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进入腊月,谢六几个终于赶至扬州,李琦拿着李复圭嫡子的欠据淡淡的一笑,狗官,这回看你如何猖狂。
乘舟起行,扬州一些人来送行,奉上程仪,还在潭州那买了云贵矮脚马,一切都准备停当。李琦和众人一番应酬,逆流而上。《白蛇传》的事急不了,最少还得大半年才能排演出全本戏曲。
在扬州耽搁了一月多,赶至邕州已是熙宁四年。邕州城比起扬州小了太多,跟汴京更没法比,六万多人口放后世连个小镇都不如。
邕州城地价只有汴京的三十分之一,李琦干脆买下打前站之人租下的院落,重新整修一番。各处撒了石灰,主要是防蚊虫,湿热的环境蚊虫才是病患最大的源头。
五月过去不久,邕州各处依旧是繁花盛开,绿色苍翠。苏知州好不容易找见李琦,忍不住道,“承节郎,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那李复圭仅仅一个不入流的团练副使,你何苦再三逼迫。”
苏缄也是无奈,不算那司马君实,朝堂先后几人送来书信,都言多关照李琦一二,关于李琦在汴京所施展的手段也提了个大概。
李琦那承节郎的职衔不过是掩人耳目,苏缄干脆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可是李琦数月时间就跑了宁化好几趟,如今不说宁化县,连邕州都在议论李复圭屈杀忠烈之事,更有童谣四处传唱。
百姓咬牙切齿骂得实在难听,连苏缄听了都忍不住感到阵阵寒意。宁化传来消息称李复圭连菜都吃不上,无人肯卖与他,只得亲手开了两分地,躬耕于田亩。李琦拿着欠款凭据,第一次去就把李复圭掏摸了个精光,除了两床被子和身上衣物,其余全部收了冲抵利息。
李琦这次又跑了去,苏缄得知后牙都抽抽,那翻滚的高利贷凭据他见过,按日子算算,怕是现在那帐目滚动的吓煞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琦笑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小抿一口,“苏知州,急急唤我来,可是就为此事?”
苏缄无奈摇摇头,李复圭已成了过街老鼠,他也懒得再多说,“前日邸报传来,官家点了翰林院薛师正为广南西路学政。眼看各州秋闱不远,老夫已给州学程学谕打过招呼,承节郎随时可去讨教一二。”
李琦犹豫起来,南行时王雱一番暗示他自然明白,其实本心里并不想作弊,还是打算等司马光找合适的时机奏请官家调自己回京。邕州离汴京太远,许多消息都是滞后,去年末那场宋夏战争草草收场。宋军龟缩不出,据城而守,夏人打了几处城塞都没攻破,反而吃了不小的亏。不过宋将郭庆、高敏、秦勃等人战死,士兵死伤也不少,两边算下来都没占什么便宜。
朝堂为抚恤伤亡和重新整修边塞花了多少银两李琦不知,倒是诏令此次抗击西夏的剩余义勇编制成军,全部免予刺字,让他稍觉安慰。
正月里,老将种谔突然发动,派遣精锐部队三千人在口罗兀北袭击西夏军队,大败夏军,紧接着便在口罗兀拼命筑城,二十日完工。筑城中夏人四次来攻,前后抛下数千具尸体,一千多士兵被逼降,口罗兀城巍然不动。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西夏那刚好的菊花伤又裂开,每天都在向边境结集军队,企图寻机报复。
就赵宋目前的交通和后勤,十万的军需和粮草送至前线,再加上其中贪墨的,费用最少得乘以十,所需民役之数更是不少,眼看要耽误许多农户的春耕。
战火又起,朝堂上自是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弹劾种谔的行为导致了这次边患,李琦得知这消息后也只有苦笑,别看赵宋比西夏富的多,同样被战争耗的焦头烂额。
赵项和王安石君臣二人此时对战争抱着激进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斥责种谔,鸡飞狗跳的到处筹集军费和粮草。没等这君臣俩喘口气,渝州人李光吉聚啸做乱,巡检李宗闵等人在镇压中战死,朝堂急令夔州路转运使孙构率部平定。
钱啊钱,战火一起钱就不能当钱花,流的跟水一样。熙宁三年青苗贷拆借的本钱许多州县都没收全,这一开春还得借,王大牛继续悲剧,无奈中建议卖掉全国广惠仓田,用这笔钱作为三路及京东常平仓的本钱。
青苗贷的事再次铺开,京东路、河北路却突然刮起异常的暴风,各处百姓十分恐慌。赵项批示中书省,令省事安静以应付天变,放还这两路应募的农夫。王安石扣住这道诏令拒不下达,这一下变法派和守旧派差点打起来,连中立的朝臣也直斥王安石胆大包天,两路暴风异象分明是上天警示,青苗贷祸国殃民。
