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澜没有刻意吓他们,果然叫人上了早膳,眼前的粥还散发着热气,几个庄头冷了一夜,现在却没有胃口去吃。
在沈长澜没有吩咐下来之前,他们甚至不敢坐下来。
“诸位坐下吧。”沈长澜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些人心里七上八下,慢慢才坐下来。
为首的庄头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看了眼其他庄头,只因为沈长澜的一句话就慌乱得不行,立刻察觉不对。
这一定是沈长澜的阴谋,故意使诈,想要吓唬他们。
“贺公子不知查出什么纰漏,我们好与公子核对。”他略略冷静一下,决定先发制人地问出来。
沈长澜缓缓喝了一口粥,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新账本,这是他昨夜新写的,墨迹还没有干透。
庄头接过来,翻开第一页,第一眼便看到了上面写着的一项项纰漏,那确实是他们当时做的假账,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沈长澜查了出来。
“这,恕我直言,我实在没看出来哪有问题。”庄头这个时候只能选择抵赖不认,只要他不承认,想来沈长澜对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沈长澜猜到他们会这样,放下银质汤匙,抬眼漠然问道:“我竟不知道这庄子今年歉收成了这个样子。”
没等庄头说话,他又继续开口:“我叫人查过了,周边普通百姓每亩田地的收成要比皇庄高上两三成。”
皇庄的土地当然都是最肥沃的,耕种的农具也一应俱全,人手足够的情况下,怎么会不如普通百姓的收成。
几个庄头又颤抖起来,沈长澜才刚刚来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人查到周边的产量,甚至他们还都没来得及封口周边的农户。
“还有,这皇庄的稿费似乎比长公主殿下在京城时更多,一斤肉要二两银子?可在京城里也只要一两。”
沈长澜又摆出数据,堵住了刚要开口解释的庄头。
那庄头哑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磕磕巴巴地说道:“贺公子有所不知,这皇庄过于偏远了,运输十分不便,这才采购价格贵了许多。”
低沉的笑声忽然在室内响起,那几个庄头吓了一跳,全都看过去,这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沈长澜已然勾起唇角。
他半垂着头,仔细端详着椅子扶手上精美的纹路,片刻后才止住笑意。
“贺公子笑什么?”庄头心里发毛,却又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只是觉得几位庄头都是善人罢了”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红木上涂着的上好桐油,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账目上写着,庄子会把庄内饲养的猪肉送去都城,按照市场价出售。”
也就是一斤猪肉一两银子,但他们又要花二两银子一斤猪肉的价格去采购。
这一出一进,同样是一斤猪肉,他们反而要赔上一两,故此沈长澜才忍不住笑他们是大善人。
那庄头只是为了圆谎,账本里本来也有许多处难以自圆其说,如今被沈长澜当众戳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庄头僵在那里,沈长澜挥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他们也不敢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大哥,怎么办啊,这小子难道真的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我们斗不过他啊。”一离开大厅,便有人急急忙忙地问道。
那为首的庄头眼神阴狠,有一瞬间也动了杀意,想要让沈长澜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里。
但是一想到长公主,一想到这是贺家人,庄头还是不敢动手。当年也不是没有人冒犯过贺家人,那些人的下场只能说比死还惨。
长公主一向纵容下人,便有她身边的侍女讽刺了贺家人几句,听说那婢女后来被凌迟一刀一刀折磨而死。
想到凌迟,一向彪悍的庄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来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服软了。
当夜,沈长澜已经彻底清楚了皇庄上的人手与势力分布,这里是皇庄,这里的庄头庄户也是跟皇家签了卖身契的,也都是皇室的奴才。
皇庄外有侍卫,也有些侍女在这里等着伺候长公主。庄头们肯定是千方百计想要逃税的,但侍卫却可以为他所用。
沈长澜先是找到了守卫的侍卫队长,对方对他倒是毕恭毕敬的。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长公主殿下的任务。”沈长澜让他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
侍卫队长点点头,他知道沈长澜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可是他毕竟驻扎在这里,要和庄头们一直打交道的。
而沈长澜只不过是暂时来到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他如果帮了沈长澜,回头也会与那些庄头起矛盾。
“你的顾虑我都清楚。”沈长澜依然从容不迫,“只是我觉得你大好年纪,没必要耗费在这种地方。”
看守皇庄听着体面,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的排挤流放罢了。这地方见不到主子,也没有晋升的希望,也就是混日子罢了。
侍卫队长听懂沈长澜的暗示,他是说只要帮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吗?这样的话,他倒是愿意冒着风险尝试一下。
“大人说话可算数?”他试探着问道。
沈长澜点点头:“只要日后我离开这里,便会和长公主殿下请命把你调离此地。”
侍卫队长听得心热,把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沈长澜很快吩咐下去几个任务,侍卫队长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布置下去,让那几个庄头得不到一点风声。
就这样忙着布置,很快就到了夜深。沈长澜昨夜便为了查清楚账目一夜没有合眼,今日又整整忙了一日,无论如何也该休息了。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推开门,刚准备去点燃烛火,却没有想到下一刻,有人从背后贴了上来。
沈长澜眼神一冷,那些庄头果然不知死活地对自己动手了吗?还没等他开口呼叫早早准备好的侍卫,贴过来的人便娇声在他耳边说:“贺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下一刻,沈长澜点燃烛火,回头看去,竟然是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