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树的缝隙里将一束束耀眼的光束射到祭祖台之上,靠台的前沿一字排开从谁家借来的三张八仙桌子。靠中间端坐着吸着洋烟卷的汉向明,左右两侧自东向西坐着槐树林的汉子麟书记、龟蒙山村的蒙书记、金槐湾村的藏老村长和大槐树中学的马奔驰校长,他们见汉向明抽烟,都从腰包里别出长烟袋,汉向阳卷着烟叶,烟雾随着轻微的北风袅袅向台下散去。
大槐镇小学附几千群众聚拢在老槐树下,或蹲着打纸牌、下大陆;或站着东拉葫芦西扯瓢,或倚在树上观看热闹。今天和往常不同的是,在男人不远的地方聚着一群穿着红衣绿裤的少女和抱孩子的少妇。这让那些喜欢偷窥女人的男人们大饱眼福。
汉向明稀疏的头发梳得像猫儿刚舔过一样,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也集中在这些织毛衣、纳鞋底的女人们,看了看身边的马奔驰,将目光扫视一圈最后移到马奔驰手中的讲话稿。
马奔驰开始主持会议:“大会进行第一项:汉向阳书记讲话。”
那时的御龙河还没有几个会鼓掌的,但参会的人们还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关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听这个从御龙河飞出的科长演讲。
“在这里,我们有王宝训等历代先贤。目前大槐镇赶上了脱贫致富的的高涨怒潮,各地都在成就‘发家致富’的豪言壮语……急需一批有文化的知识青年,令那些大学生望眼欲穿。家在城市的大学毕业生就业有一定困难,对于大学生的容纳十分巨大的,需要量很大。供求双方的问题各执一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应运而生。很多大学生、高中生,比如我们学校的王金山校长来大槐镇安家落户。当然,这在天南省也很普遍。为了大槐镇的美好未来,决定让这些有文化、有志气的青年留在大槐镇,或当个会计,当个医生,当个教师,甚至当个村官,村长、书记都可以。今天在大槐树下公开、公平、公正地选拔槐树林新的村委班子和村主任。今天在台上就坐的评委都是各村德才兼备的书记或者说是教育干部。参加选招的教师条件非常宽:不管你是从地北来,或者什么什么的地方来,只要你年迈18周岁的公民,是身体和灵魂都健康的中国公民就可以……”
北风越过越大,刮得老槐树枝呼呼作响,突然一阵旋风把汉向阳的褂子掀起露出白白的肚皮,接着将他手里的演讲稿吹走,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已像片片纸鸽被风卷到了天空。大家的目光也随着纸鸽飞走了。
汉向明将吹散的头发整理好,看看马奔驰说,“金槐湾村的白云鹤,就很好的青年吗?给他报个名。”
“要自己报名!”蒙书记捣了捣汉向明的胳膊小声说,“我想通过招老师把静槐嫁了!”
“蒙书记说了要自己报名,到台上报名。他还有一个意思,新当选的新村长自然是他蒙家四女儿的女婿。我就能保这个媒!”汉向明话音未落,台下人群向前聚拢。大槐树下选村长招女婿这可是新鲜事儿,都不再看那旋风,把目光回到祭台上。
这时候,白云鹤从人群里走出来,匆忙来到台前操从马奔驰面前的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台下众人大笑,许久没有第二个上台报名。
“就这样定了?!”汉向明看看蒙书记,又看看马奔驰说,像是决定,又像是征求意见。
汉向阳自然为他高兴,但蒙书记不仅是选村长,而且选女婿,王金山没有来,自然格外慎重,小声说:“再等等。”
“那就再等一刻钟。”汉向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
“我们老百姓都不识字,谁有你腕上的鸟表,谁又知道那一刻钟是多少?我看汉子麟老支书那一袋烟吸完了,为准!”
