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好友的追问，谢山姿从不回答，被问烦了，就让方童子送客，顺便再在山谷处另加两道禁制，好得几个月的清净。
连旱魃都铩羽而归，更不用提其他与凌霜君相交甚浅的修士了。
唯有跟在他身边最久的方童子，才窥探到零星半点。
——方寸锦躯体内，有谢朓的元神碎片。
而谢朓，是凌霜君每逢百年梨花酒酿好之时，必然大醉呢喃的名字。
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通体素雅的小银龙，以为化龙是谢朓重生机缘的谢山姿，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开了口：“谢朓？”
沈炼没吭声，他压根不知道谢朓是谁。
正魔两道关系越来越剑拔弩张，半月前就曾发生过魔修将道统宗门灭门的事情。沈炼摸不准谢山姿对魔修态度，不免有些迟疑。如果谢山姿像那些自诩正统的道修般，对魔修深痛恶绝，元婴初期的沈炼在他谢山姿大乘期的境界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沈炼的犹豫不决落在谢山姿眼里，恰好歪打正着，被曲解成了别的意思。
“终归还是太心急了。”谢山姿无声叹了口气。
陨落的剑修，元神都碎成灰烬了，哪里能说重生就重生呢。
“左右已经等了他两千年，大不了再等他两千年就是了。”
这样想着，谢山姿没有再多问，他挟着何又灵力的右手指尖，在沈炼额头上轻轻一点，一股温和又充沛的灵力登时灌入沈炼体内。
沈炼一惊，刚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主动迎了上去，与外来的灵力勾缠在一起。两股并不同宗同源的灵力甫一交汇，沈炼便不由自主地发出声舒服的低吟。
自晋入筑基期后，沈炼就不需要再饮用食物，也没再尝过饿肚子的滋味，然而此刻他却像是回到了初诞生还是团混沌魔气只知饥饿的时候。出自对灵力的渴望，令他本能地攥住了谢山姿意欲收回去的手指，并将手指压在了自己额间。
见状，谢山姿屈起手指在小巧的龙角上，轻轻弹了一下：“贪多嚼不烂，你先把我方才灌入的灵力化为己用再说。”
龙角是感官十分敏锐的部位，感受到微痛，沈炼下意识用爪子捂住了被弹过的地方。
让圆碌碌的藤黄竖瞳瞪着，谢山姿莫名生出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来。他缓下声音，柔声哄道：“待你转化了，我再喂你灵力好不好？”
听到谢山姿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宠溺，由于七息记忆轮回，没来得及记下小银龙与谢山姿关系的沈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对了。
“嗯？月兆怎么不说话？”修罗伞等了好半晌，没听见沈炼回答，困惑地用伞骨挠了挠伞柄，自言自语道：“难道月兆又忘记了？”
没忍住曲起伞骨，修罗伞自顾自数道：“一二三……”
数完发现还未到七息，修罗伞不禁呆了一呆：“完了，月兆现在记忆只能保存五息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无意间瞄见谢山姿陡然冷下来的脸色，方童子叫苦不迭道：“你还是闭嘴吧祖宗！”
奈何只有灵智没有眼睛的修罗伞，根本不理解方童子好心，仍在唠叨着：“祖宗？方童子你不能喊我祖宗，虽然我年纪比你大，但是我们不同出一源，我是灵器修罗伞，你不一样，你是……”
未说完的话，在谢山姿不含任何感情的一瞥中，自动消了音。
修罗伞战战兢兢地将凌乱的伞面整理好，又自己把自己收拢，然后老老实实地飘到角落里，再也不出声了。
“七重雷劫不是普通雷劫，”估摸着沈炼已经把之前那股灵力转化完了，谢山姿温和地再次开口，“我要仔细检查你的丹田内府，确保无恙才行。”
丹田对于修士而言，几乎和性命同等重要，更何况如果丹田被探查，位于上丹田之上的元婴难保不会被看出异样。
从暖洋洋的舒服状态里惊醒，沈炼挣扎着要从谢山姿掌心中窜走，偏偏那手指牢牢禁锢着他，别说逃脱，连动都动弹不得。
“怎么还跟以前似的，一听要检查丹田就害怕。”谢山姿语气有些无奈，他伸出根手指，边搭在沈炼的小爪子上，边安抚道：“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落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强悍灵力，自两人肢体接触的地方灌进了沈炼经脉。
