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脸色短暂的黑沉了下,随即像是克制一般,恢复平时的淡漠,一副“你说了什么我没听到”的模样。
初小安憋着笑,唤来小二给他把酒撤下,换成茶水。
酒楼主要售酒,但也不是没有茶,总有像晏殊这样的意外情况发生,所以小二得了吩咐就麻利地下去准备茶水了。
“晏兄,这都来了酒楼了你怎么还滴酒不沾?”
平常一起吃饭,这人也是从来不碰酒的,虽然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但她就是有些额外的好奇,总是忍不住想问,可算逮着机会了。
晏殊淡然的转过头来,静静的凝视她,狭长漂亮的眸子里看不见冷意,但也没有多少的情绪。
那双眸子,明明亮亮的,如星辰大海般深邃,像是要将人都吸进去沉溺一样。对视了一会儿,初小安有些受不住的收回了目光。
她这一妥协,等着听八卦的李逸和洛子明就一脸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姐姐,术祖是谁啊?他跟邪尊不是好朋友吗?两人为什么要打架啊?”小团子没管大人之间的事情,听了会儿说书人讲的故事,忽然就拉了拉初小安的袖子,三连问。
她低头看了看,小团子正仰着头,大眼睛里面一派的天真无邪。初小安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术祖就是术祖啊,很厉害的,能让坏人都闻风丧胆。”
也能让好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邪尊呢,亦正亦邪,与术祖是同时代的人,年轻的时候关系其实就不太好,见面了就打架,只是偶尔也会一起行动,对付坏人。”
“他们算是朋友,但也不完全是。两人都很强,非常厉害,见面了很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似乎大多时候的碰面都是以打一场不欢而散的。”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彻底分道扬镳,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术祖和邪尊都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外人讲不清楚。”
话落,她抬手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小团子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术祖和邪尊在八十多年前就是武林至尊,令正道人士非常头疼的存在,虽然他们很早就都归隐了,但是神威犹在,至今无人能够打破他们创造的武学神话,超越他们。
想到这里,她不禁偏头看了看晏殊。假以时日,这人或许能够超越邪尊,成为更厉害的武林高手。邪尊练的功法,也是淳元心法。
晏殊忽然偏了偏头,眼神示意:“……?”
初小安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的侧脸有些久,轻咳一声,说:“故事已经听完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吧。”
她这个回去,自然指的开封府。晏殊也明白,迟疑一瞬,脑海里忽然想起那日在苍狼山初次与外公相见,从他身上极偶然察觉到的强悍的气息,总觉得有几分在意。
那人给他的感觉,和自己的师父很像。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世上能与自家师父的气息相像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那位,显然不是与师父友好的。
友好的他都已经见过了,心里有个印象。他敢保证,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从来没有在师父的朋友里见过那个人。
是敌是友,他得探究清楚了。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没那么排斥和随时打算拿虫子答谢他的外公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都和洛神医一个桌子上坐着喝茶吃点心了,只要视野里没有虫子出现,他……还是能够忍受的。
晏殊起身,抱起在她腿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小团子,“走吧。”
等众人回到开封府,天上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几人躲到屋檐下,往厨房走去。外边下雨了,晚饭就摆在偏厅里吃的。
外公一早就坐下了,看见晏殊进来,眼尾微扬,神情中透着股蠢蠢欲动。
初小安:“……”她朝着自家外公笑了笑,笑意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外公哼了声,手上没有动作,但却离开原位置,朝晏殊坐下的方位走来,占了他旁边的空位,把初小安挤到一边。
初小安微微笑着,忍着没有发作,让出自己的位置,到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给自家外公倒了杯酒,“外公,见着鬼爪道人了吗?”
“没呢。”外公说着,垂在身侧靠近晏殊这边的手忽然动了动,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只小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外公低了低头。小团子按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可爱又懂事眼神,一副“我知道你又想欺负哥哥”的小表情,有些不高兴。
“……”这小团子,眼睛倒是尖……见晏殊和初小安都似有所感一般看了过来,外公立刻撒开手,扶住酒杯,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干。
初小安:“……?”
她垂眸看着正从晏殊腿上往自家外公腿上爬来的小团子,小团子仰头朝她笑了笑,没有供出刚刚打算做坏事的外公来。
哥哥怕虫子,他不能吓唬哥哥。小团子小大人似的想。
见小团子似乎是喜爱自家外公才爬过来的,初小安也就没有多想。小团子抱住外公的一条胳膊,彻底防死外公的小动作。
外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护着小家伙防止他掉下去,而小家伙也和他很亲近呢……
今儿这顿晚饭,吃得倒是有惊无险,临近尾声,众人都小小的松了口气,生怕晏殊和外公打起来,再掀了饭桌。
外公喂小团子吃了个丸子,摸摸他的小肚子,发现投喂的差不多再吃就撑了,于是便放下筷子——
就在筷子即将碰到桌面时,外公手腕忽然极轻微的一动,筷子就快速往后飞了出去,哧的一声,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
初小安一愣,猛地转头,身体不带停顿的掠出去,翻过被筷子扎了个洞出来的院墙,落到后面的院子里。
砰的一声,有个人影倒在地上,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露在外面的双手遍布褶皱,看上去很老。
筷子刚好插在这人的肩胛骨,辖制了此人的行动力,从伤口溢出的内力,邪性且驳杂。毛毛细雨悠悠飘着,另一只筷子不知所踪。
忽然,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寒意凛冽起来,倒春寒一样,温度骤降,和煦的春风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