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晒得人头上流油,浑身冒汗,饶是秦深这般畏冷的体质,也燥热的不行。
骡车上,文琅做起了车把式,他跨坐车辕儿,单手擒着辔头,驱赶着骡子奔驰在入城的官道上。
秦深掀着门帘透风,见文琅后背也湿透了,便打着手里的葵扇,替他送去丝丝凉风。
“都快九月里,这天怎么还这么热?”
“秋老虎发威,还得热上一阵子呢——只是天旱着不落雨,田里的苗子该烧死了。”
文琅卷着袖子,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汗,扭头见秦深再给自己打扇,冲她温浅一笑。
“这事儿我也忧心着,村子里现全指望着我那些山地吃饭过活,若是**接着天灾一起来,怕真是要饿死人了。”
秦深看文琅不方便擦汗,便从怀里掏出娟帕,一点点挪了出来。
她单手扶着车门框,另外的手伸着,小心帮他擦拭着脖间的汗水。
只是车轮子碾到了石子,一个颠簸让她惊声一呼,整个人往外扑了出去——
“小心!”
文琅手腕一卷,把辔头迅速绕在了小臂上,不叫骡子受惊乱窜。
然后也腾出了双手,当即把秦深捞了回来,紧紧锢在自己的怀中,听得一声暗叹:
“你且坐好了,老叫我担惊受怕的。”
秦深还未从惊悸中回过味儿来,只抚着心口,愣愣点了点头。
回到车厢里坐好,她隔着竹帘缝隙,看着文琅清瘦却暗藏力量的背影,有些疑怪的问道:
“文琅,你也会武么?”
他沉默一会,才淡淡道:
“会一些,不叫自己死得太容易了些。”
秦深目色隐忍,便不再多问,任由骡车颠簸行驶,一路驶到了南城门外。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全城戒严,城门外设起了栅栏拒马,但凡进出城的车马行人,都要接受盘查和搜检。
城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在烈日下炙烤着,怨声载道。
文琅停下了车,率先跳下了车辕儿,秦深随即跟着下来——
“城里头出了什么事儿了?”
文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压低了声道:
“这里恐怕还要很久,你别晒着了,要不先从地下城走?我一会儿与你在药铺碰头。”
秦深不愿意留下文琅一个人,便道:
“没事儿的,我陪着你一块儿,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行,咱们改天再来城里办置也是一样的。”
话才说完,边上一位老伯叹气道:
“小娘子说的是啊,现在是进城容易出城难!我听说哇,是宫里藏书阁逃了个宫女,万贵妃正大发雷霆呢,进城的尚算好些,排个队到底也进去了,可出来麻烦的不得了,不盘查个祖宗十八代,把你这骡车拆了个底掉儿,压根不放行的!”
秦深闻言和文琅对视了一眼,心里满是诧异。
皇宫戒备森严,居然还能叫一个宫娥跑了?跑了也就跑了,万贵妃却大张旗鼓的要这般捉拿,也不知这个宫女如何得罪了她?
文琅眸色暗淡,眉宇不自觉拧在了一起,他仿佛能从这件事中,嗅出阴谋的血腥气味。
“这样子检查也找不到人,或许人是从地下城跑的。”
秦深垫脚凑进文琅耳边,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他。
若涉及到地下城,那么这件事跟东厂、跟卫槐君又跑不了关系了。
许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她才说了那句话,三五个东厂番子,便推着一车尸身,从城门里头面无表情的出来了。
浓重的血腥味,让大家都掩住了口鼻。
秦深避身退了一步,用余光打量板车上的尸身,一张破席子下,堆着的都是一色衣服的宫娥和太监,估计和文琅一样,在藏书阁当值的,但被卷入了这场出逃案的风波中。
他们经不住东厂炼狱的刑讯手段,一个个都凄惨的送命了。
看着东厂番子越走越远,往城郊的乱葬岗而去,秦深紧张的捏上文琅的手臂,面上担忧不已。
文琅轻笑了笑,握上了她的手,将五指相扣起来,宽慰道: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等下陪你办置好东西,我便回宫去看看。”
“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
……
好不容易排队进了城,秦深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便说自己办置就好了,让文琅早早回宫看一看去。
他当值地方出了事儿,也不知是不是会牵连他。
文琅离开后,秦深便先去了毛氏的药铺等消息,她负手在堂中踱步,好几次撞上了来问诊抓药的病人,造人龃龉谩骂。
殷忠忙得不停,只好看边上的毛氏使眼色,让她好生看着秦深,别叫她这般着急了。
毛氏点了点头,拉过秦深去了后间,宽慰道:
“你呀你!平日里看着一副打算明白的模样,好像什么困险都难不住你,只不过碰上文琅的事儿,便有些六神无主,失了方寸。”
秦深接过毛氏递来的水,敛裙在楠木圈椅上坐下,听了她这话,才抬头问道:
“有么?”
“怎么没有啊,心事全在你脸上写着呢——不过嫂子劝你一句,大可放宽了心来,文爷也不是一般人,既然他昨个没事儿,想来今天也是没事的,再等等,我与你去后宫门,咱们找荆禾问问情况吧。”
秦深没法子与毛氏言明,文琅和卫槐君之间的关系,只好点头道:
“好,只是我那些要办置的东西……”
“不忙的,都交给我吧,你用张纸誊写了下来,改名我去给你买来,叫忠哥给送到滩头村去,也不必你花钱,就当是我们两口子,给庚哥儿和小南开蒙入学的一点贺礼吧。”
“这怎么成?”
秦深一听,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要从身上摸银子出来给毛氏,却被她拦住了,只听她道:
“你别生份了,能有多少钱!哦,对了,你等等——”
毛氏说着话,径自旋身进了里间,从里头摸出钱匣子来,把一封银子交到她的手上。
“这个月拔罐铺子跟卖宫粉的收益,我的那份已经扣下了,剩下的你都拿去吧。”
秦深接过银子,想把毛氏之前借她使的先还上一部分,却被毛氏劝止了。
“不忙的,你现在紧着银子用,我这里又不缺,什么时候你宽裕了再给我也是一样的,只是小妹如今身子不好,宫粉的需求这个月又大了不少,我这里得加个人手才是真的!”
秦深想了想,沉吟后方道:
“不如,我把蓉娘荐过来吧,中秋吃饭你也见过了,可好?”
“好,蓉娘对我眼缘,再好不过的!”
秦深见毛氏欣然同意,便把这份打算记在了心里。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两,暗自盘算发愁:照着这样赚钱的速度,虽然吃喝不愁,算是村子里顶富裕的人家了,但是要想即可开起女汤浴场来,还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