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因为季乐的沉默而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v.Om
又许是因为季乐的目光太过凌厉,让宗老们都不敢轻触其锋,纷纷垂下了高贵却苍老如斯的头颅。
宗首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去,以手撑额,看着殿中的女子,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如他这等端坐在云端之上的人物,除了面对山主与禹皇,何曾面对过如此强硬如此不遵守上层规则之人。
毫无疑问,季乐是骄傲的,只要她认为是对的,那么面对任何人,都不会选择谦卑低头。
而她也有与骄傲相匹配的实力,有维护这份骄傲的资格。
所以面对这这份骄傲,宗老们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只能在平静中选择低头让步。
“这件事情,便按你说的办吧,出兵北蛮首席主使之位,近日便会昭告宗山。但是殿中长老,只会出行六人,在你们攻下北蛮时予以配合,这是我们的底线。”
宗首冷漠且平静的看着殿中傲然独立的女子,吐出了自己的底线。
听到这句妥协的话语后,季乐的神情变得更加傲然,眉宇间尽是嘲讽和鄙夷的情绪。
然而她也知道这便是对方的底线所在,她们站在平等的层面上,有些事情,不需要那番曲折而费时间。
毕竟他们彼此都有着自己早已推算过千百次的考量,也能够大致计算出对方心中的底线。
既然已经是底线了,那么便算是底线吧,再多做纠缠,不过浪费口舌罢了,且争取不了太多有意义的东西。
得到自己预期中的目标,季乐难得抬手对着总老们拱手微行一礼,道:“这些年来,你们总算做出了一个还算明智的决定。”
宗首皱眉看着话语间颇为不敬的女子,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匆忙了些,总觉得对方言语中似乎还有些自己没明白过来的意思。
季乐缓缓转过身,就在离去之前,她背对着身后的二十六名宗老轻声道:“别以为你们一半的灵魂烙印留在禹皇手中那禹史皇陵中,便以为能够不死不灭,哪怕便是仙神之辈,也有身死魂灭的一天,更何况,那敖正淳,他会吞魂!”
听闻这最后一记沉重的话语落下,总老们齐齐震惊,这是先前那份卷宗之中没有明说出来的。
但有时便是这样,一个原本只是猜测的听闻,往往从她人口中得到证实之后,才来的震撼甚至刻骨铭心。
总老们真正从季乐口中得到这个原本只是猜测中的消息,顿时齐齐失声。
宗首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一个个如同被天雷劈过的鹌鹑般缩着脖子的老人,痛苦地咳嗽起来,怒其不争的对着他们厉声喝斥道:“成何体统!你们都是宗山云中殿的长老,道心岂能怯懦如斯?……”
季乐听着身后不绝于耳的训斥,不再停留,走出了这座在岁月中已然归于腐朽的大殿。
站在云中殿外高高的石阶之上,看着布及视野尽头的滚滚流云,看着天穹上点缀的亿万星辰。
忽然她目中闪动,便见道道流星坠落,连绵成了雨幕。
她看着那片这突兀而凄美的流星雨,沉默片刻后忽然叹息道:“生灵又将涂炭了吗?”
