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之地?”
文彦博被李琦的回答搞蒙了,遏制西夏的事越来越显出威力,李琦却扭头将主意打到辽国身上。如今西北大批夏人逃来,照此发展下去,不用五年,西夏连十万兵都无法再聚齐。
李琦本不想说燕云之地,实际他心中连一成把握也没有,但是他不这样提,如何能打动赵顼,只能强行编了个理由。
“探查辽国之事可派他人出使,设立银行分部于燕云之地有何关联?”文彦博不解道。
“我朝经济缓和时,辽国同样受益,比起我朝税赋,辽国原本那点银钱根本不够看。”李琦慢慢给文彦博解释,“由工业新区增加的数百万贯银钱,于我朝引动的变化有限,于辽国却未知。若辽国君臣贪图享乐,疯狂压榨各部族,辽国大乱不远矣,踏马燕云之日,期期可待。”
文彦博的胡须抖动起来,本质上,老文属鹰派,于张方平等不同,老文和韩琦对军事都颇为上心,平灭西夏,收复燕云,想想就浑身激动。
李琦注意到文彦博的神色,转口道,“若辽国君臣用心于朝政,数百万贯银钱投入,于我朝却有害。我此次去,便是要弄清此事,或引/诱辽国奢华享受,或将其军事引向他方,最次便是通过银行吸纳辽国资金,转用于我朝。”
以燕云之地为引子,李琦再三强调自己出使的理由,他其实真正要看的是女真人,看看女真的叛乱何时开始。以他的想法,最好提前引爆这场乱局,此时女真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垮辽国,两虎相争到奄奄一息时,大宋趁机而为。
但是武力收回燕云,李琦却不赞成,宋辽一旦开战,少了辽国管制,北方的游牧民族便会飞快崛起,没有铁木真,未必不会冒出另一个成吉思汗。
文彦博思虑良久道,“都尉所说却也有理,只是刺杀之事频出,如何护得安危?”
李琦恨声道,“藏在西夏逃户中的刺客无法一一鉴别,我这般终日防备实乃下策。我有意大张旗鼓使辽,暗中潜行,借出使引来心怀不轨之人,无论夏人亦或某些不肯死心的走私大枭,一并除去,将宋境内的钉子全数拔除。”
文彦博面露赞赏,李琦设局的构思才是上策。
两人交谈没几日,王安石亲自来了。
“官家意有松动,只是去往辽国毕竟有风险,老夫变法一事更少不了承宗支持,岂不两难?”王安石也不矫情,直接讲明自己为难之处。
“相公多虑,银行之事已走上正轨,有每年的利钱产出,相公手头会活泛许多,具体施行条例我都已写明交于高大官,资金流转后只会越来越好。”
王安石叹了口气,朝堂投在银行的一千万股份,按李琦的算法,几年后便是年年两倍的回报,两千万的银钱进来,再加上原本的税赋,他已经没必要从民间强取太多银钱。
明年就能拿到六百万,算上工业新区扩大后的产值,王安石从未有现在这般信心十足。他的目光已越过西夏,投入了草原大漠,汉唐故地,李琦提到燕云,君臣几个都认为该是有所为之日。
“民不加赋而国足用”,李琦的承诺在一点点实现,王安石收回思绪,李琦也是个执拗的性子,出使辽国看来无法阻止,他开口道,“新法颇多错漏,承宗有何评价?”
李琦沉吟许久,要说弄钱他还能琢磨出办法,理政治军却是短项,他斟酌着道,“相公恕我妄言,军事一道,我建议两制步骑军配一军骑兵,全部保证一人双马。装备齐全、训练完毕之后,这万余人可独当一面做战,抗同等兵力敌军而不败,方能算成军。到时可放出去轮番作战,不求占据城池,只毁坏田地、草场,牲畜,于沿路纵火,让西夏陷入焦土。”
王安石手抖了抖,他打算收复西夏,李琦却是要毁人家园,真没想到李琦还有如此心狠一面。
“沙场之上,何须仁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有水泥堡垒和荆棘铁网,深入西夏腹地攻击不如让夏人怒火中烧来报复,我军以逸待劳,凭借坚城,消耗完西夏战力,那处土地不过探手可取。”李琦补充道,他对宋军大规模进军西夏没把握,觉得还是凭坚城打消耗战更划算。
王安石有些拿不定主意,暂时抛开军事又问道,“冗官一事,最是为难,老夫尽力削减,但官员人数依旧增加中,承宗可有良法解决?”
