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姜毅肆无忌惮地在人家姑娘身上作画,含晴心下尤是嗔怨不已:“不过,你也别美,就凭你刚才对本姑娘的无理,我该重罚你才是。唉,谁让你有那么一点歪才呢,念在你对这次改良戏装的贡献,我就不罚你了。不罚是不罚,但你除了演好自己的角色,还要在戏中再客串个丫鬟。”
“啊?”姜毅急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晴姑娘,你快饶了我吧。你若让我扮丫鬟,还不如让我去死呢。我发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咋样就咋样。”
含晴白皙的玉指一抹鬓发,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好哇,这可是你说的,本姑娘记下了。”
改良戏衣有了眉目,在姜毅的建议下,含晴又对戏里男女的冠帽做了改良,以便和修改后的戏衣相匹配。整体效果出来后,演员形象果然焕然一新。含晴心里对姜毅钦佩不已,但她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改变会不会得到老爷的认可。
戏装变革后的首次试演终于开始了,台下的观众只有一位,阮大铖。
含晴、姜毅站在戏台一角,紧张地盯着阮大铖脸上细微的变化。但奇怪的是,平素和优伶们好说好笑的阮大人,今天却整襟危坐,面无表情。
演出进行了一多半,阮大铖还是没有说话,姜毅有些沉不住气了,偷偷对含晴道:“晴姑娘,如果老爷怪罪下来,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说全是我出的馊主意。是打是罚,我都认下。”
含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姜毅。
演出结束了。
坐在台下的阮大铖,伸手端起身边茶案上的紫砂供春壶,细细地品了口雨前龙井,手捻胡须,闭目思忖了一会儿。虽然只是片刻,但含晴、姜毅已经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睁开眼,阮大铖依旧面无表情地冲着含晴招了招手,含晴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垂首蹑足,亦步亦趋地来到阮大铖面前,低低的声音道:“老爷……”
阮大铖笑了:“含晴,你紧张什么呀?”
“老爷,你看,咋,咋样啊?”含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阮大铖双手一拍,仰天大笑道:“妙!妙!妙啊!甚好!甚好!”
阮大铖忘情地拉住含晴的手,道:“含晴,你真是我阮大铖的‘至宝’啊!绝了,太绝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啊。”
“哎呀!”含晴高兴地一跺玉足,一扭身子,撒娇道,“老爷,你看你,你都把我吓死了。这么说,这戏装改得还可以?”
“还可以?简直是太好了!”阮大铖满眼爱意地看着含晴,“戏里人物的服饰,色彩淡雅,简练明快,飘飘欲仙,而且,江南味儿十足。将水墨画的技法直接运用在戏服上,我的小含晴,你这小脑袋瓜真是了不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特别是那段舞蹈,那些舞姬们穿着那种似透非透的纱裙,美死个人了。老夫活了这么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
含晴见阮大铖如此满意,这般夸奖,羞涩地抿嘴笑了,扭转身,她冲着姜毅招了招手,见姜毅向这边走来了,含晴附在阮大铖耳边悄声道:“老爷,这次改良戏装,多亏了姜毅,都是他出的点子。”
“哦?是吗?”阮大铖有些意外,表情有点愕然,看姜毅走到近前,阮大铖道,“姜毅,含晴说这些戏装这么改,都是你出的主意?”
姜毅刚才离得远,并未听见含晴与阮大铖之间的对话,此时看阮大铖表情愕然,含晴颇有些得意地微笑着,想起自己刚才对含晴说过的话,心道:莫非阮大铖对戏装不满意,含晴真的把责任推到我姜毅身上了?
“见过大人。”姜毅躬身施礼,低着头,平静了一下心绪,道,“大人,您若是对这些戏装不满意,尽管责罚姜毅好了。”
阮大铖再次愕然道:“姜毅,我并未说不满意,你何出此言呐?”
含晴笑道:“姜毅,老爷说了,他对这些戏装非常的满意。瞧把你吓得。”
姜毅一怔,知是自己猜错了,忙改口道:“大人,这些戏装的改良方法,都是晴姑娘费心费神琢磨出来的,姜毅才疏学浅,不及姑娘十之一二呀。”
阮大铖看着姜毅,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不管是含晴的主意,还是你姜毅的点子,老夫有赏,阮宁,去告诉账房,赏含晴五十两银子,赏姜毅二十两银子。”
含晴敛衽一礼,粉面含春地谢过阮大铖。
姜毅迟疑了一下,向阮大铖再次躬身一礼,道:“大人,您能够收留姜毅,姜毅已经感激不尽了,您现在又要赏赐我,姜毅心里不安哪。”
“姜毅,老爷赏你,自有老爷的道理。你就不要客气了。”含晴道。
“对,对,含晴说的对。不要客气,这是你该得的。”阮大铖道。
姜毅见含晴、阮大铖这样说,只好谢过。
过了几天,阮宁来见姜毅,递过来一块玉质腰牌,姜毅一看,上面写着“石巢园姜毅”五个字。姜毅问道:“阮兄,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进宫的腰牌呀。”
“进宫?”
