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定要见她!
既然已经看到了关观,为什么还要默默地离开宁集呢?不管关观怎样看自己,一定要见到她。
看惠岸已经把一盘熟牛肉吃下去了多一半,姜毅笑了,一招手,道:“小二,再来一盘熟牛肉。”
姜毅道:“惠岸,慢点吃,不着急。”
看姜毅笑模滋儿的,惠岸问道:“王大哥,你怎么了?这么高兴?”
姜毅道:“我不叫王科,我叫姜毅,以后你就叫我姜哥吧。”
惠岸愣了下,看了看左右,悄声道:“你在牢里用的是假名字呀?”
姜毅笑着点了点头,道:“惠岸,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哥俩去澡堂子泡个澡,再换身新衣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呀?你不是游学的书生吗?你在宁集还有熟人吗?”惠岸道。
“有啊,刚刚你看到那位女将军没有?就是骑马的那位。”
“呵呵……”惠岸乐了,“姜哥,这花雕酒你还没动呢,怎么就醉了?竟说胡话,你怎么会认识那位‘穆桂英’?”
姜毅抿嘴一笑:“你呀,一会儿就知道了。”
宁集的泡澡在江南一带非常有名,姜毅带着惠岸足足泡了一个时辰,这才意犹未尽地从池子里爬出来,换上买好的新衣服,姜毅、惠岸彼此一看,都颇为惊讶。
惠岸看姜毅,玉树临风,儒雅飘逸,分明就是戏台上的翩翩公子。
姜毅看惠岸,干净利落,透着灵气,分明就是大家主的伶俐小厮。
姜毅把二人的脏衣服卷吧卷吧,刚要扔掉,惠岸道:“等等。”惠岸伸手在自己的旧衣服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姜毅问道:“什么东西?你还宝贝似的留着?”
惠岸拍了拍怀里,道:“这是我的度牒,可不能扔了。”
姜毅笑道:“怎么?你还想当和尚吗?当和尚没当够?”
惠岸神秘地一笑:“姜哥,你还说你是读书人,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大明太祖高皇帝也曾经做过和尚吗?”
姜毅“哧”地一笑:“怎么?你还想当皇帝吗?人不大,膫不小。还真敢想。”
惠岸急道:“你看你,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说话恁般粗俗,简直是俗不可耐。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混了。”
姜毅笑道:“我可没硬拉着你,是你自己跟来的。”
惠岸无奈地摇摇头道:“得得得,我看你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易,你爱咋咋吧。”又故意长叹一声,“惠岸呐,惠岸,我看你跟着这位姜哥,是学不出好来了。”
“臭小子,哪那么多话。”姜毅弹了惠岸一个脑瓜蹦儿,“快走吧。”
……
“小姐,府门外来了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小子,说是你的故人,要见你。”从高赞处回来,关观刚刚喝了口茶,小鹿便跳了进来,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好,你带他们到花厅等我。”关观道。
小鹿没动窝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小鹿?”
“小姐,你知道来见你的是谁吗?”
“谁呀?”
“他……他就是你从京城法场上救下来的那个人。”
“什么?姜毅?”关观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上的茶盏差点脱手。
“对对,就是那个姜毅。芮妃娘娘还开过小姐的玩笑呢,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刚才有人报进来,我出门一看,马上就认出他来了。”
“好,你先去吧,我这就去。”关观道。
小鹿迈出关观的闺房,走出几步远,又蹑足轻踪地悄悄折了回来,隐在门边,偷偷向里窥去,只见关观正站在铜镜前扭着身子整理鬓发、衣裳。小鹿捂嘴暗笑。忽听关观斥道:“小鹿,你不快去花厅,偷看什么?”
哎呀,妈呀!小鹿吓了一跳:小姐咋这么神?背后长眼睛了?一吐小舌头,赶紧一溜烟地跑去了花厅。
关观走至花厅廊下,停住脚步,按了按自己的胸脯,敛了敛心神,迈步走进了花厅。
姜毅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抿嘴笑着,稍显清瘦,依旧玉树临风,但整个人还是有了很大变化,看起来成熟大气了许多,做家仆时的拘谨木讷已经荡然无存了。
关观明显感觉到了,姜毅看向自己的眼神,略带忧郁,又目光灼灼。
关观迈过门槛,一步一点手地笑道:“哈哈,我说今天路过十字街时,怎么感觉有一双眼睛那么熟悉,原来是你呀?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十字街上看到我了?”
小鹿冲着惠岸一招手:“小师傅,随我来吧。”乖巧地把惠岸带了出去,顺手带上了花厅的门。
姜毅面颊微红,笑道:“我不知道那条街是不是叫十字街,但我确实看到你了,你正打马经过,好威风呀!”
