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国。衢州。
无殷手持紫微枪,望向演武场的眼中突然一片迷茫。他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熟悉,排兵布阵,卜算兵法,那些他虽然学过但从未用过的东西居然可以让他用得如此娴熟,就好像,他不止一次地用过这些东西一样。
“主帅,向大人来了。”身后副将的声音响起,无殷的思维瞬间从那些奇怪之处抽回,轻点下颌,向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向妩似是为了应景,也穿了一身铠甲,为她平凡普通的脸上添了几丝英气,莫名地让无殷有些熟悉。“无殷公子?”向妩见他许久不说话,到底是没忍住叫了一声,两人原来都是太子府的长史,本就熟悉至极,向妩这一时半刻倒是忘了此时是在军营里,用了在太子府时众人对他的称呼。
无殷听到向妩的声音,神志也不再恍惚,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向妩对权谋之术甚是精通,许多男子都是不及她的,他们两人也算是朋友了,即便有的时候因为对方的女子身份需要避嫌,但是他们两人的私交也是不少的。心中暗骂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失神,“向大人,你来衢州,可是陛下有什么新的旨意吗?”无殷有些奇怪,他自从那次的伤好了之后,就听到了夜国失绥陵之事,偏偏这时夜镜尘还传来了让他不要直取楚国的命令来,他也就只能这么跟楚渊泽耗着。莫非,此次事情有变?
“无殷,罢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是陛下的亲笔信,你看看吧。”向妩说着就把一封信从袖中掏了出来交到了无殷手上,在无殷疑惑的眼神中摇了摇头。这是陛下传来的密信,即使是她也不曾看过,根本就不知道陛下在这信中写了什么,无殷又常年戴着面具,她也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更是无从推断。不过既然是所谓的密信,怕是这信上写着的,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无殷看完了信,整个人心中都有些惊疑不定。使出内力,就见那信直接在他的双手间化成了飞灰。“向妩,多谢你跑的这一趟,我一会儿还要去练兵,先让我的副将带你找个营帐休息吧。”说完便对着身后的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也是反应了过来,直接走到向妩面前,俯身说了一声,“向妩大人,请。”
向妩看了无殷一眼,点点头,跟着那副将就离开了中军大帐,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那密信之事,只是无殷知道,向妩怕是已经猜出了什么。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不说而已。
无殷在向妩走后就坐到了椅子上,思考着这封密信的含义,陛下居然要对向家下手了,还让他在这边稳住向妩,决不可让她在此时回京。这不是为难他吗?向妩虽说自小便养在嘉德皇贵妃身边,成为了一名女官,长大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地做了太子府的长史,如今也是陛下深信不疑的心腹,可是毕竟她还是向家的人。
向家当年可是并不支持如今是夜帝的太子殿下,甚至曾经派人刺杀过陛下不止一次,向妩也本身就是个弃子,也因此向家从来没有管过她在太子府的死活,还觉得自家出了这么个牝鸡司晨的女子实在是奇耻大辱,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若不是向妩为向家求情,陛下早在登位之初就把向家给清算了,又岂会等到现在?不过倒是不知道向家又做了什么让陛下无法忍受的事情,使陛下有了株连向家三族的打算。
向家的那摊子事儿他可以不管,可是向妩他却不能不管。无殷也知道,陛下让他留住向妩就是担心她还顾念着向家,打算跟向家同生共死什么的,虽然他觉得这事儿不太现实,可是难保朝中重臣不会因为向家的事硬逼着陛下也同样治向妩的罪,他们可是想把向妩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许久了。
他和陛下都知道向妩那倔强的性子,也知道她的志向和理想,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怎么说都是有几分情意的,陛下心狠没错,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忠心耿耿还需大用的人才,他也是下不去手的,别说她的性命了,就连她的官职,陛下也是决计不会让向妩失去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在向家的风头过去之前不让向妩回京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无论是他,还是陛下,都不太想用。罢了,罢了,这些时日暂时也不会起战事,就让向妩待在衢州也好,免得她一听到向家的事儿就急匆匆地赶回去,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无殷想到这儿,倒是也不再纠结,既然陛下都安排好了,那他照做就是,不过他最近的记忆不知为何有些混乱,经常会出现忘记一些事情的现象,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他却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有些慌乱,特别是在听到宋国的榮城城破的时候,这种慌乱更甚,可是他却一直不想去深究,无殷觉得,如果他真的深究下去,他现在的生活或许就会天翻地覆,所以他选择了忽略,忽略那些早已发现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忽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终究,他是夜国的无殷,不是吗?
