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了多半路程,算算离东京路越来越近,一行人心情都急不可耐。阎王殿前走一回,更觉得能活着实在是一件幸事。
急促的马蹄声来自后方,远远一骑飞奔而来。小乙招呼车队让到路边,不知是何处的军报,赶的如此焦急。
来人一身农户的装束,却骑着匹军马,飞奔到李琦一行车队前扫了数眼,猛的勒住马急道,“诸位可是李都尉家的商队?”
李琦看看来人道,“正是,不知你急驰而来寻我等做甚?”
来人忙翻身下马一抱拳道,“李承宗李驸马可在,小底有要事相求。”
李琦愣了下,他只在李信那表明过身份,看对方一路追来满是急迫的样子莫不是李信出了事?他下马招招手,示意对方近前,“某家便是李琦,你可是李信李大哥遣来之人?”
来人忙不迭的单膝一礼求告道,“都尉,李大哥有难,那知州为遮掩罪责,兵败之事一发推于带兵将领。如今李大哥已被下狱,还请都尉大发慈悲,速往相救。”
李琦脸色大变,该死的李复圭,没想到堂堂知州竟然颠倒黑白诬陷忠良。他忙拉起对方,急转着思绪,再三踌躇后向张拱道,“我这便修书一封,拜托子安兄速往京城,寻那枢密院文相公陈递实情,其余人先慢慢回返。小乙,你随我赶回庆州!”
李琦迅速翻找出笔墨,摊在车板上草草写明缘由,具体兵败细节虽不知,但他相信李信决不是委过相欺之人,何况对方还有救命之恩。
写罢落款姓名,张拱换了匹好马由张少平陪着,疾驰而去。沈开说什么也不先走,定要陪李琦共赴庆州。
时间不等人,李琦也不罗嗦,安排一众雇工慢慢回返,同小乙、沈开及来人翻身上马,急奔庆州而去。算算时间,赶不赶得上大婚已顾不得,总要先见到李信再说。
一路急赶,除李琦跨下的骏马其他都是口吐白沫,眼看是不行了。李琦匆忙又高价买了近十匹,轮换代步,堪堪三日便撵回了庆州。
数人一进城门,二话不说直向知州府赶去,一问知州却在军营。打听到午时李信等人便将行刑,李琦惊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体外,再顾不上其他,打马飞奔,匆匆驰往军营。
三声号炮,李琦双目赤红,人马一气奔到大营,被门前的守卫打翻在地。
“放开!某乃当朝驸马,特来求见李知州!”李琦拼命挣扎,向着营内狂喊。
小乙和沈开撵将上来,把李琦抢出。数声呼喝,近百兵士鱼贯而出,刀枪齐齐逼住四人。
场面一时相互对峙,李琦忙按住小乙和沈开,扬声向兵士道,“某非闯营,某乃当朝庆州刺史,景福骑都尉,有要事禀告知州,快快通禀!”
小乙和沈开未曾使出棍棒,逼上来的兵士相互望望,领头之人示意停手,遣了一人进营禀告。
李复圭五十来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肃容看看李琦道,“驸马?不在京城享乐,却来寻老夫做甚?真当国朝律法能轻纵于你?”
庆州刺史的虚衔唬唬小兵还行,对李复圭就是个笑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琦不敢造次,亮明身份也是无奈之举,他知道将来会有麻烦,眼下却顾不得,只希望营内还未行刑,好言求告对方先救下李信性命再说其他。
拱拱手,李琦放下姿态道,“久闻知州治军严整,此一见确是不凡。某家鲁莽无状,急切间多有误会,还请知州海涵。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当有要事相告。”
李复圭皱皱眉,半响点点头,示意周围兵士让开,引李琦到一僻静处,看他要说何事。
“知州,某家有位弟兄,姓李名信,怕是担上了兵败之责。某来此只求知州能高抬贵手,通融一二,但求留一条性命,此中恩情,琦末齿难忘,定当厚报。”李琦看看周围无人,低声下气央求道。
李复圭脸色一变,之前以为夏兵不足数百,打算沾点便宜捞些军功以便升迁,不曾知反而大败而归。趁眼下姚巡检正围住闹讹堡,正好把前后首尾清除干净。这李琦倒是会做人,可惜来晚一步,郭贵战死,李信、刘甫刚刚被自己斩了。种咏还下在牢中,几番拷打都不肯交出自己签发的手令,偏偏李琦又找上来,这事看来无法善了。
“都尉说的甚话,老夫岂是那纵容罪责之人?李信等人不听节制,擅自出战,枉死数千将士,此等大罪已被老夫军法从事。老夫念你年幼无知,速速离去,再在此呱噪,军法侍候!”李复圭心下急转,双目一瞪厉声道。
李琦霎时变了脸,没想到对方下手如此之快,他脱口而出,“畜生!装什么道貌岸然,兵败之责分明在你,真当你能颠倒黑白,一手遮天不成?”
