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的，低得象压在昕一心头的恐惧一样沉。眼是红的，细长的血丝象蜘蛛吐出的网结满酸红的眼眶。
昕一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什么地方，田地的青纱帐中，他没命地乱窜，完全迷失了方向。长长的尖锥形高粱叶生满毛茸茸的倒锥形毛刺，扎在人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瘙痒的疼。
红得耀眼的太阳终于抬起头，昕一这才停下累得脱虚的腿，血一样的阳光润湿了脸，**的全身在露水浓重的清晨打着颤，‘死吧，死吧’。心中，他绝望地叫着，身子自暴自弃地向前倾斜，牙齿磕碰到田垄上的湿土，沉重的眼皮挣扎在一起，两滴泪滑过惨白脸庞，干裂的嘴唇轻轻嗫嚅：妈，我跑不动了。寒冷的阳光通过密实的高粱叶，斑驳地照着这个可怜人儿。
“快，快，抬走，抬走。”头发灰白的老头尴尬地举着灰色污垢的双手遮着昏黄的眼珠，哭哭啼啼。
“这怎么办？爹。”20岁左右的健壮小伙子拿起床头血糊糊的肉东西，为难地看着自己的爹。
“在地头挖个坑埋了。”老头看也没看一眼，顺口答道。
“不和傻妹埋一起？这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小伙子晒得红彤的、瘦尖形老鼠脸难看得统统挤在一起，前凸的大马牙更加令人不舒服地前龇，窄窄的眼睛冷冷地斜睨着父亲，吐着蕴怒的光。
“不了，让人家看着丢人，现在顾不了她娘俩了，活人要紧。”
小伙子怔怔地看着依旧抽噎的父亲，他看不出父亲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后藏着多少可怜，他看到满是皱纹的脸后是一颗又黑又散的心，象脚下的土又硬又软，他忍不住心中的冲动，对着父亲转过的背影大吼大嚷：你会遭天谴的。
老头气呼呼地转过头，“X你妈，老子养了只白眼狼，老子当牛做马，做狗做猪，为了谁？还不为了你这个没心肝没本事的穷小子，你那傻妹是被你害死的，没本事的白眼狼。”
小伙子被父亲的气话憋住了，坑不出一声气，乖乖地提起床上的肉团，擦着毛乎乎的高粱叶，眯着眼沮丧地勾低头，高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他没有看清倒在田垄的昕一，鞋尖被昕一的肩膀绊住，重心不稳，身子侧向一旁，‘咔擦、咔擦’，身体顺着折断的高粱滚向了旁边的田垄，包袱从松紧地掌心散开，一团血糊糊的**从包袱里滚出，带着死黑色的腥气砸在昕一刚刚睁眼的脸上。昕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天突然黑了，好像被人蒙了一块黑布，高耸凸出的鼻子首当其冲，一滴湿冷腥臭的血滴进惊愕的嘴里。昕一迅速地爬起身，贴脸坠下死色光溜的肉团随着昕一的起身，宛如牛奶般顺着昕一的身躯，有灵性地滑到地上。
昕一看着旁边到地的小伙子，本能地以为是警察搜捕他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扭住小伙子的胳膊，那小伙子昂起头，突然对冲过来的昕一伸出手，眼里闪着不高兴的光，对昕一呵斥道：“拉我一把，你这人怎么搞的，在人家地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偷玉米？”
昕一被他冲口而出的质问弄蒙了，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弄错了，并且差点闯了祸。他不好意思地拉起那个小伙子，那小伙子个头不高，头顶才能碰到昕一的耳尖。
“它呢？”小伙子抖着手中空空的包袱布，低头寻找。
“它？”昕一看着脚边满是血污的东西，说不出的恶心，问道。
小伙子弯下腰，隔着包袱布抓住那东西的尾巴，微微提起来，在他提起的刹那，昕一看清了那团血糊糊的**，认出是一个死去多时的男婴。
“这是你的？”昕一惊诧地问道。
“我那疯傻妹子的。”小伙子没有心机毫无保留地说道。
太阳刚刚升起，浓密的玉米地枝叶繁茂、空气阴郁，隔夜的露水湿重地黏糊在身上，飒飒的晨风象只无形的小手轻轻地拍着后脑勺，一股从心底升起的恐怖惧意在这寂静到死的清晨急速地沿着颤动的胸膛蔓延，爬过萎缩滑腻的喉咙，像一阵冷风扫过头顶，昕一几乎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血色死婴细密多毛的体发无风中象无数只小手缓缓地摇曳着，微眯的小眼斜睨着灰色眼珠，透射出一股肃然的死亡之气，它直勾勾地瞅着昕一恐惧的眼睛，带着一份游戏人间的戏谑与嘲笑。
