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扬待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反应。
她与黑衣男子素未谋面,她并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帮她。刚才小厮那副嘴脸与对待她时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这让她对这位男子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
她抬头瞧了瞧阁房门外挂于头顶的一块字牌,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一个偌大的“天”字。
这下虽然进来了,但这解贤居看起来比她想象中大许多,要想一下子找到二哥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能先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楼内琴声绕梁,文扬站在顶楼趴在栏杆上俯看,这楼一共分了七层,楼中央为空,每一层楼的栏杆都刻满了精美的图案,地板上铺着乳白色的回字纹镶边的地毯,时时都有小厮拎着装炭火的金炉将这地毯温着,这在冬天光着脚走也不会感觉冰冷,楼里各个角落里都点着熏香,香味和着酒味飘散在空气里。
蒙着面纱的侍女个个身姿曼妙,她们端着酒菜进出于各个阁房,一举一动轻盈宛如仙女。阁房虽然隔音效果挺好,但还是时不时能听见公子哥们爽朗的笑声和酒杯相碰的声音。
这些公子哥里就有一个她的二哥,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找到他。
正当她苦恼之时,楼下传来一阵击鼓声,鼓声又快又急,明显是想吸引楼内的所有人。果不其然,不仅仅是她,阁房门里顿时走出来不少人出来瞧。
文扬以为有热闹可看,于是一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厮端着一壶酒站在底楼中央,身旁有一大汉奋力击鼓,还有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正缓缓拔出长剑来。
只见那鼓声一击,女子便挥舞着手中剑做出一招式。
随着鼓声加快,舞剑的女子手里的剑也渐渐越舞越快,叫好声也此起彼伏,气氛逐渐上升。
文扬觉得女子手里的剑仿佛被赐予了灵魂,像是已经脱离了女子手中,自己挥动起来,那速度已然快到让人看不清,但舞剑女子的动作依旧干净利落。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大汉身上灰色的布衣渐渐被汗水湿透,他重重将鼓一击,鼓声沉闷一响算是结束,女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她似乎体力也尽到了极点,额头上冒出点点细汗,止不住地喘气。
这时叫好声越来越大,文扬也忍不住鼓掌。
好厉害!
女性的柔与剑的刚合二为一,舞剑的力道也十分恰到好处,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
女子与大汉朝着八方的人们鞠了一躬后就退下了,小厮站了出来,将手里的酒壶高举,吆喝道,“陈酿美酒-燕南归一壶!请各位贵客出价!”原来击鼓舞剑只是为了卖酒,她这下算是长了见识。
声音一落,只听见不少窃窃私语之声,不一会儿便有人立马站出来喊价。
“一百两!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这酒我要了!”顺着这声喊价看去,她只瞧见四楼对面是个大便腹腹的男子,身材矮胖敦实,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和一只烧鸡,一脸油腻又自信的样子,看起来势在必得。
文扬并不知,这人是京城里有名的行商,天南地北的各种物品,只要肯有人出价,只要这东西有,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此人贪财好色,酷爱美酒美人,这壶燕南归更是好酒中的好酒,他当然垂涎不已。
果然,这一声喊价出来,立马将刚才的声音压了下去,换来一阵啧啧声。
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换壶酒喝?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壶美酒即将就要落到大腹男子手里之时,一声低沉有磁性的男声从六楼传来,“一千两.”
“嚯……”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纷纷抬眼寻找。
这是谁这么大手笔?
文扬也定睛一瞧,那男子气定神闲地倚在栏杆上,他穿了一袭纹着云纹的白袍,袖口镶着金丝,腰束墨蓝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一对玉质极佳的墨玉。用身形修长,剑眉星目,平添一丝英气却又不失少年之气。
看起来与文珏年龄相仿,她原以为二哥已经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儿了,却不知天下竟还有这样俊朗容貌的男子。
可他这一声喊价令大腹男子十分不悦。
钱这东西谁没有?美娘子十八年出一个,美酒二十八年出一壶!
正当他想喊价两千两时,他身旁的人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他些什么,大腹男子抬头一看,见对手身在六层,他眯了眯眼想看个仔细。
虽然他走南闯北也算认识的人多,可这男子却似乎不曾在京城里见过,但细想能上的去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后果可想而知……
不悦归不悦,一番思索之下,肥胖男子终究不敢再喊价,转身进了阁房里。
见此情形,端酒的小厮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声喊道:“一千两定价!请送六楼风字十二居!”
男子勾唇一笑,得了这壶酒,自然有人会温好了送到他所在的房里去,这场争酒赛落了幕,人们纷纷散开。正当她也正准备思考一番该如何找到二哥之时,只见那男子身后阁房里出来一人,与他攀谈几句便将他拉回了阁房里。
嗯?那不就是她二哥文珏嘛!文扬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他竟与二哥是朋友。
她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去找她二哥,她的目的并不是捣乱,只要能瞧一瞧二哥的朋友们,以及看看他平时都是怎么朋友兄弟间相处的就行。
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二人虽然感情很好,但她却极少见过他与别人相处的另一面。
想办法四处寻得一件蒙面侍女同样的衣服,这……当然还是花了些银子的。她独自开了间阁房,换上侍女衣服,虽然这衣裳对她来说大了一些,但勉强还能撑起,她走到文珏所在的阁房门口,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人的谈话声,这看样子……似乎有好几个人在。
她在门口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温好酒送来的侍女,文扬站出来说道,“这位姐姐,能让我进去送酒吗?”
蒙面侍女挑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里一直是我负责的,里面坐着的可都是京城里的富家子弟,今天这些贵公子都喝高兴了,我可是能得好处的,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让你去?”