“小小一个不入流的驸马都尉,也敢妄议军政?信不信本官一纸弹劾,直送你入大牢!”李复圭脸色一整,指着李琦鼻子讥笑道。
李琦一口气血涌上,忍不住便要掐死这狗官,猛瞅到远处戒备的兵士,瞬间意识到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穿来赵宋,他一直刻意留神着说话方式,三分的谨慎几乎养成习惯,无意间在最后关头留了丝清明。
李琦退开两步,平复下情绪,望向对方的双眼恨声道,“天网恢恢,你且等着!”
未等李复圭再说,李琦扬声呵呵大笑道,“李知州公务繁忙,某这便告辞,后会有期!”
匆忙忙李琦回身就走,不给李复圭再使阴谋的机会,暗打眼色让小乙等人跟上。
李复圭脸色一阵潮红,又转为青白,眼角暗跳着望向李琦的背影。
“都尉,李大哥之事知州可愿网开一面?”李信遣来的陈干急急询问。
叹口气,李琦强忍住心痛,涩声道,“李大哥已被那畜生斩了,某今日立誓,必报此仇!”
陈干脸色大变,李琦忙拉了下他,安慰道,“勿得悲泣,此地不可久留,先回城再做理论。”
“大郎,为何还要回城,当速速回京,告发这狗官。”小乙义愤填膺道。
摇摇头,李琦克制着内心的怒火,这李复圭心思狡诈,李信已死既然瞒不住,便故意讲出,在军营前引自己动手,分明是起了杀心。“空口无凭,朝堂如何能治那狗官之罪,先去城中再做计较。”
李琦一番话说的几人暗自点头,催马奔向城门。
庆州城里最好的客栈被李琦包了数间,关上门几人连忙商议。
“陈兄弟,你对庆州相熟,可有放心之人打探一二,此次兵败将士还有何人存活?”李琦咬牙切齿,心忧李信安危一路急赶,却未曾想李复圭用心如此歹毒,直接杀人灭口来掩盖罪责,为保住官位已经是丧心病狂。
“中,相熟兵士自有不少,俺这便去打探。”陈干顾不上悲痛,急忙点头而去。
“小乙,沈教头,陪我去拜访庆州属官,此次亮明身份,越张扬越好,让那狗官投鼠忌器。”李琦唤店家拿水来洗漱,三人都得收拾一番才好登门。
李琦大张旗鼓的拜访,让庆州城的几个官员摸不着头脑。不过荔原堡一战已经传开,李家的荆棘铁网也被传的神乎其神,都以为李琦是为生意而来。但对方该去找兵部,找枢密院,何况如此明目张胆的停留在边城,实在不智,宋律上可是明明白白限制驸马出行的。
庆州官员敷衍了李琦几句,有的甚至连人都不见。李琦无所谓,只要官场知道自己在城里客栈便行,借李复圭个胆子也不敢在州城擅杀驸马。
陈干傍晚方回,打探到还有位种咏、种指挥使被下在大牢,逃回来兵士十不足一,另有些散兵游勇被姚巡检收拢,已分编入队,跟夏人在闹讹堡对阵。
听心腹报来李琦几人并未离开,反而住进了州城客栈,明里各处拜访,暗中却在私下打探,李复圭顿时叫苦不迭。军营前没能抓住痛脚绑下李琦,如今却是难办,对方这样子分明是在查找证据。想到那封亲自写下的手令,他忍不住心惊肉跳,一旦呈送朝堂,自己所有雄心壮志都付之东流。
李复圭做贼心虚,急的坐卧不宁,暗暗派人盯住了李琦几个,恶人先告状,写了措辞严厉的弹劾奏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两人之间已是撕破脸,只要朝堂命自己锁拿,一路上有的是办法让李琦一行人闭嘴。
客栈里,不断揣摩中李琦起了疑心。指挥使种咏被狗官抓了生死不知,若是要灭口该是一起斩了,何故要独独关在牢里不许任何人探视?
第二天,将自己的怀疑跟几人讲了,他让沈开护着陈干,去找种咏常去的地方悄悄打问,看看能否找到点有用的线索。对李复圭那狗官他恨不得千刀万剐,这次说什么也不离开庆州,就等文相公速速派人来彻查此事。
大牢里,种咏被打的奄奄一息,之前的旧疮迸裂开,浑身鲜血淋漓。李复圭捂住鼻子看看对方道,“种指挥,不要逼的老夫失去耐心,刘甫、李信的头颅就摆在你眼前,识时务者为俊杰,莫非还要老夫拿些人头来你才甘心?速速说出那手令下落,老夫立时便放你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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