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韬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叹一口气,道:“为师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想起我这一生,虽然纵横江湖,却没能收一个弟子,如今已是行将就木,能收你为徒,只盼你日后勤加练习,习得一身好武艺,能够光耀咱们盗王门的门庭,也算为师对得起我门中的先祖了。”
“师父,你武功这般高强,咱们盗王门昔日定是叱咤江湖的门派,为何非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呢?”郭威一脸不解。
“放肆!”郭韬大怒。郭威听他语气严厉,登时吓得不敢言语,心想又没有说错话。但听得郭韬语气稍微缓和,又道:“咱们虽然是偷盗富贵人家的钱财,但也不是偷鸡摸狗!威儿,咱们盗王门一派做的是善事,偷盗的钱财也是为了救济穷苦百姓,何尝有一文钱落入自己的口袋?”
郭威点头称是。
“你师祖在世之时,曾盗取白银五百万两救济百姓,但天下穷苦之人何止五百万人?”郭韬轻抚一下郭威的头,接着续道,“等你学会了本事,大可不必像你师祖那般,只须救济一两家,为师便放心啦!”
郭威点头称是,心想:“天下穷人众多,单是靠我偷盗来的钱财救济,那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但师父既然说什么习武之人要以侠义为先,救人之难,我也不好反驳了。”正自沉吟之时,只听郭韬又道:“其实天下的百姓受苦,单靠救济是不行的,你说该当怎么办?”
郭威摇头道:“师父既然想过其中关节,又何必问我?”
郭韬微微一笑,“你年纪还小,说与你听,你也不大懂。”跟着抬眼望向头顶的一轮皓月,“你瞧,这天上的月亮,每逢十五,便又圆又亮,连同这满天繁星也比往常要亮了许多。”
郭威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天上的月亮,跟着抬头看去,只见皓月当空,周围点缀了无数繁星,照耀在冷清的大地之上,虽不如白昼,却也颇为明亮。
“威儿,你知道么?月亮圆时,天上的星星也跟着亮,但月亮暗时呢?”郭韬忽然问道。
郭威忙答道:“月亮圆时,星星自然跟着亮,他不亮的时候,星星有时亮,有时暗!”
郭韬道:“不错!倘若那天上的月亮是皇帝,周围的星星是天下的父母官,他们亮时,说明他们关心民间疾苦,自然会少一些税收,老百姓才能过些好日子。但他们暗时呢?便要对老百姓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是不是?”
郭威道:“正是!”
郭韬笑道:“其实天下穷苦百姓诸多,单靠咱们救济,远远不够,是以,咱们浪迹江湖之时,须打探清楚,当地可有什么正直的读书人,咱们救济他们,有朝一日他们若能当上官,肯定会想着为天下的老百姓做些实事,你说对不对?”
郭威经他这么一说,一拍大腿,赞道:“是啊!师父,还是你聪明。”
郭韬哈哈大笑,道:“老妖怪一门是以救人为主,一向止杀。咱们不一样,咱们门中向来没有这规矩,只要见到作恶多端之人,大可一刀将他杀了,免得他祸害百姓。”
郭威听他提起杀人,不由吐了吐舌头,只听郭韬又道:“你年纪还小,说与你听,你也不懂,为师还是先传授你一些本门武功,待你渐渐长大了,许多道理不用为师教你,你自然也就懂了。”
郭威听说他要传授武功,当下拍手叫好。
郭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为师先教你“妙手空空”的绝学,这门功夫也算不上功夫,但入咱们盗王门须先将这一门功夫学会,才算初窥门径。”
郭威一脸恭谨,双眼睁的极大,屏气静神,只怕露了什么紧要之处,但等了半日,见郭韬仍是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不由大为奇怪,问道:“师父,什么是‘妙手空空’?”
郭韬扬了扬手,只见他手中竟多了一团包袱,郭威细眼一瞧,这包袱是件灰色麻布所制,心想怎地与自己背的极为相似,当下不自觉的身手朝背后摸去,他不摸还好,一摸之下,竟吓了一身冷汗,叫道:“糟了!我的包袱丢了!”当下忙转身跑至河边,心想定是自己方才不小心丢在了水中。
郭韬笑道:“傻孩子,你的包袱不就在我手中么?”
