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佛早年,或者说第一世历练的时候,曾经跟谢朓有过数面之缘,勉强算是有些交际。故而看到沈炼第一眼时,他以为昔日那个举手投足尽是风流洒脱的剑修回来了。
毕竟沈炼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态气韵,甚至用眼尾余光瞥人的小动作,都像极了谢朓。
不过像归像,沈炼与谢朓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心思缜密的玉面佛,几乎是在话语出口的刹那,便发现了沈炼身上的不对劲之处。
而沈炼对称呼的毫无反应,更是玉面佛当即敛住了眉头。他不知晓沈炼此时元神尚未齐全,只是透过沈炼□□罗伞的嬉闹,敏锐地察觉到沈炼心智似乎出了差池。
这也就意味着,玉面佛方才贸贸然的招呼,极有可能是失言了。
想到这里,玉面佛暂且压住心中不解,将目光投向了谢山姿,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奈何谢山姿早在玉面佛出声唤人之际,就把视线粘在了沈炼身上。
不同于玉面佛的求证,谢山姿是想从沈炼的反应里,找出更多他记忆恢复的痕迹来。
被两个人或明或暗关注着的沈炼,对此毫无所知。事实上,他压根没有发现玉面佛后面那句谢道友叫的是他,他正忙着听修罗伞讲如何编花环。
“……最后把花枝藏到编好的花环里头去。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说得口干舌燥的修罗伞停下来问沈炼。
沈炼老老实实地坦诚道:“你说太快了,没能记住。”
修罗伞:“……”
修罗伞带着哭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长篇大论”。
“这回都记下来了?”修罗伞满怀憧憬地问。
沈炼刚严肃认真地点了下头,就想起来修罗伞看不见,于是改为开口道:“嗯,记住了。”
担心沈炼没记住又要再说一遍的修罗伞,听见这话,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它挥舞着伞骨,做了个虚虚甩汗的动作,然后用伞骨勾住沈炼的衣角,兴高采烈地提议道:“那我们再去编一串吧?”
沈炼没有当即答应,他转过头,恰恰好地对上了谢山姿的眼睛。
许是谢山姿的目光太过灼人,抑或是额头仍残有柔软触感,沈炼面红耳赤又磕磕巴巴地道:“扇、扇子,我和修、修罗伞出、出去编花串。”
谢山姿嘴唇轻轻动了下,字音跟着滚出了喉咙:“好。”
沈炼还未有什么回应,修罗伞率先叫道:“凌霜君同意了!”
开心地欢呼着,修罗伞用伞骨卷上沈炼手腕,扯着他就往外走。
沈炼被拽得脚步不稳,磕磕绊绊地往屋外走着。方童子察言观色,知道留下来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于是非常识相地跟在沈炼后头出去了。
草庐内霎时清净下来,谢山姿收回目光,语气十分不好地问玉面佛:“你来干什么?”
好巧不巧地,玉面佛也在同个时刻出声询问:“他心智怎么了?”
两句异口同声的话撞到一块儿,声音头尾相叠,叠得刚好掩盖住了沈炼急促的脚步声。
“呼——”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沈炼推开门,眼神与谢山姿的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有过元婴受伤的前车之鉴,见到沈炼忽然跑回来,谢山姿精神当即紧绷了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知晓自己神识覆盖范围内绝不可能出事。
掩饰地将手背在身后,谢山姿走过去,到沈炼面前站定了,才极其自然地抬手,擦了擦他鼻尖因为跑得太快渗出来细密汗珠。
“忘记做件事情。”沈炼想到过会儿的大胆举动,目光躲躲闪闪地道。
“何事?”谢山姿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口吻堪称温柔地问。
沈炼没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倏地踮起脚,仰头凑了上去。
在沈炼原本的打算里,他是想像谢山姿之前那样,亲亲谢山姿的额头。
可惜两人身高相差实在过于悬殊,加之沈炼从未做过这等光天化日强亲民男的事情,因而毫无经验的后果,就是沈炼嗷呜一口,牙齿直接撞上了谢山姿的下巴。
沈炼:“……”
沈炼泪眼汪汪地捂住了嘴巴
牙齿与骨头碰撞发出极闷的响声,躲在草庐外偷听的修罗伞登时打了个激灵。它哆嗦着戳了戳身旁的方童子,竭力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是不是没亲到?”