“快拿走，它的眼看着真让人不舒服。”昕一压着心中的不悦，说道。
那小伙子仔细地包好那团死婴，好奇地打量起昕一。
昕一看出他的心思，习惯地抬起右手抓抓后脑勺，故作轻松地笑笑：“昨天喝多了，这是哪？”
小伙子没有在意昕一的话，顺口答道：“小Z庄，你要到哪？”
“我太累了，想找块能躺着的地方休息一下，兄弟帮个忙吧？。”跑了一夜的昕一实在有困又累，全身酸痛得要命。低声下气向眼前的小伙子乞求说。
“你往前走，有个小屋，屋里有张床，你不害怕就躺吧。”小伙子没有太多感情。
昕一对小伙子的话没有在意太多，他穿过玉米地，看到眼前由泥土和红砖堆砌在一起的低矮棚屋，屋内躺着一张孤零零由木头和麻绳混编的简易床，他舒服地躺下身子，闭上眼，鼻子此刻却异常灵敏，空气中凝结的汗臭和血色的腥气在他鼻尖若有若无地游荡，但他太累了，没有心思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白雨推开门，吴俊站在窗边，她看到紫金色阳光在他瘦削的下巴下融开，象一团圣徒身后的光晕。180公分的身材在这绚丽的色彩中挺得笔直有力，让白雨的内心起了一份莫名的好感。
“好啊，吴警官。”白雨的心以从未有过的激动猛烈地跳着，清澈如泉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仔细打量着吴俊转过的白皙脸庞。
白雨灿烂的浅笑映入他深邃的黑瞳，被深藏其后的无知黑云所淹没。
“你好，白雨。”
“别傻站，快座下，商量正事了。”老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白雨的身后。
“师父。”白雨在椭圆形长桌的左首坐下，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老周。
老周的眼落在白雨的脸上，心里莫名地涌出一份暖意，这个美丽的女孩从踏进警局的第一天就在他手低工作，直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三年。
很快，四个人围着椭圆形长桌坐下，老周正襟危坐中央主席位置，白雨位于他的左首，吴俊在他的右首，紧挨着吴俊下首的是一个刚20出头的小伙子。
老周睁着因为长期熬夜导致终年浮着血丝的眼看了小伙子一眼，对吴俊和白雨说：“刚来的年轻人，名字叫….”老周一急就拼命抓起脑顶半白的头发。
小伙子眼疾脑快，急忙接话说：“嵇康才。”
“对，小嵇，搜查科的现在被我借来了。”说完，老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背椅，悠悠地说：“今天早晨西城监狱那边逃出一个重刑犯，上面催得紧，趁着事态还没闹大，快点把人抓捕归案。现在这件案子由我们四个负责并成立专门的行动组，我作为这次行动的组长。”老周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道：“吴俊作为行动组的副组长，大家对这有意见吗？”
白雨不是一个争名夺利的女人，头衔、名称这些她看得不重，而且她衷心地认为凭着吴俊的才能胜任这绰绰有余。
小伙子小嵇刚进来，自然不敢多少发言。
老周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没有停顿往下说：“吴俊、白雨你们俩到西城监狱走一趟，调查越狱犯人的情况，确定他越狱的原因，着重审问一下和他同监的犯人。小嵇你到我们内部数据库调出犯人的所有背景，整理成档，先印十份出来。我去和上面各部门协调，先拉起一张大网，这24小时是最要命的时候，要抓紧，不要懈怠，好了，都讲明白了，时间不等人，你们都忙去，白雨你留下。”
会议室内只剩下白雨和老周，老周语重心长，口气明显轻快了不少：“这次我本想提你做副组长，但吴俊资历和成绩都不比你差，为了避嫌，所以提了吴俊，这次好好干，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实话，白雨心里对这些看得不重，甚至很不喜欢这些心机浓重的官场作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