郭威睁大双眼,惊道:“什么?你手上的包袱是我的?”郭韬点头,郭威又道:“可是……可是我的包袱怎会在师父手中?”
郭韬道:“这便是为师首先要教你的功夫,你记好了,这一招便叫作‘妙手空空’,记住了吗?”郭威点头称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一招功夫很是厉害!”
但凡常人见他使出这招,大多为惊奇。郭威也不例外,是以郭韬早已司空见惯,当下幽幽的道:“天下武功,讲究的便是一个‘快’字,咱们盗王门便是以快着称。方才我伸手拍你肩膀之时,实则袖中藏刀,将你包袱割断,你自然一时察觉不得。”
郭威这时仍是一脸惊讶,心想:“原来师父方才伸手拍我肩膀的瞬间,已将我包袱给偷了,怎地我竟一点察觉不到?”他这时越想越是神奇,越觉得神奇便越感兴趣,拍手叫道:“师父,快教我,快教我!”
郭韬道:“好!”话音刚落,忽然一跃而起,只见他身影一晃,已飞身到一颗树上,紧跟着听见几只鸟儿从树上飞出,郭韬缓缓落下,这时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鸟窝,窝中还有四五只小小的白色鸟蛋。
郭威一时不解,只听郭韬道:“现下为师便教你这招妙手空空,你要知道,若要练成这门绝技,最要紧的便是‘力道’,第二便是‘快’。”他口中说话,只见他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一个鸟蛋,跟着一转,转眼间又拿到郭威眼前,道:“你现下便先练习将鸟蛋剥成这般。”郭威忙接在手中,只觉鸟蛋入手极滑、极软,轻轻一捏,“噗嗤”一下,竟弄了一手蛋清,原来这鸟蛋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郭韬剥净了外壳,只剩下蛋清外的一层薄薄的膜。
郭威惊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将外壳剥掉的?为何蛋壳剥了,这颗鸟蛋竟然没破?”
郭韬道:“你先将这几颗鸟蛋剥了,为师再去寻一些来,你练功时少不得要用。”当下将鸟窝放入郭威手中,跟着纵身一跃,便已不见人影。
郭威捏起一颗鸟蛋,在手中端详片刻,心中一阵苦恼,暗想:“师父只说让我剥鸟蛋,却没教我怎么剥,我哪里能剥好?若是剥成似他那般,也不知要打坏多少鸟蛋?”越想越是苦恼,又觉得这门功夫太过于艰难,心中又起了后悔之意,但后悔已然无用,当下只得愁眉苦脸,将鸟蛋捏在手中,学着郭韬的模样,慢慢在手中转动。只是无论他如何转动,那鸟蛋仍旧完好如初,他心想我且用指甲轻轻刮上一刮。当下以拇指及食指的指甲夹着鸟蛋的两端,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捏在鸟蛋中间慢慢转动,但转了良久,鸟蛋仍旧完好如初,登时没了耐性,拇指及食指稍稍用力,鸟蛋“噗”的一声,便已碎了。他忙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几下,气道:“不学了不学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两脚在地上直踹,抒发胸间的抑郁之气。
踹了片刻,已累的嗤嗤喘气,便住脚不动,坐着歇息,虽是歇息,脑中仍是想着如何将蛋壳打碎而蛋清完好无损,他不想还好,一想之下,就觉得头疼,便又开始生起气来,过了一会儿,心想:“郭威啊郭威,你遇到这等入门级的功夫便已手足无措,大发脾气,日后如何习得上乘武功,又怎么去报杀父之仇,怎么去救姨娘和义父?”想到此处,但又拈起一颗鸟蛋,瞥眼间见鸟窝中明亮两的闪光,他伸手摸去,入手极凉,却原来是一柄极窄极细的刀片,薄如蝉翼一般。
当下拿起刀片,轻轻在指甲背上一刮,“噌”的一声,竟刮的约有半分之深,险些将指甲盖呱透,叫道:“好快的刀!”忽然心中一动,“是了,我用着刀片将蛋壳刮碎,这样便不会打破了鸟蛋啦!”但转念一想:“师父未曾用刀片,我若是用这块刀片,师父知道了定要生气。”又自言自语道:“师父只说要将鸟蛋剥开,并没吩咐我用什么剥开。”想到此处,心头一喜,当下用刀片在蛋壳上轻轻一划,跟着用指甲盖摸到被划之处,轻轻抠了一下,只觉得一块小小的蛋壳已经被自己抠开,心中不由欢喜,知道自己已找到诀窍,当下沿着破口处,慢慢剥将开来。这蛋壳本是一体,一待其中一小块剥开,其余的便简单多了,片刻间郭威已将蛋壳剥个精光,只留下圆溜溜的蛋清被一层薄膜包着。
郭威忙了这半日,终有小成,心中着实欢喜,心想:“多亏义父平日教授我的机关之术,要不然一个小小的鸟蛋便将我为难住了。”
当下又将其余三颗鸟蛋都已剥开,剥这三颗时,他已有些轻车熟路,想比第一颗要快了不少时间。待剥玩这三颗时,放下手中的刀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负重一般的得到解脱似的。
当郭威这口气刚吐完时,忽听郭韬道:“怎样?剥完了?”
