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影像,虚无飘渺,迷离朦胧,模糊不清。
慢慢地,在反复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她适应了,并且看清了眼前那张放大的脸。
这一张脸,已经谈不上英俊逼人了,落魄沧桑到了极致。
靳韶琛下颔遍布胡渣,看着就扎人得很,昔日弧度优美的薄唇,蜕皮现象严重,素来那双狭长深邃的凤眸,红血丝多得吓人,一丝不苟的墨色短发,紧贴着头皮泛着发亮的油光。
身上的衣服,满是皱褶,一看就是穿了好几天的。
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她一直听到一个人在跟她说话,那个人就是靳韶琛。
沈安诺以为自己心死如灰,可当睁开眼看到这个憔悴的男人时,心绪还是不可避免有所悸动。
她深深吸了口气,迎上了他的视线。
“安诺,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攥着她的一只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吃痛地皱了皱眉,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立刻道歉,松开了她的手,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安诺,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傅文过来。”
他伸手就要去碰触按铃,她摇了摇头,艰难地张了张唇。
她浑身上下都难受,但是比起心尖上的千疮百孔而言,身体上的疼痛反而不值一提了。
太久不讲话,她发现喉咙都跟她的身体脱节了,俨然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了。
喉咙太干,发出声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活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嘴里发出来的。
“你…..”她轻轻咳了一声,说一个字都像是要了她老命一样疲惫不堪,“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浑身虚弱无力,连集中注意力盯着他,都耗尽了精力。
她寥寥数字,宛若平地惊雷,瞬间将他从她苏醒过来的狂喜,重新打入地狱之中。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恨意,是如此触目惊心,如一把锋锐的刀刃狠狠捅进他的心脏里,反转抽出,勾起一片模糊的血肉。
浓浓的苦涩,随即蔓延至体内冰凉几乎冻结的血液里,他到底在天真地期待什么呢?
祈祷哀求她醒来,早就应该想到这个难以承受的结果了,不是吗?
他的安诺,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爱,她不屑一顾,她打从心底恨他,恨死他了吧?
只要离开他,她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的爱,对她而言,成了禁锢,成了囚笼,成了她困住她的痛苦梦魇。
在这一段婚姻里,他不知不觉间爱上她,而她,却并未追上他的步伐,所以她才能离开得这么决绝,这么的潇洒。
哪怕她未曾爱上他,他发现,自己并不后悔爱上这个女人,这个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的女人。
今后,这个位置永远保留成为她的专属,没人能够取代,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取代。
“靳韶琛,你说的……离婚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她咬着唇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来,说完后呼哧呼哧一口气有点提不上来了。
靳韶琛一阵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不慎闭气过去了,再一次陷入昏迷不醒的局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刮骨之痛缓缓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念白的抚养权给我?”
她急切地求证,想要趁机把一切都尘埃落定。
“等你养好病。”
“我等不了。”
“我言出必行。”
他苦笑,他靳韶琛居然落到了这等地步,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予不了她了。
“靳韶琛,我不信你了。”
她的语气寒凉,跟冰窟里捞出来似的,冷意足以冻死人。
“我……”靳韶琛舌头差点打结,顿了顿,心如刀绞地问出口,“那你想怎样?”
他的口气,透着一股无法融化悲伤的凄凉,“你想怎样?”
沈安诺气息不由自主重了三分,手指颤动了两下,“我要立刻离婚,我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她在害怕他反悔的同时,更害怕自己会后悔。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快刀斩乱麻。
“我叫顾铭过来,把离婚协议书带过来签字,具体的手续等你养好伤我们再去民政局办理,可以吗?念白的抚养权我也给你,但在你养好伤有自理能力之前,念白还是先暂住在白山别墅,你的伤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今后,你们想住哪里,随你决定。”
她那副要是他不同意,就要冲过来跟他拼命的劲,他就是想拖延,也毫无办法。
他打着商量的语气,主动退了一步。
离婚跟念白的抚养权,都是他在病床前唤醒她做出的承诺,他没想违约。
毕竟,她能醒来,便是老天的眷顾了。
他只答应离婚跟把念白让给她,但没有答应今后远离她的生活,不见她。
安诺,即使我们离成婚,我也不想今后成为你人生中的过客。
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沈安诺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她无法前去民政局,具有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是有法律效应的,手续还是要等她能下床出院才能办理。
“安诺,那我叫傅文进来给你检查下身体?”
“不用,我要等协议签字过后也不晚,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我不会这么快就翘掉的。”
她自嘲地勾唇。
若是以往她生龙活虎之际,靳韶琛肯定是要反唇相讥的,可这会,他眼睛酸,心里酸,哪里都酸。
顾铭是一个小时后到的,跑得气喘吁吁。
顾铭是靳氏的法律顾问,也是靳韶琛的私人专属律师,虽然未见其人,但沈安诺也闻过其名。
当初她跟靳韶琛结婚签订的那份婚前协议,也是经由顾铭之手拟定的。
不知道靳韶琛交代过他什么,顾铭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很快,沈安诺便明白了顾铭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因为靳韶琛递过来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书上,有着不少的赠予。
密密麻麻的一连串,一页紧接着一页,厚厚得足足有十几页,看得她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