关观心下暗笑:这个姜毅,说话还是爱脸红。不过,这也不算毛病,倒是个优点,一看就是个实诚的大男孩。到了他这个年龄,依然这样干净、纯朗的不多了。
“本姑娘什么时候不威风呀?快坐,快说说,你怎么到了宁集?自从我们撤出京城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姜毅几乎没有什么隐瞒,把自己后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关观。当然,他没有提到封赧,也隐去了奉旨纳俞卉娘为妾的事。
听完姜毅的叙说,关观一对大眼睛定定地看了姜毅片刻,眸光一闪,道:“这么说,你如今在弘光驾前称臣?”
“弘光不过是赏了我一个御前行走的官职,不入流的。”
“你这次又随郭济庭、孙彪前来攻打宁集?”
“是这样。”姜毅心下忐忑,不知道关观接下来会不会大发雷霆。
出乎姜毅的预料,关观很平静,她伸出皓腕,小翘着兰花指,亲自为姜毅续上了茶水。
“既然如此,你来宁集做什么?”
姜毅老老实实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主动请缨,想来宁集探探虚实的。没想到,我还未到宁集,就因为住在官府驿馆而引起了你们的怀疑,一进宁集城,就被你们抓进了牢里。”
“扑哧”一下,关观笑了,“你也真够倒霉的,这么说,你已经在牢里呆了好几天了?”
“几天?何止几天,差不多快十天了。”
“我说你怎么看起来瘦了些,原来是吃了十天牢饭。哎呀,真对不起,要知道你在牢里,我说什么也得把你弄出来呀。”
“快别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在宁集呀。”
“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我想回去劝说郭济庭,罢兵。这个仗,不能打。”
关观站起身,在花厅里徘徊了一会儿,道:“如果放在昨天,你去劝说郭济庭,他可能不会听你的。但今天,他不想罢兵也不成了。”
“怎么?你这么有把握?”姜毅不知道关观何以作出这样的判断。
关观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的探马刚刚带回来消息,江都沦陷了,史可法死了。清军已经渡过长江,扑向金陵,现在,估计金陵也难保了。”
“啊?”姜毅大惊失色,“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倏地,姜毅冒出了一身虚汗,他嘴唇翕动,声音略带颤抖地道:“金陵……金陵难保?”
关观关切地道:“你在金陵可有亲友至交?如果有的话,赶紧回去看看吧。”
姜毅低垂着眼帘,没有做声,这消息太吓人了,朱由崧登基仅仅一年,就马上要遭遇灭顶之灾?
“金陵……金陵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南都朝廷还有几十万的兵马呢。”姜毅六神无主地道。
“哼!你们的兵马再多也没用。史可法不是被你们誉为国之柱石吗?结果怎样?还不是一触即溃?大明,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
“关观,依你看来,郭济庭接下来会怎么做?”姜毅想听听关观的看法。
“今天后晌,我和主帅高赞将军一直在预估。我们分析,金陵你们一定守不住,而且,很快就会失陷。现在,郭济庭只有两条路,要么,回转金陵护驾;要么,寻找立足点,待机而动。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再攻打宁集了。因为,那样一来,得不偿失。”
“是啊,眼前的敌人已经不是你们大顺了。现在,首要之敌是清军了。”姜毅若有所思地道。
“姜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关观心想,清军过江进攻金陵的消息固然惊人,但也不至于让姜毅失魂落魄吧?他是不是在金陵有至亲之人?难道?他已经成家了?
“哦……没有……没有什么心事。”姜毅掩饰道,“在你们的眼里,朱由崧可能是个昏君,但我毕竟是他的臣子,我还是很担心他的安危的。”
“你已经在牢里呆了十多天了,郭济庭也一定急坏了。你快回去吧。”关观催促道。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毅道。
关观把姜毅和惠岸送到府门口,随手从身上摘下来一块腰牌,递给姜毅,道:“情势这么危急,宁集马上就要坚壁清野了,你若再来宁集,可把这块腰牌出示给守城的军卒看。”
姜毅接手腰牌,关观却没有放手,美丽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表情,低声道:“姜毅哥哥,我们,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的。”姜毅接过腰牌,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走出丈许,姜毅又反身回来,走到关观面前,道:“关观,能在宁集见到你,我真的十分高兴。更让我高兴的是,你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你看,这么大的消息,你却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太不简单了。”
关观淡然一笑,道:“你不知道,撤出京城后,大大小小,我们已经打了二十多个阵仗了。我也算是几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姜毅无比怜爱地看向关观……此时,他内心一阵冲动,真想握住关观的手,和她说上几句贴心的话。但,现在,他只能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保重!”
“嗯!保重!”关观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