郭威吓了一跳,转身回顾,不知郭韬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后,忙道:“哎呀!师父,你险些将我吓死!”又忙将鸟窝拿在手中,扬了扬手中的鸟窝,道:“你瞧,我剥了四颗,有一颗不小心剥碎了。”
郭韬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天赋很好,看来我没看错人!”当下取出一个包袱,放在地上缓缓打开,只见里面大大小小的鸟蛋约有上百,白的、黑的、黄的、红的、青的等等,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郭威不由大为赞叹,心想:“师父去了片刻,便寻了这许多鸟蛋。”他知道这许多鸟蛋显是从百余棵树上寻来的,能在片刻间回来,可见郭韬武功之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郭威看了一眼,忽然挠了一下脑袋,惭愧道:“不瞒师父,这些鸟蛋是我用刀片剥的。”
郭韬笑道:“好孩子,你实事求是很好。其实刀片是我故意留下的,我便是要瞧瞧,你究竟是不是榆木脑袋!”郭威惊道:“啊?原来刀片是师父故意留下的?怪不得呢,这片小刀极其锋利,显是出自匠人之手,又怎会在鸟窝中呢!”
郭韬忽然一脸严肃:“闲话少叙,你将这百余颗鸟蛋通通剥了,碎的不许超过三个!”说完便已轻轻跃到一根树枝上,双手放在头下,躺在上面,随着树枝一晃一晃,不再理会郭威。
郭威见他这般躺在树枝上,极其安稳,丝毫没有坠落之意,不由钦佩他这身轻功,心想:“我若能学会师父的功夫十之五六,便已心满意足啦!”当下便低头剥起鸟蛋。
待剥了三十余颗时,竟一颗未破,心下欢喜,越来越得心应手,剥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剥到后来时,一颗鸟蛋停留在手中只须眨五次眼皮的时间,未及一炷香,郭威已将百余颗鸟蛋剥的精光。他自与许掌柜学习机关巧弄之术后,早已是心灵手巧之人,是以剥鸟蛋要的便是心灵手巧及耐心,郭威本就练过,又加上他天资聪慧,是以这些鸟蛋剥到后来,对他已不是什么难事,当下朝郭韬叫道:“师父,我剥完啦,没有一颗碎的。”
郭韬登时坐起,朝郭威瞧去,似乎有些吃惊,问道:“你全都剥完啦?没有一颗碎的?”
郭威点了点头。
郭韬伸出拇指,赞道:“好孩子,你比我当年要强多啦!为师当年剥鸟蛋时,一百余颗,整整剥了三个时辰,而已竟连一个时辰都没用到。”当下从树枝上跃下,又道:“走,咱们先去树上睡上一觉,待明日醒来,你再练习单手剥蛋壳!”跟着提起郭威后背,双足一点,跃上树枝,将郭威放在一根树枝上,道:“你躺在这里睡觉,若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即使不死,胳膊腿什么的,也非要摔断不可,你可要小心了!”
郭威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师父这是教我轻功,我可须小心为是,千万别摔了下去,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栽培之心。”当下学着郭韬的模样,向后躺去,但他不敢将双手放在脑后,而是紧紧抓住身旁的其余树枝,缓缓向后躺去,郭韬见状,竟丝毫不理,兀自闭上眼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