……
次日一早,萧洛胡乱吃了几口叶轻恬为其准备的早餐,随手用一块季乐昨夜交予他的头巾将额头上的那枚紫炎印记遮盖住,便打算出门去拜访某人。
然而却是发现某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却是先他一步堵在了小筑门前。
而这女子也正是萧洛今日欲要去拜访之人。
萧洛看着身前门外,身着宫廷盛装长裙的上官灵韵,愣了片刻,旋即露出温和的微笑道:“正好,我正要出门去寻你呢。”
在初入宗山赴跃龙山庄之时,他与这位钟家大小姐初遇,在那次他与钟慈轩的争端中,上官灵韵表现的平静恬淡甚至对他还有一丝维护之恩。
虽然并未真正帮他解了那次之围,却也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再次相遇之时,便是在宗选之上,虽然依旧只是擦肩而过,却也彼此增进了印象。
第三次,便是遗迹之地的偶遇,萧洛救了她一命,而她也遵守了约定,将消息通告宗山,寻来了宗山的援兵。
然而那次事出突然而重大,齐道腾并没有在那之前找到他,但也正是这样,才率宗山修士,将妖兽之潮一次次阻住,拖延了敖正淳破禁的时间,为萧洛争取了一线生机。
这几次的接触,自然给双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好感,而萧洛也将上官灵韵划入了朋友行列。
所以今天看着对方盛装打扮而来,他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不自在也仅仅是因为不习惯,萧洛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盛情将对方请入了小筑别院,让穆颜为二人端上了一盏清茶。
上官灵韵自然是先温和而关切的询问了萧洛的伤势,然后便是关于炎冥谷地之事,萧洛自然也是欣然答之。
但终究由于对方身份的缘故,萧洛并没有选择知无不言,而是选择性的隐瞒了一些信心,诸如他体内赤血,敖正淳的吞魂与聂无忧的存在。
萧洛知道,这些信息一旦泄露出去,很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是混乱。
但哪怕只是敖正淳的存在,也让上官灵韵陷入长久的沉默,许是从话语间察觉到了萧洛的隐瞒,眸间还有些不可察觉的黯然。
良久,她轻叹口气道:“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了的。”
萧洛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沉默片刻后应声道:“是啊,我们的确阻止不了。”
上官灵韵得到这种回答有些幽怨的看着他,很想问那他在炎冥谷底中究竟是怎样将敖正淳压制下去的呢?
但是理智告诉她,若是这般问出,很有可能会让二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更有可能让这场谈话就此结束。
所以她明智的将这个话题揭过,而是转移话题如同一个朋友般关切问道:“那你接下来,都有何打算?”
萧洛犹豫了片刻,郑重说道:“我萧家一直很希望与上官家搭上关系,额,也可以说,结为盟友。”
上官灵韵微微别过螓首,叹息中微微有些伤感道:“你便是这般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听着这话语间的含义,萧洛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我自然一直当你是朋友,但是,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种大家族出身的子弟,一向公私分明的,所以我不希望在这个问题上让你过于为难,毕竟,我萧家,还是太弱了。”
上官灵韵黯然一笑道:“确实呢,我们这些人,一旦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打上家族的烙印,不在只代表自己,一言一行,都时刻要考虑到身后的利益。”
“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事情,但是目前没办法呢,我们终究还未超脱出世俗的范畴,那么便只能按照世俗的规则来办事。”
萧洛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片刻,没有等对方回应,便继续说道:“如今我要办的事情,便要取决于你背后上官家族的态度,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上官灵韵静静看着他,说道:“其实,你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呢。”
萧洛将微凉的残茶一啜而尽,微嘲说道:“我再有价值,也不过匹夫一人,既不是一技宗师,也不是真人境中人。”
上官灵韵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家族的投资,看的更多的是潜力,毕竟已然成为一方强者之人并不好拉拢,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而你,有值得家族投资的潜力。”
萧洛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潜力?嗯,也是,不过潜力也只不过代表多年之后的价值,若是途中出了意外,夭折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要赔的很惨?”
上官灵韵听出他言语里的意味,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你应该很清楚的,这和赌场中押注差不多,自然也是赔的多,但日后哪怕便是其中几注甚至只有一注成功,对于家族来说,也是有价值的,毕竟强者身上的投资与赌场中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一旦日后那人卓越,很可能关系到一个家族日后百年甚至千年的命运长存。”
“我不是很清楚。”萧洛依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认为,我就是那个可能卓越之人?”
上官灵韵微笑看着他,毫不退避,平静说道:“不是我这么认为,而是家族这么认为,甚至前段日子家族来信,有族老提议,向大晋萧家提亲,将上官长女嫁与其长子呢。”
萧洛闻言身体微僵,旋即哈哈笑道:“说笑了,说笑了,这么说着让我都有些飘飘然了。”
上官灵韵垂首,眸中黯然,沉默下来。
这沉默也让萧洛尴尬的缓缓收起底气不足的笑容,却也不知怎样救场。
上官灵韵又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没有说笑,这是真的。”
萧洛仅剩的笑纹也就此僵在面庞之上,端起茶杯,却见杯中茶水已尽。
顿觉这个夏日,格外的躁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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