爬。
劲敌!绝对是劲敌!
高赞暗暗吸了口凉气,吩咐道:“快上滚石,用石头砸,给我狠狠地砸。”
险情频频出现,不时有个别清军在垛口上冒出头来,若是有人跃上城墙的话,那可就糟了。幸好都被眼疾手快的大顺兵挥刀砍了下去。
危急时刻,忽见一个个军容整齐的女人,跳着水桶顺马道走了上来,水桶里还冒着热气。
是健妇营的娘子兵!
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娘子兵们送茶水来了,头几位娘子兵挑着的还真是茶水,可后面上来的就不是了,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桶桶的石灰水。咕嘟嘟地冒着泡。
有人纳罕地问道:“挑这干啥?修补城墙吗?现在也顾不上呀。”
高赞一扒拉说话弟兄的脑袋:“你这脑袋瓜子,让驴踢啦?这都看不出来,来来来,抬起来往城墙下倒。”
“哦!用石灰水浇他们,这招儿好!”
“别急,还有更好的。”说话间,又有十几位娘子兵走上城墙,大伙儿一看,这回她们挑着的桶里泛着油花,热气扑脸,原来全是滚烫的菜油。
“这又是作甚?”
“你们瞪大眼睛看吧,有好戏了。”
在一个身躯胖大的娘子兵的指挥下,一桶桶菜油顺着垛口泼了下去……
一桶桶滚烫的石灰水从天而降,已经让爬在云梯上的清军吃了苦头,没想到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一桶桶滚烫的菜油又哗哗地泼了下来,不只是把清兵们烫的叽哇乱叫,那菜油附着在云梯上,梯子蹬顿时变得光滑无比,清兵们站不住了,一个个像下饺子似地哀嚎着摔下了云梯。
高赞大喜:“太好了!这办法太好了!这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呀?”
一个娘子兵道:“还能有谁?郡主呗!除了她,谁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高赞来了劲头,哇哇叫着,大声道:“弟兄们,打退了清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有老兵油子喊了声“好!”又道,“再让小鹿姑娘唱上几段酸曲儿,那就更来劲儿了。”
老兵油子不知道小鹿姑娘就站在不远处,小鹿姑娘大大方方地喊道:“只要守住了城,我给大伙儿唱半宿都行。”
“额滴个娘哟,敢情在这儿呐。”老兵油子赶紧缩了头,抄起一桶菜油,哗哗地顺着垛口倒了下去。
首次攻城,清军没有捞到任何便宜,还损折了不少军卒。
清军撤了下去。
入夜,饱餐战饭后大顺军兵们靠在城墙垛口下,纷纷睡着了。高赞、关观二人走在城墙上巡视,身后,几名偏将远远地跟着。
“妹子,你现在越来越能了,想不到,你竟然会想出这样的好主意,你简直成了女诸葛了。”高赞夸赞道。
关观心道:姜毅这个白面书生,出的这个点子还真管用。她刚想说出这不是我的主意,可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倒不是关观贪功,而是怕高赞听到姜毅这个名字会吃醋。因为,姜毅在宁集和关观的两次接触,高赞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了,高赞对姜毅产生了微微的醋意。
两个人默默地在城墙上走着,垛口下,一个伤病蜷缩着身子,呻吟着躺在那里,小鹿姑娘一边给他疗伤,一边哼起了老陕们最爱听的酸曲儿:
“庄稼汉吃饭靠血汗,又有那苦来又有那甜,白日里那个汗水直流那个干,到夜晚抱上婆姨当神仙……”
高赞背负双手,缓缓地走在城墙上,好几次欲言又止,关观却佯装没有看见。
终于,高赞鼓起了勇气,开口道:“妹子,这一次,如果守住了宁集,你就答应了我吧。做……做我的婆姨吧。”
关观低下了头,没有吱声。
高赞道:“妹子,哥知道,哥配不上你。可是,哥是真的喜欢你,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最好,你能跟哥回我的老家秦岭苏木庄,咱们一块解甲归田,让我那老母亲也高兴高兴。”
“大哥,你不是不知道,高皇后待我如亲生女儿,我的婚事得高皇后做主的。”关观托辞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派出了恁么多人打探永昌皇帝和高皇后的下落,可是一直没有准确的消息,近来还有人说咱们的永昌皇帝已经战死了。”
“胡说!怎么可能呢?那都是清狗们散布的谣言,他们的话你也信?”关观气得眼眸通红。
“好,好,妹子,你千万别生气。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高赞赶忙哄道。
“大哥,你先巡城吧,我去健妇营看看。”关观转身下了马道。
看着关观的背影,高赞乜呆呆地好一阵发愣。
这时,高赞的偏将从一旁探出头来,道:“将军,我早就教你让你来个霸王硬上弓,你怎么就不听呢?这女子么,只要你得了她的身子,她就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你哩。”
“放屁!”高赞一拍偏将的头盔,“你把我妹子当成啥了?人家可是大顺的郡主。一边呆着去,给我好好地守城。”
偏将嘿嘿笑着退到了一边。高赞眼望关观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地道:霸王硬上弓?