大家同意了,人们将目光集中到汉子麟老支书的脸上,确切地说是关注到他嘴里含着的正烟雾袅袅的长烟袋。等烟抽了半截,却不见了烟火,马奔驰一把将烟袋夺下,磕了磕,没想到那烟的后面竟然是一把泥土。
蒙书记什么也没有说,用自己的烟袋重新按上一锅烟,点上,递给汉子麟老支书,然后笑了笑。
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王金山走到台前,在报名表上写下“王金山”。
大家为王金山的举措而震撼:大家都知道近段日子王金山因为建设初中选址的事情,被逼到城里找领导去了。好好的教师,漂漂亮亮的方圆追着,却突然冒出来凑什么热闹。但王金山不是这么想,他要让群众公开选举而不是汉向阳一个人批准。他不想欠这个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借机疏远那个方圆。而汉向明呢?起初不大乐意,再仔细一想:你王金山这次选上了,就必须接纳蒙香莲,大不了王金山再想办法补上,再另订亲事。如果你王金山选不上,你永远别干校长了,就是民办教师也当不成,方圆还瞧得起你?以后还对你好?他决定让王金山今天丢人现眼,王金山讲话。
王金山的讲话内容大致是:村民问我来大槐镇图什么?家里的背景钱权;我就是想大槐镇过上笔城市一样的生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水解决了,温饱解决了,但要想富,先修路。
顿时会场寂静,接着汉向明一帮人在台下指责。多亏汉向阳的解释,安静下来。
王金山接着讲:保证不要村民花一分钱。但我不想当这个主任,我希望死的墓碑上刻的不是村主任,而是人民教师。
汉向明借机向村民动员,好像这个村主任非他不可。
王金山好像要辜负村民的期望,他走下去了。今天敢和汉向明抗衡的青年还有藏大槐。
藏大槐站在于家人群之中,为汉向明的器张气焰所不忍,又为王金山出来挣这个名额和媳妇所不解。藏家人特别是藏家的女人纷纷埋怨藏大槐,有的说他怕汉向明,有的说咱藏家没站着撒尿的人了,还有的说他心狠眼看着鲜花弄到牛粪上,有的说王金山有胆有识,就该搂着一个大的,抱着一个小的。
等汉子麟老支书的一袋烟剩下最后一丝烟火,藏大槐经过内心的激烈斗争,最后终于被藏家人催促着站了出来。
三个候选人产生了,马奔驰宣布选举决定:本次选举当着大家的面,当着大家的面唱票,当着大家的面公布。然而等到*的关节,蒙书记再次提出反对:“这票保不住泄露没泄露?换不换选票?我不是怀疑谁,我觉得我们近万人看懂选票的不多。我看还是来点实在的。”
汉向明被说得额头上淌汗,低着头看桌子下,突然从箱子得到了启示,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放下,又一次很尊重地征求蒙书记的意见:“你看这箱子如何?每个人写好票放进箱子里。”
“你认为县城啊?就是备好了纸笔,我们御龙河有几个会拿笔写姓名的?找人替写难免出差池……”
“好好,我们就采用大家常用的抓阄吧。”汉向明打断蒙书记的话,急忙从马奔驰手下抽出一张白纸,撕开,麻利地写上字,撵上纸团。
王金山等三人过来每人抓了一个阄,王金山和藏大槐先后打开,那上面都写着“落选”二字。
白云鹤没有打开,他早已猜测到他当选了,兴奋地站在汉向明的旁边想入非非:吹吹打打将蒙香莲娶进了藏家,拜堂之后进了洞房,闹喜房的走后白云鹤揭开了盖子,蒙香莲像天仙女一样坐在床沿上朝他嫣然一笑,那一天让他难以自控伸手将美人儿抱上了床……突然,他觉得躺在身子底下的女人不像男爷们谣传少女的紧与涩,非常懊丧地爬起来……
汉向明握着小拳头碰了碰白云鹤的手,白云鹤握纸条的手正握紧下面的宝儿,被人一碰裤裆里激情四射黏糊糊一片。
蒙书记喊:“请白云鹤打开吧。”
白云鹤一高兴将手松开,那手里的阄儿滑落到地上,那上面一个字儿没写。
汉向明眼见事情败露,自己留下的那一张阄又没有递到白云鹤的手里,就镇静地说:“当选”的阄儿忘在手里了,重来吧。”
“那阄只能当老师,娶女人不能算。”白云鹤自言自语。
“我看备好三个盘子,半袋子绿豆,成年人一人一豆。一豆只能放在你同意青年的盘子里。自东向西:王金山、藏大槐、白云鹤。”老实巴交的汉子麟说话了。台上的见他这么说,都表示同意。台下的拳头举得高高,呼声一片。
谁也没有说话,有秩序地来到台前很尊重手里的权利,投上神圣的一豆。
日高风吼的时候,投豆顺利完成。然而,当蒙书记宣布“王金山、藏大槐所得票数相同,要进行最后抉择”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方圆站了出来,所有惊异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方圆先是满脸透红,然后振作精神说道:“我反对!王金山不符合本次入选条件,因为王金山本身就是槐树园的老师,是我大哥和县文教科早批准备案的教师。应该当选的是白云鹤。白云鹤根正秧红,本次落选,但可以选举虑后备力量,因为槐树园仅王金山和藏大槐两个人根本无法教那么多孩子。”
“说得不错,白云鹤根正秧红……”汉向明说。
“白云鹤当选最合适不过了。”方圆却站在了白家一边。
“胡闹!一个姑娘家丢人不?”蒙书记拍打着桌子。
“我只是谈选招的事。这次选师好像是选择女婿。现在是新国家,新制度,婚姻自主。蒙香莲姐嫁不嫁新当选的村长,不是父亲说了算,也不是这次选举说了算,而是蒙香莲姐。”方圆毫不退缩。
“王金山的户口根本不在大槐镇。没有资格把户口迁移到大槐镇。”汉向明说。
“我可以嫁给王金山。”方圆抬高了嗓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了头。
“简直无法无天。”汉向阳把目光从方圆转移到蒙香莲身上,把她看得像像大槐树下的野玫瑰羞涩地低下了头,才“*”地宣布:“这次选举不是谁说了算,回去要报请县里的党委政府研究。等县里批下来,再举行植槐仪式。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