文扬笑了笑,她今天来这里别的没学着,倒是学会了一件事……
她掏出袖里的银子,放在侍女端酒的托盘上,“这样够了吗?”
侍女拿起来掂量掂量,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随后佯装勉强的说道,“唉,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让小妹妹你去吧,可要记得好生伺候这些少爷,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都是要算在我头上的。”
文扬笑了笑,接过了托盘。
侍女帮她叩了三下门,门一开,文扬发现这件阁房用屏风隔成两边,而他们便在她看不见的那边。
房间装点精致大气,摆件都是些不俗气的小物件。
文扬深吸了吸气,她戴了面纱,二哥应该不会将她认出来吧。
她走向阁房的另一边,这时她才发现这间阁房有多大,除了他二哥和刚刚那位男子以外,竟还有七八个人。
她一进来,他们所有人便齐刷刷看向她,这让她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尴尬。
“哟!沈大公子叫的酒来了!我倒要好好品尝一番,这是什么酒能值一千两!”
另一男子哈哈笑道,“若真是美酒佳酿,一千两算得了什么?一万两我也得买了!”
“你吹什么阔呢,上次你请客,不过才花了你五百两,你们是没见他心疼的那样儿!还一万两!”
众人齐笑,不以为意。
文扬端着酒也不知接下来该干嘛,心里暗自后悔。
沈择风听着他们相互打趣,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给各位满上吧。”
文扬并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的,她端着酒,思绪却还在想着该等一下怎么让自己脱身。
众人见这侍女迟迟不动,便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声音一下子没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酒端过去,一一给他们倒上。
看她动作慌乱又笨拙,文珏抬眼看她,正对上她同时投过来的目光,但她立马又避开了。
这让他心里已有了半分的把握,依旧保持微笑,夹菜送入口中。
轮到文珏这里时,文扬才有些放松,文珏趁她俯身倒酒,而旁人都在交谈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凑到文扬耳边,调笑地喊了声,“妹妹。”
文扬浑身一个机灵,回敬了他一个眼神。
文扬有些后悔了,她今天不应该出来的,更不该来找他二哥,这下好了,目的还没达成,他竟然一眼就认出她来……
酒满上了,还没开始喝,独特酒香已经令人醉了半分。
“好酒!好酒!”
众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文扬又一一满上,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回角落里,她默默地观察着这间房里的人。
其中一位男子站起来,端酒对着那位白衣男子说道,“择风,这杯我敬你和成枭,这一晃我们竟有五年不见了,今日再聚,兄弟们为你接风洗尘…!”说完,一饮而尽。
原来他叫择风……文扬心里暗暗想,那他旁边那位黑衣少年,应该就是成枭了。他们眉眼间有些相像,只是黑衣少年看起来更多了一份桀骜之气,莫不是亲兄弟一家人?
文珏也举起酒杯,说道,“边关不比京城,苦寒之地,想必受了不少苦楚……”
沈择风笑了笑,“沈家人都是武人,苦寒之地反倒适合我们,待习惯了倒也不算什么。”
“此次回来,或许要在京城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另一个男子应道,“那正好,朋友之间就该时常聚聚,你们这几年不在京城,这京城里早就变了个天翻地覆,我们兄弟几个得空带你逛逛?嘿嘿,京城里开了家金香楼,里面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文珏可是那里的常客!”
文珏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沈择风笑着回绝道,“此次回来,怕还是不得闲,许多事情还得抓紧去办,恐怕还要再忙一段时间。日后有空,再请文珏给我好好介绍介绍就是了。”众人大笑,举杯再饮。
两个时辰过后,酒阑客散,只留下文珏与沈家两兄弟三人。
三人已然是醉了,但还剩一丝清醒,文扬站了许久,双腿都麻木了,背也酸痛得很。见到人都走了差不多,她忍不住活动活动身子。
文珏见她这副模样便笑了,一把将她拉过来,对着沈氏兄弟两人说道,“这是我的妹妹,文扬,这小妮子实在是调皮,今夜她原本安分待在家里,可她耐不住性子还是跑了出来。”
沈择风还是笑,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原来是文珏的妹妹。”
文扬被他突然这样一介绍,顿时红了脸,“二哥你醉了,我们……回家去!”
文珏也知道自己醉了不再逗她,于是笑道,“好……我们回家……”
文扬将文珏扶起来,此时他脚下发了软,在沈择风的帮助下才勉强走出了解贤居。
沈择风与沈成枭两人目送着他们坐马车离开。
正当他们也要离开时,一位小厮匆匆将文扬的衣物递到沈成枭的面前,说道,“这些应该是刚才那位小姐的……”
沈成枭如墨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只淡淡瞥了一眼,接过了手。
沈择风笑了笑,“明天差人送去吧。”
两人上了回府的马车,沈成枭开口问道,“兄长早已知道她是文家的人……?”
沈择风喝了些酒,被这样一问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嗯?”他扶额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嘴里说的“她”指的是文扬。
“碰巧而已,去凑热闹见她趴在栏杆上,眉眼与文珏一模一样,况且我以前在酒宴上见过一次,怎么看不出来?不过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自己或许早就没印象了。”沈择风笑了笑,“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想办法进来,却什么也不做?这小丫头挺有趣……”
沈成枭依旧面无表情,说道,“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择风听他这样一说,好奇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只见过她一面,怎么听你的口吻像是旧相识,那时你们都还年幼,幼时的事情竟然还记得这么久?这可不像你。”
沈成枭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又掩盖下去,“不记得,只是最近听爷爷说起。”
沈择风只是笑,并不再说什么。他是最了解他这个弟弟,虽刚满及冠之年,可他早已经历了沙场硝烟,不知有多少血从手里淌过。但凭别人觉得他如何骁勇善战,如何冷酷无情,却还是有不易察觉的傲娇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