赵项一看王安石又站在了风口浪尖,没办法,赶紧拉一把这位执拗的臣子。他下诏处理阻挠青苗法实行的官吏,紧跟着又下诏不许强制借贷青苗钱,同时抽调粮食赈济河北缺食民众,并规定因战事而服役的人,免除家庭租赋,河北饥民被逼为盗贼的人,免除死刑,刺配充军。
赵项一面警示朝堂守旧派,一面安抚人心,帮王安石稳定着局面。没多久前线传来捷报,老将种谔不负君臣所望,率领士兵直接进入西夏境内,杀死数千西夏士兵,大肆搜括牧地、草场,逼的西夏回军救援。随后渝州民乱也被平复,内外两场战事告一段落,赵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发愁西部边境死伤士兵的抚恤金,安葬费,渝州帮助平乱的番兵特支钱。
三月初二,西夏军队挥军猛攻抚宁堡,幸好有李琦献出的水泥和荆棘铁网,激战近月余抚宁堡堪堪保住。
李琦明白赵项和王安石急了,这次特意委派薛向为广南西路学政主持秋闱便是明确的信号,这是要准备替自己回汴京走上朝堂铺路。
这几个月一有机会他就去寻李复圭那狗官催债,逼来逼去那狗官虽说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可就是不咽气,搞的他是万分不爽。说到底他如今终究不是文官,要债还行,再要过份却是无奈,太过折辱对方会引的士大夫们口诛笔伐。
苏缄的话让李琦动起了心思,搞个举人什么的自己也算混到士子一类,再要和李复圭过不去就不会引的文官们侧目,既然赵项和王安石都蒙头装不知,自己就作弊一回。
程学谕那他自然不想去讨教,学文言文纯粹是找虐,瞅瞅端坐的苏缄,学政那估计问题不大,这位知州也该好好拉拉关系。
他来邕州也近半年了,各地转了转,百姓对这位苏知州风评倒不错,就不知司马光的信让对方关照自己到何种程度。转转思绪,李琦一笑开口道,“多谢知州美意,闲暇时自当发奋读书。”
单单学政的事苏缄不会急急招自己来,李琦打算探探底,看苏缄还有何能帮上忙的。
苏缄轻咳了声,犹豫了下道,“邕州地处南荒,消息传递不畅,近日来多有山越人不服教化,袭击边民图谋生事。老夫身为这一州之府尊,颇为忧虑,听闻承节郎创制那水泥风雨不俱,与城防之事更佳,不知能否为这邕州城解决一、二?”
李琦皱了皱眉头,苏缄有意加强防御,一片心意自然是没错,可那水泥千里迢迢运到此处,根本就划不来。上回李定一事,让他也有过把水泥卖往交州的想法,文彦博捂着地图呶嘴指了个大概,来到邕州他才真正搞明白交州的状况。
此时的交州地盘可不小,包括后世广东、广西大部、海南、越南大部分,秦汉时便归属华夏。汉末三国时,吴国在此设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合称交州。
南北朝时交州李氏割据建国,至隋时重新被收回,唐时设置了交州总管府,后改为安南都护府,从此交州又被称作安南。唐末战乱,交州割据势力粉墨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至赵宋开国百年,一直无力收归朝堂。
交州一直向宋称臣,作为藩属国和中原保持着联系。宋太祖册封的安南王姓丁,百来年你争我夺,如今交州国主换了姓李的,自称李朝。李氏了解到大宋的现状,渐渐的不恭敬,起了夜郎自大的心思。
当然,要说赵宋的君臣对交州没想法那是掩耳盗铃,李琦站在自身的立场,自然恨不得赵宋彻底收回故地。对于广东、广西、海南之地,不用他费心,反正后世是收回了。他内心里其实想把安南整个吞下,最好彻底统治东南亚,免得后世看的憋气,一个个都如西夏般狂吠不止。
想象很美好,也只能在心里yy,赵宋的现实是自身难保,先得挺过蒙古人的铁蹄才能说其他。
李琦赶走内心的不切实际,如今中原之地最大的威胁是北方,是白山黑水间的游牧民族,是草原上的铁甲洪流。
飞速在心里琢磨一遍,李琦道,“知州防患于末然,自是正理。这水泥一物运往此地颇不划算,不若某在此地建一小窑厂,全力供应加固城防所需,也可给此地百姓建屋多些方便。”
苏缄大喜,他原本便有此心,只是邕州人口稀少,担心李琦挣不上钱不愿开窑。
“承节郎果然非一般人,老夫也不说多谢之语,何处适宜开设窑厂,你尽管圈下,一应杂事老夫定给你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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