……
连着两天,清军没有攻城,双方死一般的寂静,静得都有些吓人了。
关观知道,越是静得出奇,越预示着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原来,乌赤在等。等莽英增援的另外三门红衣大炮。
攻城失利的当天晚间,蚤黾豨悄悄来到了乌赤的大帐。乌赤对这位金陵朝廷的降官并不感冒,心底早已认定这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遇到一个小小的山贼,就把他吓得马上把儿媳妇献给人家当压寨夫人。清军一到山脚,又忙不迭地投降了大清。这样的人,就是一切以个人利益为中心,只要自己好,管他仁义廉耻,管他洪水滔天。这样的人,就是特么的人渣。
蚤黾豨咧开猪缸子嘴,嘿嘿嘿地陪着笑,上前给乌赤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找我,有事吗?”乌赤厌恶地乜了蚤黾豨一眼。
“将军,这宁集城您今天不是没攻下来么?”
“住口!你在说什么?”旁边的图里安一握腰刀刀把,喝道,“你敢藐视乌赤将军?”
“哦……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蚤黾豨吓得腿肚子有些转筋了。
乌赤冲图里安摆摆手,对蚤黾豨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蚤黾豨上前一步,费劲地哈下肥腰,鞠了一躬,讨好地道:“将军,我有办法可助您攻下宁集。”
乌赤忽地意识到,对呀,这个蚤黾豨是金陵官员,他是不是对宁集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哦?你有什么办法?”
“不瞒大人,半年前我曾经来过宁集,与宁集知府小酌,那日饮酒之后,宁集知府陪我巡视城墙,当我们走到东门时,正赶上士兵和民夫们在修补城墙。”
听到这儿,乌赤一下直起了腰,双眼死死地盯着蚤黾豨。
蚤黾豨见乌赤对自己话很感兴趣,不由心中暗暗得意。
“当时,东门的城墙拆了大半,我亲眼看到民夫们往墙心里夯筑泥土。”
“你是说,宁集城的东门有一处是半年前新筑的?”乌赤急问道。
“不错,确实是这样。”蚤黾豨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清清楚楚,准确地说,是五个半月,还不到半年。”
图里安道:“将军,这城墙新筑不新筑的,跟咱们攻城有什么关系?”
乌赤脸上放光,兴奋地道:“你听蚤大人继续说下去。”
得到乌赤的鼓励,蚤黾豨精神头儿更足了,笑呵呵地道:“新修的城墙没经过多少雨水,一准儿不如老城墙结实。咱们不是有红衣大炮么?您再多弄几门来,只要对准了东门那处新修的地方,连续地放上十来炮,我估计一定能轰开。”
乌赤突然板了脸,冷言道:“蚤大人,你可是大明的朝臣呐,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蚤黾豨一时傻了眼,吭吭哧哧地道:“将军何出此言哪?我既已降清,就是大清的臣子了,我愿与洪承畴大将军一样,为大清霸业粉身碎骨而死不足惜。更何况,现在驻守宁集的是大顺的军兵呀!即便是大明的军兵,我也一样将此计献给将军。”
乌赤拍了拍蚤黾豨的肩膀,哈哈笑道:“你个老家伙,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有这好主意,你怎么不早说?”
蚤黾豨尴尬地咧咧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真天助我也。”乌赤扭头对图里安道,“大明官员尽皆如此,大明江山焉能不败?”
图里安哈哈大笑了起来。
蚤黾豨肥厚的腮肉一阵抖动,尴尬地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乌赤心道:这个蚤黾豨,真是恬不知耻。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