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青着脸,终于偏头看向女同事,冷声道:“还不走?”
那女同事如同得了特赦令,赶紧脚底抹油走人。
隋玉从被子上方露出两只眼睛,瞅着女同事离开房间,当霍衍看过来时,又马上闭上眼。
但她的耳朵异常灵敏。
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是往床边来,而是往门口走出去。
当门关上的一瞬间,隋玉睁开眼,眼睛里露出了失落。
他是真不管她了呀……
隋玉双手撑着床垫,吃力的坐起身,双腿直挺挺的铺开。夜深人静,那疼痛如蛆跗骨,从膝盖蔓延到全身,疼得她红了眼眶。
“真狠心……”
她使劲儿抹了一把泪水,倔强的偏头看向窗外。
窗帘没有拉上,黑幕下的玻璃,倒映着她的脸。
隋玉望着那影子,想,浦隋玉啊浦隋玉,你生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不管你怎么做,哪怕变了一个人,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改变。
夜沉如水,秋老虎在夜中安歇下来,空气凉凉的,隋玉的心也凉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快坐成一块石头了,那房门又开了。
霍衍走进来,就看到那女孩一动不动的歪斜坐着,笔直的双腿抻直了,脑袋斜靠在抱枕上,乌黑的头发披泄满身,遮住那那巴掌大的苍白小脸,露出挺翘的小鼻尖,垂着的眼睫安静如栖息的蝶翅。
那小脸在灯下泛着冷白色,像个没有生命力的洋娃娃,却有着让人心惊的破碎感。
霍衍没来由的,心脏猛得一抽,再看过去时,神色正常了许多。
那只是个错觉,她那么闹腾,怎么可能没有生命力。
没有比她更会折腾的女孩子了,霍家的女孩,不,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之中,都没有比她更会找存在感的。
从令人惊喜,到让人厌恶。
男人还是朝着她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她温热的呼吸吹在他手指上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伸手托在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腿弯,轻手轻脚的将她放躺下去。
几秒过后,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姜不渝,还没演够?”
隋玉睁开眼皮,琉璃似的眼静静望着悬在她脑袋上方的男人。
霍衍翻了个身,侧坐在她身侧,冷声道:“为了逼我来见你,不惜陷害郑芮……”他的语气更沉了些,“你的手段,越来越下作。”
隋玉沉沉的吸了口气,不哭不闹,更不撒娇,也不说话。
疼痛,让她睡不着,所以她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想些事情。
他说她手段下作,可他不知道,郑芮对她说了些什么。
姜不渝既然是他的未婚妻,那么想守护自己的爱情,耍些手段赶走那些心怀不轨的女人,有什么错?
更何况,伤的是她的身体,郑芮一点伤都没有。
隋玉侧了个身,闷声道:“如果你想骂人的话,趁着还有时间,赶紧的,我明天就回去了。”
霍衍听着她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为之气结,扭头瞪她,却见那小小的直挺挺的身体拱起,那姿势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扫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杯,满满的一口没动过,那是之前给她倒的水,让她吃消炎药用的。
不吃就不吃,反正吃苦受罪的是她自己。
霍衍也懒得多话,拎开被子躺下,背对着她。
灯一关,屋内漆黑一片,窗外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路灯灯光黯淡。
黑暗中,霍衍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声音。
他忍了忍,扭开壁灯,见女孩无声的哭着。
霍衍眉心高高皱起:“哭什么!”
“疼……”由于憋着哭腔,隋玉的声音带着颤音。
霍衍见着女孩为了不吵他睡觉,忍住不动,只敢无声的哭泣,绷紧的脸色软了下来。
他掀开被子,看她的膝盖,比起之前要更加红肿,像是绑了两个红糖馒头。
男人眉心跳了下,偏头看她的脸,小丫头脸团在一起,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去。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耍这烂招数,受罪的还不是她自己。
男人的脸又沉了下来,从床头柜拿出药膏,又给她擦了一遍药。
隋玉咬着嘴唇不敢出声,那双腿颤啊颤的,衣服顺着她的腿滚落下来。
霍衍擦完药,这才后知后觉,那双细细的腿白得泛荧光。往上看,那衣服平贴着她纤瘦的身体,泪眼汪汪的女孩尤其惹人怜爱。
那种惑而不自知的性感,比起刻意营造出来的,更有诱惑力,男人喉咙滚动了下,只觉身体微微发热。
“好了吗?”隋玉颤着声音,仰望着天花板。
男人被那一声颤音勾回了思绪,找了颗枕头垫在她的膝盖下方,道:“这样可以?”