李琦揉揉头,王安石清理裁汰官员,可每三年的科场大比录用六、七百人,自然不见减少。天下士子苦读,无非求的货于帝王家,王安石曾建议缩减录取名额,却招来各地纷纷反对。
“相公,不若各地州增加乡试,三年一比,取中者为秀才,命其自由查看我朝各地风貌,上书州府或朝堂针砭时弊,即开拓眼界,又可监督胥吏。有此三年缓冲,由秀才至举人,再至进士,官员录取便减缓,才子游历四方,心胸开阔,将来牧守一方时不至迂腐。”李琦又从明朝去搬,没办法,只能捡现成的例子。
王安石眼中一亮,哈哈大笑道,“此法甚妙,各地州县增设学政、学谕,朝堂的官员也多了安置之处,甚合老夫之心。”
“承宗内有乾坤,却非得老夫逼上才言,颇不厚道。”王安石心情爽利,向李琦埋怨。
“此议也是急切间方自琢磨,并非有意隐瞒,相公勿怪。”李琦呵呵笑道,“具体细节,还得相公补全,有那家贫之人,朝堂需得支些费用以做游历。”
“当得如此。”王安石很痛快的点头。
大宋对读书人一向宽厚,赶考的士子若无盘缠,府尊、学谕都是按律要给资助的。
“保甲法让民怨沸腾,承宗有何良策?”王安石干脆继续压榨,倒要看看李琦这怪才还能说出什么。
李琦额头冒出细汗,王大牛还问啊,真把自己当百事通了?他忙回想数年所见,保甲法聚民操练,抽丁为兵,本意上很好,也加强了民间基层管理。熙宁六年至熙宁七年春的抗旱救灾,民间能迅速组织起来,保甲法占有很大的功劳。
看李琦皱眉深思,王安石也不急,端起周大官添上的茶水,慢慢品着。
“保甲法还当执行,只是点阅、操练改一改,避开农时,每年合计有半月便行。各地州不必聚拢太多,将甲丁按居住区域分散,三、五百人为一队,各自操练。”李琦讲着自己的想法,保甲之法从明朝找不到借鉴,他只能尽力规避害处。
“老夫也如此想,只是各地农户不愿从军,此乃根本。”王安石解释道。
李琦挠着头,大宋兴文抑武了百年,民间以当兵为耻,跟这些小老百姓讲保家卫国无用,何况上战场真的要死人的。西北的边民是被夏人逼的无奈,才自发加入效用、乡勇,其他地方的百姓自然不肯从军。
“朝堂于战事赏赐颇丰,至于兵士能落几何却无法查证,相公不如改一改,凡从军者,酌情减免税赋、徭役,战死者全免,另外年年给付抚恤,抚养孤寡,想来能让百姓免去后顾之忧。”李琦想到废去的保马法,不如移花接木一番。
王安石为难道,“百万军队,如此一改,朝堂税赋减少太过,算上日后抚恤,这笔银钱如何筹措?”
“银钱之事我再想法解决,相公若认为可行,先做试点,待我使辽归来后琢磨生财之路。”李琦应声道,他不知自己提出的办法行不行,王安石既然不反对,若光是为难银钱,他可不怕,还没让朝廷欠债经营呢,王安石要用的银钱越多越好。
王安石点点头,先做试点看看,究竟如何得等效果出来后再说,“方田之法,承宗又如何说?”
还来?李琦头大了,他忙摇头道,“相公再勿为难于我,此等政事太过于繁杂,我非三头六臂,实在无力招架。”
王安石误会了李琦的意思,看对方拒绝,叹口气道,“承宗莫非不喜方田之法,有意废除?”
李琦忙摆手,“相公切勿匆忙下结论,法之好坏,不能只看眼前,何况各地情况不同,相公还当多方考量。”
“你只说你心中看法,老夫心中有轻重,会细细琢磨。”王安石听清李琦不是要废方田法,更是坚持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李琦眼看躲不过,再三推脱下王安石声明其他不问了,他只好绞尽脑汁琢磨方田之法。
重新丈量土地,清查隐田实际操作中有好有坏,李琦对限制土地兼并有了新的认识。当初文彦博一席话,他明白小农小户的生产对农业促进不大,强行分给土地反而把人力流动束缚住了。
方田法还鼓励垦荒,无形中其实造成环境恶化,李琦更愿意活不下去的农户进城务工,或者流向边境,如今南方人口稀少,偌大个邕州城才不过六万多人口。汉人的大量迁移才能保证边境的稳定,反过来看,地主富绅的土地兼并实际逼迫着农户走向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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