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吃饭。”春筝已经坐到了饭桌前,看着阿福还站在门边上往里头打量,眉头一皱说道。
“啊。”阿福应了一声,有些别扭的走了过去。
春筝的饭厅并不和主屋一处,是设在主屋旁的一间侧房里,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好。
“给你——”见阿福坐了过来,春筝将食盒里的筷子分了一双递给了她。
阿福接过:“谢谢。”
只是目光随着春筝收回的手一路紧跟着。
春筝的手指,和那个人的不像。
执筷子的手势也不像。
正看着有些出神,却听春筝突然说道:“你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福愣了愣,回过神来方知自己是又想起了那个人,眉眼低低的敛下,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才认真的回了春筝。
“有些晚了吧……大概你是睡下了。”回想算着时辰,阿福说道。
回来的时候春筝院子这边已经是瞧不见火光了。
“考得如何?”春筝筷子在碗里挑拨了几下,眼睛也没移开,问道。
阿福看了看春筝,不知今日怎对她这般好说话了,但听见问了,也老老实实的回了话。
“还成吧。”阿福说道。
想想这两日,还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怎么把那菜给挑了出来?不喜欢吃?”阿福正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食,眼角余光就留意到了春筝正小心的夹着一盆肉炒萝卜丝里的肉片。
“嗯。”春筝脸色一红,夹着那片干净的肉片收回了碗里。
阿福见他这模样,也不再问了,只顾着夹自己面前的菜来送饭。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吃了好一会儿。
“你——”阿福和春筝同时出了声。
“你先说——”还是异口同声道。
“还是你先说。”春筝赶紧接着说了一句。
阿福看着他的面色似有心事,也不勉强,遂先开了口。
“阿默呢?怎么没瞧见他?”阿福问道。
她这两日都没顾得上来看看,想着问问看。
“他这两日没回来,说是要陪一个友人。”春筝眼神往菜盘子上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阿默那日和他说话的神色,这才回道。
“这样。”阿福回道。
想必是去戏班子那儿住下了。
不知是因为戏班子太过繁忙,阿默去帮忙,还是因为不想见她。
只是倾城在那儿,他们总归是一处的人,往后也会一道走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昨夜去哪儿了?”春筝问道。
阿福愣了愣,才回道:“和阿实去迎仙楼吃了些东西。”
春筝今日,怎会这么在意她昨夜干什么去了?
春筝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抿了抿唇,又看了看阿福。
“昨夜,主子来你院子前等你,见我来了才走了。”春筝看着阿福的眼睛说道。
玄玉来过了?
阿福没想到玄玉昨日还会来找她,更没想到春筝会告诉她这件事。
再想到昨夜和玄玉在迎仙楼里那般无疾而终的对话,一时间倒是又发起呆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春筝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见阿福竟自顾自的出了神去,忙又出声催促。
“好,我知道了,吃过饭我就去找他。”阿福敛下眉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碗沿低低应了一声。
见着阿福这般,又想到昨夜玄玉那般,春筝心里有了些猜想:“你们可是吵了架?”
阿福微愣,随即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看向春筝笑道:“怎么这么说?”
春筝眼神里有些担忧,但又倔强的不肯在阿福面前表露,只装作无事般边吃饭边说道:“昨夜瞧见他呆怔在石墩那儿像是坐了许久。”
是吗,坐了许久。
阿福又有些呆怔了。
“虽然主子没告诉我,可我也看得出来,主子心里装着事。”春筝斜睨了一眼,心却狠不下来,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老实说了。
“怎么会,”阿福笑着回道,心里虽知玄玉是有心事,这心事兴许就是和她有关的也说不准,只不过并非什么好事,阿福此时不愿深究,也不想深究,“你的功课如何了?”