隋玉瞥下眼,往膝盖看了眼,点点头。
枕头软软的,让她的膝弯舒服了很多。
她偷瞧着男人的脸色,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霍衍看她畏畏缩缩,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他仿佛又看了三年前的姜不渝。他眉心不觉又皱起,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说,你不是放肆惯了。”
隋玉嘴唇动了动,就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声谢谢,仿佛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霍衍一怔,看她闭眼睡觉的安静模样,愣神了许久。
熄灯之后,就更加无话可说。
尽管两人都有话在肚子里,却好像都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隋玉偏头,看着那背对着她的背影。
他的肩膀很宽,高耸着像是山,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即使他生气,即使他失望,他也没有丢下她不管,还愿意来照顾她。
隋玉在那一瞬,是以她浦隋玉的身份在流泪。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只有浦权夫妻对她的不负责任,浦金悦对她的恐惧与防备。
她没做错什么,亲人尚且这么对待她;而他明明失望,还是来了。
不可再深陷下去了,霍衍,是属于姜不渝的霍衍,他再好,她总有离开的时候。
浦隋玉,应该是属于孤单的……
……
第二天一早,隋玉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
她吃力的下床穿衣,洗漱,从洗手间出来时,见到房间多了个人,是昨夜帮她洗澡的那位同事。
“姜小姐,早上好啊。”那女同事对她打了个招呼。
隋玉点了点头,往门边看了一眼,女同事拘谨的笑了笑道:“霍总他有事,已经出去了。”
“哦……”隋玉的表情淡然,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活力。她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便显得阴沉沉的。
女同事看了看她。
其实昨晚的事,项目组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还知道霍总在姜小姐的房间留宿一晚。
很多人都来她这边问东问西,说请她来帮忙洗澡不过是欲盖弥彰。郑芮气坏了,一整个早晨就没摆过好脸色,特别针对她。
女同事认了这个霉,夹在中间不敢抱怨什么,道:“老宅的乔管家来接姜小姐了,在楼下等着。”
隋玉唔了一声,让女同事搀扶着下楼。
乔忠等候在大厅,见到隋玉,上前来接人。
乔忠不是个多话的,把人接上车,一路上安静无话。
但是老宅的人都知道了姜不渝跑去献殷勤,摔伤腿都没引得大少爷注意的事儿。大家都把这当笑话,在老宅传开了。
隋玉不方便出门,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不时能听到佣人背地里的议论。
“我就说,大少爷不过是一时新鲜。过了那劲儿,这不就打入冷宫了么……”
“郑总漂亮又能干,帮大少爷撑起大半项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应该选谁。”
隋玉轻扯了下嘴唇,看来郑芮在老宅的那几天,没少收买人心。
她立威,但没收拢人心。因为从来都是瞧不起姜不渝的人,心是收不起来的。
她给点小恩小惠,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用了霍家的东西再去讨好她们,只会惹得她们更加嫉妒。
但郑芮不同,她不依附在霍家,是个独立体,是能干漂亮又温柔大方的女强人,更让这些长期听人使唤的女佣尊崇她。
隋玉轻轻慢慢的搓揉膝盖,眸光微晃,随后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
秋季收稻谷。
霍衍行走在乡间小路时,到处可见正在收割稻子的景象。
沉甸甸的穗子压弯枝头,风吹来,一片金色浪花。
郑芮却无心欣赏乡间景色,一直心不在焉的走着。
姜不渝摔跤,只是小事,所以姜不渝冤枉她,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码。
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如若争辩,就显得没了格局,与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
而且,霍衍到底是姜不渝名义上的未婚夫,她连喊冤的声音都不能有。因为一出声,就代表了她做了那个三儿。
这让郑芮气了一晚上,半夜出来看个月色散心,月亮没看到,倒是亲眼看到霍衍进了姜不渝的房间。
一夜未出。
这心堵着,气儿就不顺,气儿不顺,路就走不好。
郑芮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在稻田里。“啊!”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堂堂郑大总裁摔了一身泥,想笑不敢笑,都憋着。几个人下来搀扶她:“郑总,您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