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伞面，用伞骨戳着涤魂塔的修罗伞，不小心戳到了沈炼的尾巴。
“咦？”修罗伞发出惊讶的声音，“原来月兆你也在吗？”
再次被修罗伞抓住，沈炼自欺欺人地呢喃道：“……不，我不在。”
堂堂元婴期的魔修，连着两次都毫无所觉地被同一只器灵“袭击”，沈炼觉得肯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被他自欺欺人行径惊呆的修罗伞，忍不住反驳道：“不要隐瞒了，我刚刚都戳到你尾巴了。”
沈炼：“……”
他有点想揍这柄伞。
不过动手之前，为了避免出现打不过器灵的丢脸事件，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于是，修罗伞在听到问题之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迟疑道：“你问我境界做什么？月兆你是不是又想和我打架？”
“哎哟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打不过我的，我可是有出窍期的修为，比你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呢。”修罗伞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也不要想找方童子打架，方童子境界比我还高，整个凌霜谷就你修为最低了，别老想着和别人打架，你那细爪子细尾巴的，能打得过谁呀？”
细爪子细尾巴的沈炼：“……”
气氛诡异沉寂下来，眼看对话无以为继，一道懒洋洋的嗓音插了进来：“修罗伞你再不从老子身上挪开，老子就折断你的伞骨。”
约摸是有点怕声音的主人，修罗伞闻言，忙不迭飘开了。
而后沈炼眼睁睁地看着，距离尾巴尖不到半寸远的涤魂塔，摇身一变，从小小的塔变成位身高八尺，打着哈欠的男人。
涤魂塔长华，因为常年犯瞌睡的缘故，眼睛总是似睁未睁地半眯着，眉尾唇梢尽是意兴阑珊。他浑身上下除了眉心缀着的殷红朱砂痣，找不到半点其他颜色，甚至于眉毛长发，都是霜似的白。
秉承能躺绝不站着的想法，长华也不嫌脏，斜斜往地上一躺，以手支颌道：“胖月兆回来了？”
长华说话的功夫，恰逢沈炼进入另一个七息记忆。
完全忘记前事的沈炼，看了看浮在半空的修罗伞，又瞅了瞅地上的长华，说出句似曾相识的话来：“两个器灵？”
“啧。”长华摇了摇头，“没想到化了龙还是个傻的。”
听到这话，沈炼还未有什么反应，吃够殃及池鱼的苦的修罗伞率先跳了起来，防范于未然地拉架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顿了顿，修罗伞又道：“就算动手也别把我扯进去。”
闻言，沈炼微微牵起嘴角，心想：“由此可见，以前灵兽打它们完全不是没有理由的。”
难为他身为条小银龙，居然还能做出与人一般的微笑神情来。
长华以为自己眼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等确定沈炼是在微笑后，他赞赏道：“不错，越来越有人样了。”
“可是，”修罗伞插嘴道，“月兆根本不是人啊。”
沈炼：“……”
就在沈炼犹豫要不要跨境界打器灵的时候，外出的谢山姿回来了。
原本饶有兴致看戏的长华，一见雪白袍角出现在门口，立马死道友不死贫道地变回原型涤魂塔，跑到角落里蹲好了。
至于“出口骂人”的修罗伞，则被谢山姿折断一根伞骨后，丢到屋外了。
耳边回荡着修罗伞“伞骨断了”的哀嚎，沈炼听见谢山姿道：“别太与孟然计较，它才修出灵智，心智不成熟。”
顿了顿，沈炼听见谢山姿又道：“若它惹恼了你，你交给我处置便是。别傻乎乎地又跑去和它掐架，你才元婴初期，不是它的对手。”
“我以前同你说过，器灵和灵兽不同，器物无心，开灵智艰难，一旦开了灵智，就等同于普通修士的出窍期了。”
沈炼不过刚刚进入元婴初期，比人形都不会化的修罗伞，至少低了三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
沉默片刻，沈炼问：“修罗伞的修为最低吗？”
谢山姿捏了捏沈炼的爪子，否认道：“不是。”
“修为最低的是它，”谢山姿示意沈炼看向案几上的三足兽首铜香炉，“出窍初期的傀儡炉。”
被点到名，香炉顶了顶自己的盖子，算是打了个招呼。
“傀儡炉不喜欢说话，”跪坐在下首的方童子，边将奶绿色的糕点递给沈炼，边道，“子母碑也不爱出声，但是它们的脾气都很好。”