她有从秋实那里听说,春筝的功课挺好的,这下刚巧就想起来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阿福便刚好将话题说到了这边来。
“你,”春筝像是憋了口气般瞪着阿福,只见他胸口起伏了几下,终是平复了,“替我瞧瞧。”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阿福看着这般孩子气的春筝,那张有些在生闷气的脸勾起了她记忆里那个人的模样。
是很像,可她的心也没那么在意了。
如今能和春筝同坐一桌,很是平静的吃了一顿饭,虽说有些不自在,但好歹她也能心平气和,真是了不得的进步。
不一会儿,春筝便拿着一大沓的白纸走了回来。
“这是昨夜我写的字,还有主子吩咐的诗词,今日我还想拿去给主子看看呢。”春筝将那沓纸往一旁放下,将里头的两叠东西分别递给了阿福。
阿福将面前的碗碟往一旁推了推,这才接过春筝递过来的纸。
“这是你写的?”阿福翻了几张,脸上的神色掩盖不住的惊喜,“厉害了春筝。”
刚见到这个人时,大致是知道春筝并不是很识字,可眼下看这一张张楷书写得有模有样的,真真很是有一家之风格。
“这写得比我好啊。”阿福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回想自己那一手字,虽说看起来是整齐了,可下笔的力道,笔锋的处理还很是青涩,春筝这一手字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气候,当真是进步神速。
“你这可是取笑我?”春筝看到阿福的神情,又听了她的话,心中虽高兴,可还是没敢太相信。
“你看我像是在取笑你不曾?”阿福挑眉看了春筝一眼,笑道,“这是心里的真话,让我日日这么作几首,我是作不出来像你这般好的。”
连诗都能浅作几首,看这用词用语还可圈可点,当真是让阿福有些吃惊了。
“你这些时候都念了什么书了?”阿福问道。
这一回,可是她真心的想问问看。
“先前念了百家姓,这会儿正是念的论语。”春筝说道。
春筝面上有些浅浅的绯红,交握在膝上的手有些忸怩的捏着。
“你这字也比我写的强啊……”阿福说道。
“怎会?你是能入京考的人,这字若连我的还不如,那可如何能参加得京考?”春筝这下红着脸回道。
阿福这才发现春筝竟有了些忸怩姿态,一时竟觉想笑,但又怕惹恼了他,便强忍住了。
“这可难和你解释了,”阿福面上努力绷着,不让自己露出笑意,突见一张纸下方题了几个相同的符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正好能借着问问,便一本正经道,“你这题的是?”
说着便拿着朝春筝倾身过来,手指了指那几个符号。
“出征。”春筝瞧见了,立马了然道。
“你家主子给你起的那名儿?”阿福说道,又认真的拿手里端详了一番,“可这写的不像是那两个字啊。”
“这是我自己想来的。”春筝有些自豪的说道。
他也正打算拿去给主子瞧瞧看,这个可是费了他好多功夫才想出来的,不知主子见了会怎么说。
“很是特别……”阿福看着看着,问道,“莫不是有什么含义在里头?”
“这可不能和你说——”像是突然被人说中心事般,春筝登时就有些紧张了,忙将那张纸从阿福手里夺了过去,又后知后觉反应太过,遂将桌上的另一沓他抄写的文章递给了阿福,“你看这个罢。”
阿福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好——咱们就不细探究这里头的门道了。”
孩子大了,总要有心事的。
春筝对玄玉的那种崇拜仰慕之情阿福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笑过之后,又想到这若是真的一片痴情……
玄玉的书房里,阿福慢腾腾的走了进去。
这书房她没来过,此时虽强自镇定,可心里那股沉稳又有些害羞的心跳却提醒着阿福不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进去后四下瞧然打量了几下,屋内置办了很多博古架,上头码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一眼扫过去都是泛着宝光的青白瓷。
很是大气规整又儒雅庄重的书房。
阿福往左边稍一转,便看到了玄玉正蹲在一个博古架下翻着一堆册子。
收了收心神,阿福方道:“听春筝说,你昨夜过来了,不知是有什么事……”
“无事,只走到了那一处,恰好就想停一停。”玄玉淡淡的说着,眼睛依旧放在手里正翻找着的书册上。
“这样。”阿福轻声应了一句。
又站了一会儿。
“上次说的,带我去个地方,什么时候去?”阿福问道。
那日的话犹在耳畔,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如今看来他心情不好,对她反应也很是冷淡,虽说她知这才是她希望的,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涩然一片。
“不急。”玄玉依旧蹲在那儿,不慌不忙的翻看着书册。
“可是——”
“不急。”
加重了的语气,听起来尤为刺耳。
“好,那我先回去了。”阿福抿了抿唇,不再看他。
心下的痛意已然翻滚着要压上心头,阿福此刻只想快些远离这个人,好让自己的心能恢复平静。
“等等。”玄玉却突然开了口。
“何事。”阿福已经动了一步,下意识就住了脚,只是却也不再回身看向玄玉。
“我听说了一件事,如今想问问你。”玄玉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阿福走了过来。
阳光浅浅,阿福能察觉到眼角余光里的玄玉正踏着光影靠近。
只是听到他突然要问她一件事,却莫名的让阿福心里一惊,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
“……何事?”阿福回道。
声音里也带着些未曾察觉到的不自信。
玄玉站定在阿福的身侧,看着眼前这个侧身看着门外,睫毛微跳的阿福,心中那股痛意倏然揪起:“你,可是要去西北?”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阿福惊愕扭头,眼睛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是,还是不是。”玄玉微微眯了眯眼,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阿福慌乱的神色持续了片刻便渐渐消去,随即坚定的迎上玄玉的目光:“是。”
她竟敢如此淡然的说是!
