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两天,姜怀便再没从客栈见到那位眼如秋水的姑娘,只是偶尔会同样依靠在窗前,由高望远,亦或者会竖起耳朵,想要聆听看似很近其实很远的欢声笑语。
这位自认为很落魄的少年背起长剑只身走到江昉县码头,二指捏出一片绿茶之叶,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看着面前那同样碧波荡漾的江中之水,偶然想起当日在那冲霄江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何要将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以为说了别人就会听,说了别人就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在那块阴沉木牌遮隐下,少年体内有两条金线小蛟肆意在那六百丈气府之内来回窜动,在浩然之中似有昂首之姿,很是雀跃。
在走出高海县的一段时间内,少年不仅修整如初,更是再炼化接近八十丈气海,以此汇聚两条金线小蛟。
他轻声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走向那艘侧面写有乘风号的巨型大船,在一位船夫的带领下由阶梯登船。
乘风之船分为三层,一层甲板之位只需一两银子,只是需以天地同眠,于日月相谈,幸在酷暑之日,天气燥热,虽到夜深有海风袭来,依旧只能算是清爽,不太难熬。
而二层有数十个房间,一人五两银子,如客栈次间一般,一床一桌而已,狭小空间内燥热难耐,除了算是有个独处空间,倒真不如那甲板之上来的痛快。
三层唯有四个房间,至于什么价格里面又有何物,少年是没问也没敢问,缴纳肉疼的五两白银选了二楼狭窄小屋。
当少年拿着那块客船特有的令牌登船之时,不少仰靠在甲板上的行人皆是放眼打量,除了一些窃窃私语,更多的注意力则是凝视在少年身后那把由黑布缠绕的无鞘剑。
这常年奔波闯荡江湖之人,无论身手如何,眼力劲则是十分了的,有些人更是一言断定那把剑曾经沾过血,而且很多。
有的人则对这盖棺定论付之一笑,一个毛头小子背把剑便能说成杀过人亦或者分为不能招惹一类。
那是不是老子同样提把剑,在抖出两个剑花,是不是应该被称为那不可一世,自在逍遥的剑修之属。
对于某种言论,少年听的到只是不想说。
在约摸一炷香之后,船尾冒出滚滚白烟,大船便缓缓行驶。
姜怀进屋之后便返身而出,站立二楼护栏之前放目远眺,幽幽江水自船侧两边席卷而开,天水一色,偶有白鸟鸣啼,如此朗然入目之景,又怎能不让人生出惬意之情。
听到一声熟悉嗓音,少年仰头往上看去,竟一个踉跄差点倒坐在地上,连忙抓住护栏稳住身形,诧异道:”谢...谢姑娘。”
三楼换上一身舒适干净便装的少女谢秋正依靠在护栏上俯瞰其下,碎语了一句“大傻子”便返身回屋。
微微一愣的少年心生澎湃又转而被一盆凉水扑灭,紧了紧身后长剑,露出一丝苦笑,随即也就释然,此处唯有一艘渡船而已,若需远行又怎能不碰到一起。
正在少年望远之时,一位佝偻老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自顾坐下拎酒笑道:”陪老夫喝杯酒怎么样啊。”
少年不敢持高而看,立即盘膝坐下,问道:“不知前辈是?”
老人撇了撇嘴,笑容自如,“我啊,是你们读书人嘴中的蛮子,又或者是家乡某些小辈中憧憬效仿之人,但在这船上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少年连忙摇了摇头,老人笑道:“没有说你,只是有些读书人而已,人间世态,千奇百怪,有那么一两个锅中之蝇,不奇怪。”
他翻手再次拿出一壶清酒,笑问道:“能不能喝?”
少年点了点头,“还行。”
接着便有二人举酒过三巡。
这个来自龙虎宗哪怕上至龙武国依旧是万人之顶背的佝偻老人,微微一笑,望着江水淡然道:“年轻人,喜欢一个人先不要急,等以后身上有些家底或做出一些大事再谈此事,到时无论有任何阻拦,当然是先打了再说。”
说到此处,老人伸出大拇指得意道:“就比如说老夫我,当年那么多阴阳怪气唱反调的,还不是一个个被我打的哭爹喊娘,更是有人以莫大神通搬出数座大山想要欺压于我,可那又如何,自得一拳朝前,万山自开!”
不等少年回话,老人便继续问道:“可反观说之,如果你只是喜欢眼如秋水的姑娘,那你以后还或许能碰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数百个,你又如何作解。”
少年忽感背有寒芒,却也瞬间对此人身份心知肚明,仰头喝下一口酒,正色道:“我只会喜欢一个。”
老人摇了摇头,淡然道:“你还不知道什么叫作喜欢,只是感觉有人符合了你心中所向往的模样,既没相濡以沫也未互相了解,如果这都算的上喜欢,那不如早点断了这个念头,以免徒增烦恼,积劳成疾,最后落得一个薄情无人问津的场景。”
少年很认真的在听着,待老人说完才答道:“那依前辈所看,什么才是喜欢。”
老人依旧是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花开百香,心思万千,又怎能猜到某人心中所想,可能是那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或者是那万人所敬的英雄气概,亦或者生了一张俊俏面容。”
少年沉吟不语。
佝偻老人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挑眉道:“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得到某人的亲睐,可要将此事无限放大,放到国于国面前,你内心装的是一个姑娘,还是那千万百姓。”
他随即又补充道:“别想着一担挑平,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就算有,其中的门门道道也超出你的想象。“
少年不解道:“可我只是一个平常的书生而已啊。”
老人起身默默离去,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了这几日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再等等看就是了。”
少年愣了愣,随即起身说道:“那如果同是一国不就解决了?”
佝偻老人止步攀登阶梯的步伐,以长辈看晚辈的目光微微一笑,打趣道:“你可明白你到底再说什么,还是不懂装懂,指鹿为马,以此混淆视听?”
背剑白衣少年点头又摇头,只是神情很是坚毅,“老前辈话语太过高深,我自然不懂,可为何要将这两个作于比较。”
老人一口饮尽酒水,随手掷入江中,一股如山岳压顶的磅礴气势席卷压迫少年全身,眯眼沉声道:“如果你此行取了剑,又紧接继续往北,见识到这世态之下另一番光景,既没屁滚尿流也没丢失本心,那么你可以去往龙武国一个名叫龙虎宗的地方,在此之前,你如果再敢有任何心思,老夫自会让你尝尝一拳断魂是什么感觉。”
收回气势登入三层的佝偻老人返身回屋,临门一刻,嘟囔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老家伙,你这徒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之后三天的白衣少年除了百无聊赖之际远观江水,其余皆在屋内凝练气府浩然,对于甲板之上热闹场景如何亦或者三层那位老人和那位少女如何,尽在不言之中。
只在下船之际微微凝视那义无反顾昂首向前的少女,转而回头,以一条相反路线继续往北。
名叫谢长生的佝偻老人,在离船不远处便带着那位稚嫩脸庞,体魄却尤为坚韧的少女一掠上天,在宁州版图之上绕开一条路向北而去。
有人自云海中轻轻念叨,“万物之上,众生之颠,可有浩气长存。”
紧接着那人便自答道:“那就再等等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