沈炼毫无准备，当场被磅礴灵力刺得痛哼出声，连尾巴都紧紧盘了起来。然而灵力进入经脉还只是开头，沈炼愕然发现，那股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灵力，在体内游走完一圈后，居然开始缓缓冲刷他的经脉。
尚未从元婴没被看出异样的侥幸中回神，沈炼又被体内的景象惊住了。
凌霜君竟然在替他开拓经脉！
众所周知，修士因体根骨差异，经脉宽窄不同。经脉越宽，灵气游走越顺畅，修炼也就越快，相反，如果经脉狭窄，灵气运行遭到阻塞，修炼很难有成果。
小银龙的经脉沈炼早已看过，不好不坏，按人修来算，只是中等偏下之质。若能拓宽经脉，自然是好事，沈炼之前也打过这个主意，不过还没实施。
看着体内不停冲刷经脉的灵力，沈炼心里微微一动，脑海内忽然浮现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凌霜君，以前是不是经常替这条小银龙拓宽过经脉？小银龙上中下三个异常稳固的丹田，会不会也有他的手笔？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个头，沈炼就被灵力涤荡得再次痛吟起来，再顾不得其他。
一个时辰过去，听着沈炼痛苦吸气声的谢山姿，慢慢将自己的灵力撤了出来。
沈炼萎顿在谢山姿手心内，不停地喘着粗气，他满身银色龙鳞的缝隙里，挂满了丝丝缕缕的黑渍。
端详着龙角颤动的小银龙，谢山姿眸色有些晦暗莫名。
收在角落里的修罗伞，噤了大半个时辰的声，等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全都停了，才拖着软绵绵的奶音问道：“凌霜君，月兆情况怎么样？”
“他修为耗尽，境界隐隐有崩塌之势，短时间内恐怕变不成人身。”
“什么？月兆能变出人身了？！”偏了重点的修罗伞惊道，紧接着又追问，“那他记忆可以长久保留了吗？”
将沈炼搭在肩膀，谢山姿踏过了门槛。
杵在原地的修罗伞等了等，终究还是等到了低沉的嗓音：“不能。”
这段关于记忆的对话，沈炼并没有听见。他在谢山姿灵力撤出之后，立即趁热打铁，合爪运行周天。
许是凌霜君没有表露出恶意，许是周围熟悉的环境让沈炼放松了警惕，总之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他才结束入定。
再次内视，沈炼终于确定，体内经脉变宽了一丝是事实，并非错觉。一丝虽不多，但洗经伐髓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个时辰能变宽一丝，他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现在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谢山姿肩膀上，两只前爪还颇为自然地抱着对方脖子，沈炼吓得龙鳞直接倒竖起来。
不等沈炼从惊吓中醒神，察觉他举动的谢山姿，放下手中松涛筏，侧头道：“在外游历两年，略有长进，起码修炼总算是不用我耳提面命了。”
“嗯？”看见炸鳞的小银龙，谢山姿发出疑惑的鼻音，“怎么鳞片还竖起来了？饿了？”
情理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谢山姿凝神想了想，从须弥芥子空间里掏出块拳头大小的极品灵石，递到沈炼面前：“先垫垫肚子，回头再让方童子给你准备回灵辅食。”
灵石分为上中下三品，中下两品倒还常见，上品灵石由上品灵脉出产，除了大宗门的内门弟子及某些金丹期以上的散修外，普通修士手里根本没有几块。而这上品灵石之上，还有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因为里头蕴含的灵气极为纯净，产量基本上被几大宗门牢牢把控着，少有流出。沈炼肉身还在时，也仅仅有十数来块，还都是在秘境里抢来的，平时当宝贝似的舍不得动用。
结果凌霜君随随便便就能掏出块极品灵石，还是给灵兽当零嘴的。
盯着眼前这块极品灵石，十分心动的沈炼，犹豫了不到片刻，就当机立断地接了过来。
该取不取，必是迂腐。
“慢点吸收，不要急。”谢山姿叮嘱完，又抬手招了招，示意极力往角落里藏掖的修罗伞上前来。
修罗伞磨磨蹭蹭地挪过来，不情不愿地撑开伞面。
“孟然你在旁边看着它，必须泡足半个时辰才可以出来。”说完，谢山姿捏了捏沈炼的龙角，哄道：“在灵池泡满半个时辰，让方童子给你做凝神草奶糕。”
听到凝神草几个字，沈炼心里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