玄玉不由捏了捏拳,声音里是拼命抑制的颤抖:“打算何时告诉我?”
玄玉的眉头皱了起来,阿福看着,静静的回道:“不打算告诉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身边?”玄玉伸出手捏住了阿福的肩,问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阿福低叹了一声,问道。
“这重要吗。”玄玉颤着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她想去哪儿,这话问得好。
她也不知道。
“为何要逃避?”
为何要逃避呢?
这一刹像是想起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
阿福莞尔一笑,伸手握住了玄玉的手臂:“你是玄玉,是皇家的人。”
眼前这个男子,她不敢要。
“你怕了?”玄玉看着阿福的眼睛,问道。
是啊,她怕。
她至今还是怕。
“我怕,更怕有朝一日……”阿福说道。
身为李心时,自由恋爱她尚且留不住一个男子的心,到了这里……
阿福轻轻一笑:“有朝一日,我们亦会形同陌路,既会那般,何必开始?”
“若是不会呢?你怎敢笃定往后必然是会形同陌路?”玄玉捏紧了几分阿福的肩头。
“说不准的事,我宁可不要赌。”肩上生了疼,阿福咬咬牙硬是没屈服,倔强却清亮的眼神定定的看着玄玉。
“你不可将我,与他相提并论。”玄玉微微弯下腰来,眼睛里盛满了痛楚。
阿福就这么呆呆的看了片刻,良久,只一声叹息。
“可你,又为何非我不可?我并没有什么本事,还惹下许多祸事,你难道是傻了不成?”阿福蹙眉看向玄玉,眸中泛着让人看不懂的执着,忍不住抬手朝玄玉的眼睛上蒙去。
阿福的掌心有些冰凉,这一遮便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视线,玄玉收回了一只手,盖在了阿福遮住他眼睛的手上。
“兴许是如此,”玄玉眉头一松,将眼睛闭上,“可唯有你,让我安心。”
“阿福,别走,陪着我可好?”
城中的一条河上,借着今日的晴朗天气游船如织。
其中一条游船上,正坐着三个打扮精致的姑娘。
“兰溪,你和阿福是怎么认识的?”林筱雯坐在兰溪的对侧,正仔细的打量着这位新认识的姑娘。
听这一问,兰溪这才将目光从两旁的风景里收了回来:“来京的路上,大家都在一个车队里,这就认识了。”
“路上可有什么趣事?”陈亦临在一旁磕着瓜子,也插了句嘴问道。
“临儿是指……”兰溪说道。
“有关阿福的,可是要细细说来。”林筱雯看了陈亦临一眼,替她答下了。
“筱筱对阿福这般用心,不知可是相识的姐妹?”兰溪看了这般情景,也知这二人对阿福应是有些什么过节,这会儿便状似无意的打听了起来。
“哼,可别把我和那种人放一块儿说,那般粗鄙的丫头,你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林筱雯顿时露出了见着脏东西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