大概是修罗伞下手没个轻重,方童子被戳痛了,边缩胳膊避开伞骨,边没好气道:“问我干什么,想知道自己看去。”
“可是我没有眼睛啊。”修罗伞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而一墙之隔的草庐内,谢山姿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回视着沈炼可怜兮兮的藤黄竖瞳,陡然间福至心灵,仿佛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
“他说忘记做件事情是指亲我。”终于明白了沈炼意思的谢山姿想道。
将到了嘴边的关怀安慰通通咽下,谢山姿握住沈炼捂着嘴巴的手指,
略使了点劲将沈炼手指拉下来之后,俯身亲上了被撞得红肿的丰盈嘴唇。
被两人视若无睹当做空气的玉面佛:“……”
玉面佛只好无声宣了句佛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地提步出去了。
木门吱呀的开合声压根没引起两人注意。谢山姿亲的时间并不久,宛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沈炼还没回过味,眼前骤然放大的谢山姿的五官,又蓦地远去了。
把沈炼怅然若失的神情看在眼里,谢山姿略微顿了顿,复又低下头来,再次吻上了沈炼的嘴唇。
依旧是一触及放,接着再触再放。如此再而三,三而五的,谢山姿亲得嗓子都哑了。
“够不够?”谢山姿手指不知何时圈上了沈炼的腰肢,他嘴唇凑在沈炼耳朵尖,嗓音低沉地问。
双颊通红的沈炼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道:“再、再亲一次,就、就够了。”
话音未落,谢山姿薄唇便压了下来。
沈炼如愿以偿,反而颇为迟钝地害起羞来。他把脸埋在谢山姿怀里,双手勾着谢山姿的脖子,在谢山姿身上哼哼唧唧地挂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找修罗伞。
等到沈炼身影远去,玉面佛再次踏入草庐。这回没让他主动问,谢山姿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他元神未齐。”
“你的意思是,”玉面佛皱了下眉毛,“他现在还只是个半神之身?”
半神之身,指的是那些因为各种缘故,丢了部分元神的人。白玉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半神之身,是第一代万魔之君,魔祖六不孤。他在某次闭关晋升时出了差错,元神意外地一分为二。
单从此看,好似不足为奇。骇人听闻的是,六不孤分为两半的元神各自有了意识。
换句话来说,六不孤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偏偏两个人无论哪个都是他自己。
这事当时在魔修之间掀起了巨大波浪,某些有野心的厉害魔修同时蠢蠢欲动,想趁机将六不孤取而代之。
为了把那场祸及三界的动荡压下去,六不孤花了不小代价。其中最令人唏嘘的,便是他元神永远无法合二为一了。
也正因为这个,六不孤后来渡劫失败了。陨落之后,他另外一半元神去了哪里,几千年过去,已经差不多无人关心了。
眼下,听了谢山姿的解释,玉面佛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六不孤。
六不孤死的时候,谢山姿尚未问世,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
约莫是听出了玉面佛话里的担忧,谢山姿难得没有开口呛他:“两千年前,他元神被九曲灭神阵化为灰烬。我遍寻白玉京,都没找到半点残存。”
“一千六百年前,沈炼在万魔渊现世,彼时我并不知道他存在。一千七百年前,我偶然去了落霞宗,在落霞宗后山禁地的湖里,发现了谢朓元神碎片。”
事关沈炼,谢山姿并不想多说,故而他略微停顿了会儿,点到即止地道:“现在,这两者已经融为一体了。”
“你若非要理解成半神之身,”谢山姿破天荒地睁眼瞧了眼玉面佛,“也可以。”
谢山姿懒得管这番话会在玉面佛心里引起怎样的波澜起伏,他说完,又半刻不停地问起了最初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玉面佛不得不暂时按捺住涌动心绪,先说明来意。
傍晚时分,谢山姿走后不久,玉面佛就不为所动地拒绝了落霞宗四人的请求。心知饕餮之事刻不容缓,玉面佛打算连夜出发,他通知完三位金丹期的散修,又匆匆赶到了草庐。
“事不宜迟,今夜子时便启程前往无边海,”玉面佛道,“若有麻烦之处,还望谢道友海涵。”
想起沈炼的模样,玉面佛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建议道:“为安全着想,谢道友还是让沈道友变回龙身妥当些。”
玉面佛话里的意思,谢山姿当然明白。
沈炼人身的确是过于打眼了,在他元神未齐之前,惊动了那些人,并非什么好事。
谢山姿淡然应了声,正准备出门找沈炼,就先听见了修罗伞的大嗓门。
“不好了!凌霜君不好了!”修罗伞一路狂飘,“沈炼又变成龙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山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修罗伞:“不是我干的,和我没关——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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