“至于我，”方童子扭头望向沈炼，“我虽然在它们当中境界最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同你动手的。”
“因为我不敢。”
这句话方童子没说，他担心说了以后会沦落到和修罗伞一样的下场——在屋外嚎啕。
听完方童子的介绍，沈炼捧着凝神草奶糕，默不作声地想：“很好，五个器灵，修为最低的傀儡炉高我三个小境界。”
好在记忆保存不久，低落情绪的沈炼，七息后只在识海看到这么行字眼：打不过修罗伞，克制住，别动手。
沈炼：“……”
沈炼倍感屈辱。
谈话的这么小会儿时间里，天际已经不知不觉泛起了黛青色，橙黄的光线亦悄悄攀上天幕。
方童子熬了整宿，早支撑不住趴在塌沿睡着了，而谢山姿也打坐入定了。
眼睛盯着露出个边角的涤魂塔，沈炼悄悄从谢山姿臂弯里钻出来，还未来得及迅速窜远，便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拎住了龙角。
宛如一笔挥就的狭长丹凤眼仍然紧阖着，谢山姿维持着打坐姿势，语气平稳地问：“哪儿去？”
沈炼藤黄竖瞳不由微微瑟缩了下，将预先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去找修罗伞。”
藏于浓密眼睫之下的细长眼皮缓缓挑开，谢山姿将沈炼放回臂弯处，而后缓声唤道：“孟然。”
被罚在屋外淋雨，浑身湿哒哒的修罗伞，闻声立马哭哭唧唧地冲了进来：“呜呜凌霜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伞骨断了好疼呜呜呜……”
“再也不敢什么？”谢山姿问。
修罗伞扭了扭伞骨，抽抽噎噎道：“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嗯。”谢山姿颔了颔首，低头看向沈炼：“看完了？”
沈炼下意识应了声。
谢山姿道：“既然看完了，那你出去。”
修罗伞：“……”
于是湿哒哒的修罗伞，又立马哭哭唧唧地冲了出去。由于冲势过猛的缘故，沈炼还看见修罗伞摔了一跤。
伴随着修罗伞的嚎啕声，此次与涤魂塔独处的计划宣告失败，沈炼压制住心里的焦躁，开始另寻机会。
第三日傍晚，契机出现了。
何又带来的首徒醒了。
收到方童子的传讯，谢山姿赶去后院。
得了自由，沈炼迅速抬爪掩上门。紧接着他转了个身，面对涤魂塔方向，微垂眼皮。
嘴唇翁动，沈炼低低的吟诵声响了起来：“涤古往今来之人，清怅惘已死之魂。涤魂塔，开！”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掠出尖利牙齿，藏在矮塌与墙壁缝隙里的涤魂塔，听到开启口诀，跌跌撞撞地滚到沈炼跟前。
在反复吟诵的口诀下，涤魂塔由原来的三寸三大小变为了三尺三大小。
涤魂塔，正立融魂，倒立分神。
望着稳稳地倒浮在半空中的涤魂塔，沈炼纵身一扑。
“嗡——”
涤魂塔尖叩上地面的声音不断回荡，剧烈的灵力波动引得案几处的松涛筏飞得满屋都是。
慢慢的，动静悉数消了下去，涤魂塔复又恢复成原来三寸三的模样。
察觉到涤魂塔开启产生的灵力波动，谢山姿仍旧有条不紊地继续为何又首徒巩固灵台来看，丝毫没有返回查看情况的意思。
三百年前，落霞宗前任孟岐峰掌门伤重，彼时掌派弟子还未晋入金丹期，而长老势大，担心自己一死门派会内乱的孟岐峰，以涤魂塔为谢礼，恳请凌霜君谢山姿出手相救。
谢山姿对正统修士，从来有求必应。他亲自前往玉莲山，救回了孟岐峰。
捡了条回来，孟岐峰感激不尽，再三挽留谢山姿小住几日。
谢山姿无可无不可地应承下来，在落霞宗主峰住的头天晚上，便察觉到了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熟悉气息。
那气息不知为何，十分薄弱，若有若无的，好似随时都会断了。谢山姿查探心切，不顾阻拦，态度强硬地闯进了落霞宗的后山禁地。
禁地空荡而荒芜，杂草丛生，除了汪澄澈干净的湖水，别无他物。
重伤初愈的孟岐峰，见谢山姿停住脚步，强忍着擦冷汗的冲动，敢怒不敢言地上前打哈哈：“后山禁地久无人打理，荒凉不堪，实在不是个待客之地。凌霜君还是同晚辈——”
孟岐峰的圆场还没打完，就被谢山姿截断了话音：“湖下是什么？”
侧身看向孟岐峰，谢山姿居高临下，语气冷淡。
孟岐峰脸色当场剧变。
他身后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闻言俱是戒备地围了过来，大有殊死一搏的意思。
谢山姿完全不将这些半截身子埋进土的糟老头子放在眼里，依旧声音冷冰冰地追问：“你们认识谢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