“咱们戏班子时常要进宫为皇上演出,你不是在《桃花笑》里扮演了个角色吗?没有这腰牌,进不了宫的。你收好喽。”
阮宁转身要走,姜毅忙道:“阮兄,留步。”
阮宁回过身来,只见姜毅打开柜子,取出来两锭银子,每个二两,一共四两。姜毅笑道:“上次姜毅流落街头,承蒙阮兄搭救,姜毅一直感恩于怀,这四两银子,就算姜毅给您上壶好茶吧。”
“这,这怎么行?”阮宁忙摆手道,“上次是老爷让救的你,老爷不发话,我也不敢把你扶进园子,要谢,你也该谢老爷才是。”
“阮兄救了我,这些日子又这么照顾我,姜毅无以回报。这点散碎银子,您一定收下。不然,姜毅寝食难安哪。”
看姜毅十分真诚,阮宁满脸堆笑,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言语。谢了,谢了。好,你忙着,我先走了。”
看阮宁迈出屋门,姜毅拿起桌上的腰牌,眼睛不由湿润了,喃喃自语道:“柳儿,你知道吗?你的姜毅哥哥来到金陵了,姜毅哥哥要进宫了,你,还好吗?”
……
戏班子紧着又磨合了几次。这天,含晴姑娘给大伙儿放了假。姜毅想自己来到金陵后,还没有好好地领略一番秦淮风光呢,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主意打定,带了几两银子,出了石巢园。
金陵这么大,去哪里转转呢?在石巢园里,优伶们常常议论秦淮名伎,说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等人如何如何色艺双绝,不如,去秦淮河畔走走?即便见不到这些名伎,能够感受一番那里的气氛,也是好的。
按照路人的指引,姜毅来到了秦淮河畔,只见这里花树掩映,游人如织,乌篷往来,商贾兴旺,路边的茶楼里不时传出琴声歌声。姜毅这边转转那边看看,甚是悠闲。走得累了,见路边有一家门面不大的茶馆,正适合自己这样的人,便踱了进去。
小二见来了客人,殷勤地招呼落座:“客官,您是第一次到我们知春茶馆来吧?我们这儿有上好的‘知春雀舌’,是我们自个儿茶园产的,您绝对没喝过,价钱还不贵,您来一壶?再配一碟‘苏蓉点心’,您看怎样?”
“好,就照你说的办。”
“好嘞!一壶‘知春雀舌’,一碟‘苏蓉点心’,伺候着嘞!”
茶馆不大,只摆了六张方桌,靠里一张,坐着两位老者,一位五旬开外,一位想已年近七旬,此外再无别的客人。茶客不多,正称了姜毅寻求清净的心怀。
姜毅落座没多大一会儿,门外便走进了一位怀抱琵琶的少女,后面跟着一位老人,少女径直走到姜毅面前,道了个万福:“公子,能否垂怜奴家,听个小曲如何?”
显然,这卖唱的父女是看见姜毅进入茶馆,随后跟来的。
姜毅对花钱买笑的行为很不习惯,尴尬地笑了笑:“姑娘,我只是进来喝口茶歇歇脚,抱歉了。”
少女有些失望,眼神里满是祈求,看姜毅确实无心听曲,只好和老父向外退去。
“姑娘,我告诉你个地儿,你去那里卖唱,一定能挣到钱。”旁边茶桌旁的那位五旬开外的老者道。
少女浅浅一笑:“老伯,您说的地儿是哪里呀?”
“对呀,这唱曲赚钱还分地儿?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那地方唱曲能挣到钱呢?”坐在对面的七旬老者道。
“你们都知道月满楼吧?”五旬老者目光环视屋内,像是在询问大伙儿。
小二搭言道:“月满楼?怎么不知道,那是咱秦淮河有名的伎馆,怎么,月满楼来了新人?”
“嘿,小二,还真让你说对了。这月满楼新近来了一位姑娘,据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些还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位姑娘生得极其貌美。”五旬老者道。
“极其貌美?咱秦淮河啥时候缺过貌美的姑娘?她再美,还能美得过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这些秦淮名伎们?”七旬老者道。
“我开始也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听说好多的王孙公子趋之若鹜呢。您老知道金陵四少吧?那四位少爷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听说也都去了月满楼。”
“是吗?这姑娘什么来历?这么招人?”七旬老者也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