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的夫人开始面露诧异,甚至还有人小声地交谈道:“董老夫人怎么的?方才还好好的,如今怎么脸色那般难看?”
另一人道:“谁知道呢?我们还是别多言了。”
短短两句,便不再有其他的声响,到底也是知道在及笄礼上说这些是不礼貌的;苏念语却因此抬了抬眼。
果真见董老夫人微蹙着眉,一手捂在肚子上,虽面上仍挂着笑,却显得十分勉强。
而那厢,两位当家的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苏老夫人更是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轻声道:“亲家,你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痛,”董老夫人痛得额上开始冒汗,却仍咬牙坚持着,“我也不知为何会这般,到方才的时候我都感觉很好的,只是在荣安公主给语姐儿加笄的时候喝了一杯茶水……”
苏老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茶水中下毒了,她不着痕迹地把目光往桌上搁着的茶盏荡了荡,略有些迟疑:“不能吧?因着这次是语姐儿的及笄礼,全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就算是伺候和准备的丫鬟婆子,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更何况,方才我口渴,也喝了半杯下去……”
见董老夫人痛得脸色发白,她忙道:“看你定是疼痛难忍的,不如你先到侧屋去休息,我立刻遣大夫过来瞧瞧,看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说罢,便想招两名丫鬟过来把她扶下去,董老夫人却是死死抓住她的手,神色很是复杂,“可我是正宾。若这般离席了,对语姐儿可怎么好?总得有人能替了我再给她第三次加笄,时间又这么紧,你能上哪去找?不如我忍一忍,左右已经到最后一步了,我咬咬牙还是能坚持的。”
董老夫人这一席话,竟说得满身大汗。苏老夫人看得胆战心惊。忙劝道:“亲家,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无事的。今日来了这么多的宾客,临时换一个上来应该还是可行的……”
苏老夫人正欲要继续说些什么,冷不防,她肚子先是一痛。紧接着又是一个抽痛,竟是越来越厉害。苏老夫人一个没防备,哎哟两个字不经意间就从口中跑了出去。
她即刻就弓了身子。
有丫鬟眼疾手快地上来,忙把人扶了一扶,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苏老夫人只管捂着肚子。那痛感一波一波袭来,原本还算红润的面色一下子就褪成了苍白;她咬着牙,极力不喊出声。一手艰难地握着椅子的把手,想把自己挪到位置上。却不想又是一个剧痛,硬生生让她瘫在了帮扶的丫鬟怀里。
董老夫人见状,一袖子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强忍着痛意道:“亲家,你这是……”
苏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查了,定真的是这茶水的问题。”
董老夫人却忽地笑了,气都有些喘不上来,还能调侃道:“瞧瞧,这里在场的有七八个人之多,偏偏就我们两个老婆子贪杯喝了茶,这下好了,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外祖母,全都得下去休息了……待传出语姐儿的及笄礼上缺了个支持大局的祖母及正宾,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议论。”
苏老夫人也咧了嘴,却又轻轻哎哟了一声,“不行了,我这老婆子显然没你能忍,着实痛得我受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正好苏然走了过来,一上来便关切道:“……母亲及岳母快些下去休息,这里还有我担着,总不会让语姐儿受了委屈的。”
苏然身为人父,却是第一次出席及笄礼,本是满怀喜悦的,却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有他担着,他却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来解决。
到底也是没经验;而有经验的两位长辈,如今正要被抬下去请大夫,哪能不头痛呢!
苏念语跪坐在中央,因着祖母、姥姥及父亲的交谈声都极小,她只能看到三人苍白凝重的神色,却听不到到底都在说些什么;饶是如此,她却也能判断出来,怕是祖母那边出事了。
可如今她作为笄者,又不能随随便便起身过去看看,只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待在原地。
耳边倒是传来了汪旋笑着抚慰他人的声音,“……因着他们三人有要事,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谈好,故可能要耽误上一段时间,各位啊,便先吃些点心喝杯茶缓一缓。”
在场的各位夫人都是厉害的角色,又如何看不出正宾那边出了事呢?可又因着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傻到去把汪旋语中的托词给点破,便都客客气气应了,有人拿了点心在手里,有人则是把茶水端着靠在嘴边。
冷不防的,一条人影忽地从观礼席上站了起来,道了一声:“且慢。”
众人慌忙止了动作,抬了头。
真要论起来,这道声音清清淡淡的,不见得有多震撼人心;可它却能引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委实是以为这声线是属于男子的,而在观礼席上坐着的有两名男子,一个是未来储君太子殿下,一个则是圣宠加身的凌世子爷。
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个人说话,都是一句话能定人生死的主儿,容不得她们有半点马虎。
……再者,二人都是俊美非凡,早抬头早欣赏美色,委实只有沾沾自喜的份儿。
立在众人跟前的人是凌世子爷凌舒白,就见他朝边上伺候的丫鬟招了招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盏道:“……我方才喝了一口,觉得茶水有些放凉了,你们便全都换了。”又把放置在各张桌几上的两三样点心瞥了瞥,补充道:“我琢磨着点心还是现做现吃为好,苏学士觉得呢?”
这般说着,凌舒白还特意让跪坐了一阵的苏念语先起了身,“你便先在边上坐着。这般也才方便丫鬟做事。”
苏念语便起了身,眸光微动,心知世子爷突然跳出来说要换茶水,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只是当下,她委实也不好多问,只乖乖地在丫鬟的牵引下静静地坐在刚添的杌子上。
彼时,苏老夫人及董老夫人将将被丫鬟搀扶着下去了。为了引起在座的夫人及小姐的怀疑。二人亦是撑着笑容缓缓退去;苏然正欲喘口气,却不想一回头便听世子说了那些话,登时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
方才面对着两位中了毒的长辈他还能撑住。这会儿,一听说世子也喝了一口茶,他登时觉得头顶上乌云罩顶。
他方才就坐在边上,自是听到了两位长辈的小声对话。那茶水可是有毒的啊!万一世子爷待会也发作了,那可如何是好?