紫微枪发出一声清鸣,无殷把它拿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这把自从他踏上战场就陪在他身边的长枪,心中有些莫名的叹息,“破军天狼,将帅成双。若我是破军,那天狼,又是谁呢?”无殷低声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还有那个他始终不肯承认的答案,只是依旧无人能够回答他。
宋国。岐陵。
聂音落今日难得没有亲自去督促他们练兵,也没有再去劝燕云笙什么,就这样来了祁连山,来了这个埋着三大遗族最重要的东西的地方,爬上山顶,这么一坐就坐了一天。
宋临照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地陪着她。她不说话,他也就跟她一样一言不发,他知道她现在心中经历着怎样的煎熬,他只能等,等她做出一个选择,然后,拼尽全力去帮她。
“子卿,这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两全其美对吗?”聂音落看着天边夕阳终于落了下去,突然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临照叹了口气,“落落,并非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只是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够,才会要面临这样的选择而已。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我让碧落宫的人出手,或许,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聂音落摇了摇头,“子卿,碧落宫是绝对不能插手的,让他们传递消息也就罢了,但是若是让他们真的牵扯进来的话,碧落宫必定会成为四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何必如此呢?况且,”聂音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即便是我自己,我也绝对不会让恒儿出事,也不会让燕云笙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回去,否则不是太对不起那些冒死进入燕军大营的兄弟们了吗?”
宋临照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知道她这是决计不打算让他掺和进去了,燕云笙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三大遗族的遗迹他们也不可能拱手相让,而聂恒,他们也不可能不救。
虽然不知道那背后人是怎么找到聂恒的,但是他们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昭梺山异变,让落落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止是说说而已,尹华香此时怕是深恨他们两人,对聂恒更加不会手软,若是他们不早点找到聂恒的话,聂恒不一定还要遭遇什么。可是如果他们此时妥协,把燕国的玉玺和燕云笙送回去,聂恒不一定就能安全不说,连这遗迹之事怕是也藏不住了,当真是进退两难。
“子卿,恒儿会明白的,我也相信我聂音落的侄子不会那么没用,他一定可以挺过来。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子这时候应该在想着怎么逃跑呢,别看他才八岁,我聂家人可是有很多八岁就在战场上混了呢。八岁,他都八岁了,可是他也才八岁啊。”宋临照见她那落寞不忍的神色,心中也是心疼不已,牵过了她的手,小心地把她抱入怀中,如以往那般安抚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聂恒才八岁,落落种在他身上的悬兕蛊的母虫最近几天痛苦至极,也就说明聂恒如今也是被折磨地无比痛苦,那些人可是什么手断都使得出来,可是这么折磨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是有够狠心的。他们不知道这次那背后人为什么会和尹华香一起出现,也不知道他让放了燕云笙是何意,但是他们知道他一定还有后招,本不欲答应,可是聂恒的存在却让他们犹豫极了。落落是关心则乱,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隘,只是认为那背后人想要通过燕云笙进入遗迹之中,可是他却觉得不仅是如此。
天上繁星满天,原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落落暂时是打算以静制动,任他们如何威胁也决不妥协,可是她心中又有多痛呢?感受着与她唯一的一个血脉相连之人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她却只能这么等着,谁对,谁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