又见自己被他点了名。他额头冒汗地走了过去,赶忙道:“世子说得对,这些茶水及点心确实都放凉了,应该都换上新的才好;这点上。倒是苏某疏忽了各位,还望各位不要怪罪。”
众人听得这么一说,自然把手中的茶水和点心又都放了回去。很快的,便全都被收走了。
苏然神色慌乱地走到世子爷的跟前。还在想着要如何跟世子爷开口说茶水里有毒一事,那人便先走到远离众人的一处角落里。
不待苏然开口,凌舒白便先一步道:“我知道岳父大人要说什么,方才我都看到了,苏老夫人及董老夫人突然腹痛,想来也并不是偶然;我想了想,二人在席上都只是喝了点茶水,其他的便都没碰,应该是茶水的缘故。为了以防万一,我便遣了人把茶水和点心一同换了,以免有其他人也出现一样的情况来。”
苏然惊得睁大了眼睛,委实是没想到未来的女婿竟能心细到这般地步,又把事情料得一步不差,如此一来,便也能理解世子爷的那些话及动作怎会如此及时了。
可即便如此,苏然蹙着的眉头却没能展开,他凄苦地望着凌舒白道:“……可世子爷您也喝了茶,微臣着实担心您的身体,您不如也一同到边上的厢房里去,微臣马上遣大夫过去。”
凌舒白道:“不过是借口而已,我并没喝过茶。”
苏然这才面上一松,却听得身后有热心的夫人笑着问道:“这苏老夫人和董老夫人去了哪里?苏大姑娘的及笄礼还差最后一次加笄呢,难不成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们?”
问话的这人是出了名的良善夫人,故,她话里之意并非有什么贬意;而她所问的,也正是当下众人所关心,便纷纷开口附和。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罢?方才见二位老夫人面色不大好。”
“不见得吧,我见她们离开的时候都是面带笑意的,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故离开一会。”
“谁知道呢?不过二位老夫人是识大体的人,苏大姑娘的及笄礼还未完成呢,她们心里定是有分寸的。”
“……”
观礼席上的几位夫人如是小声谈论着,凌舒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他微微侧眸,问立在边上的岳父大人:“……你可有什么良策?”
苏然早已焦头烂额,特别是对女子的及笄礼一事并没有半点概念,原本想着席上有老母亲压场子,他充其量不过是过过场罢了,哪曾料到好好的及笄礼,会弄成这般光景?
真是愁死他了!
苏然无奈摇了摇头,一想到苏府子女辈的第一次及笄礼就要搞砸在他的手上,他羞愧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才好。
凌舒白却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拿手在他肩上搭了搭,“岳父无须这般自责,这事儿也并非没办法了的。”
苏然精神一震,迫切道:“世子爷您有法子?”
凌舒白嗯了一声,看了看观礼席上年轻的一男一女,道:“不是还有他们吗?”
苏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世子的意思是太子和荣安公主身份尊贵,刚好可以补了空缺?”
凌舒白点了点头,“岳父附耳过来,你可以这般说……”
苏然听完之后受益匪浅,却有些犹豫不决,“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凌舒白只道,“你只管说,不碍事的。”回头又望了望已经在骚.动的众人,“及笄礼停了太久便不好了,岳父还请动作快一些。”
苏然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把自己整理了一番,随后才神色轻松地回到了正堂中央,他清了清嗓子斟酌道:“……其实各位夫人及小姐料得没错,家母及董母确实是因为有要事须考量,故才会在小女的及笄礼上离去。依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是希望能请得太子殿下及公主殿下到主位就座,以镇正堂,蓬荜生辉,也好让小女能感受一番皇家之气,从此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话音一落,苏然便微微俯身朝观礼席上的两尊大佛行了大礼,心里头却是忐忑的,这些话他倒是真说出了口,可最开始的时候却没功夫和太子及公主殿下透个口风,若是被拒绝了,那可如何是好?
二老缺席,太子及公主不赏脸,那语姐儿的及笄礼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不仅如此,以后灵威侯的老侯爷和侯夫人又会如何看她,京城里的人又会如何讨论她,说书又会如何一惊一乍的……苏然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这厢,苏然愁得连胆汁都苦得让他心颤,那厢,众人团团的目光已经把坐在观礼席前排的太子殿下及公主殿下给包围了。
暂且不谈这些目光都包含了怎样的复杂情绪,就说处在*辣的目光包围下的荣安公主,这会儿一愣一愣的。
她迎着那些目光下意识地扯出了个端庄得体的笑容,却是把立在不远处的世子望了望,又轻轻地捅了捅身侧的太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太子哥哥,我估摸着这些话定是舒白哥哥教的苏学士,否则以他那般正直的人定是说不出来的。你看,舒白哥哥果真看过来了,那个眼神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要赶紧起身去主位上坐着的意思?”
荣安公主很是兴奋,一双眸子一眨一眨的,贵为公主的她,瞅着正堂里的那两只主位,竟隐隐地存了希冀。
这可是舒白哥哥的未婚妻子的及笄礼啊!完全不是宫里的那些她袖子随便一甩便可以上前去坐着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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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本怪兽十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