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张了张口,唤了声“二哥”,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文丑见赵云以一斗五,仍可取胜,心中大是惊喜,哪里管得秦岭反应如何,只咧开了嘴在笑。
“岭儿,”秦施道:“你且下马休息一阵。”
秦岭发了一会儿怔,猛地将长枪远远丢开,飞身下马,疾奔出门。秦夫人见儿子这般模样,忙转头在兰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兰儿连连点头,脸泛红晕,急急追了出去。
秦施摇摇头,朝文丑苦笑一声,道:“让文将军见笑了。”
“秦兄,夫人似乎身体有恙,”文丑道:“你且扶她进屋休息,我也好与子龙说几句话。”
秦峰应了声“是”,转过脸朝赵云望了望,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拉着秦岩,走回屋中。
赵云见父亲眼神之中,大有严峻之色,不禁垂下头来,心里自怨道:“我在文将军面前,让二哥丢脸,当真不该!”
“好小子!”文丑双手叉腰,上上下下,打量着赵云,道:“你通马之力,这数日来,嘿嘿,似乎突飞猛进。”
赵云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道:“谢文将军夸奖。”
“我且问你,莫非——”文丑皱眉歪头,道:“你是瞧了公孙一族的移系战法,方有所悟?”
赵云凝思一阵,点头又摇头,道:“单是看公孙兄的战法,虽极震撼,但脑中亦是模糊一片;直至你文将军出手,以攻系战法,独挡攻移二系,才......才有顿悟连连。”
文丑闻言,啧了一声,道:“你天资如此,果真不差!”摸了摸下巴,又道:“然而你通力虽强,却仅有控马之力,而无控营之力,终究不是办法。”
赵云报以一声叹气。
“无须叹气,困难如石,总有将其敲碎之法!”文丑略一沉吟,双目忽睁,道:“控营之力,或许本是有的,只是藏于异处,你无从得知。”
赵云闻言,精神一振。
文丑哈哈一笑,低声道:“趁着公孙度仍在此处,咱们重演一番雪馆之战,让你再彻悟一番如何?”
赵云闻言讶然,道:“莫非文将军欲与公孙将军一战?”
“不,”文丑指了指着屋中,道:“是你爹爹与公孙度一战,我依然做那个出手解围之人。”言至此处,放声大笑,道:“秦兄,秦兄,请出来一谈!”
赵云这十六年来,为秦施所翼护,每一日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均是“小心在意”“不可乱来”这一类规劝,稍有越轨,便是一通严训,此时感受到文丑身上这股想到就做,无惧无畏的精气神,不禁大为折服,心道:“在文将军眼中,似乎天底下便没有什么难事。”
秦施原本已在屋内附耳于墙,凝思窃听文赵二人对话,此时闻声而出,听到文丑的提议,不禁苦笑一声——他虽知这又是文丑“行险”之举,但为了儿子让打破营力之限,自然也愿尝试一番,点了点头道:“为了子龙,总值得一试!只不知公孙兄——”
文丑连连点头,伸手拍者秦施肩膀,示意不必顾虑,转头呼叱一声,门外一骑兵翻身下马,飞步进门。
“速唤公孙将军来此!”文丑顿了顿,加了一句:“无须惊动余人。”
那骑兵得令去了。秦施心中暗道:“公孙度刻意隐藏实力,回避众人,且看文某人有何手段,能令其为一个毫不相识的少年,甘冒这一战之险。”
此时三人均是默默无语,院子中一片寂静,唯有风抚雪地的沙沙之声。文丑和赵云都在凝神思索,倒也不觉得什么;秦施不善交际,此时见大家都无声无息,一时颇为尴尬——然而文丑贵为袁军首将,只要他还站在院子中,自己就不能不奉陪到底,亦唯有挺胸直腰,呆站不动,心中暗暗叫苦。
忽然之间,文丑眉头舒展而开,指了指赵云,沉声道:“来!试试你剑术。”
赵云剑术乃秦施所授,平日多与父兄对招,未遇强敌,闻言心喜,立马抽出佩剑,道:“领教文将军高招。”
文丑笑了笑,拔剑而出,直跨数步,一剑缓缓推刺而出。赵云退了半步,挥剑相格。
斗了数招,文丑剑势忽变,“啪”的一声,陡然搭上对手剑脊,劲力传震,赵云只感右腕一沉,心道:“文将军膂力比我高出甚多,不可硬斗。”立时将剑一撤,银光闪闪,回削而来。文丑道了声好,剑尖上扬,点开赵云剑身,白刃一坠而下,劈向他左肩。
两人斗了数十招,文丑手底留了七分力,不时出言指点。赵云心性极佳,凝神接招之际,却也能将文丑说的话,铭记于心。又斗了一阵,文丑退了数步,收剑入鞘,转脸对秦施道:“秦兄剑法精妙,不同凡响。”
文丑一句话间,既赞了秦观,又赞了赵云,父子二人闻言舒心,秦施抱拳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小子才十六岁,来日方才。”文丑意味深长地道:“若走对了路,则前途无量。”
话中的暗示,秦施怎会听得不出来?若将赵云若加入袁军,有文丑关照,必是前路宽广;但秦施早打定主意,绝不肯让儿子投向袁军,因此干笑数声。他这几声笑出口,却后继无话,表情一时僵硬无比——此时秦岭不在,再没人能替他解围。
文丑见秦观不答,以为他不能会意,乃微微皱眉道:“袁公对于秦家,甚是爱护,这一层必为秦兄所深知;今日老朱来此,不是和你谈过了么?”
“是,是!”秦观在对方目光逼视之下,丝毫不敢大意,答道:“秦某来日必报袁公之恩。”
“无需来日。”文丑嘿嘿一笑,道:“报恩之机,就在眼前!”
以一句话碰下来,毫无辗转腾挪的余地,秦观额冒细汗,正不知如何应答,门口传来一声“公孙将军到”,猛然松了口气,道:“公孙兄来了!”强笑一声,快步走上去迎接。
公孙度步态闲闲,神情淡定,先与秦施见礼,再转面望向文丑,微一点头,道:“文将军唤在下来此,必有要事。”
文丑先不答话,负手眯眼,道:“公孙兄,你与你义兄,可是越来越神似了。”
公孙瓒乃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素有“天下第一移”之称,威名极隆,公孙一族一众高手,自是以他为榜样——此时文丑这一句赞言,无端飘来,虽不知“神似”之处何在,公孙度亦是闻言心喜,微微一笑,道:“文将军说笑了,义兄与我,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岂有神似之理?”
此时场中两人,一为公孙家族中之顶尖人物,一为袁军首将,而袁绍与公孙瓒,多年来在河北之地,明争暗斗不断,因而此刻公孙度与文丑见面,言行之间,似乎轻松自如,却总也免不了有暗暗戒备意味。
“貌虽不似,战法似矣!”文丑肃容道:“雪馆外一战,你虽留力不发,仍将张燕打得狼狈不堪!比之两年之前,老弟的移系战法,显然精进极多。”
公孙度一生心愿,便是成为如他义兄那般人物,承上启下,令公孙一族,威名更胜,此时闻文丑之言,如饮甘露,极为受用,原本绷住了的脸皮,不禁松弛了下来。
秦施冷眼旁观,见文丑几句话下来,便将这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孙度说得面露喜色,心中暗暗钦服。
“公孙老弟!”文丑叹了一声,抱了抱拳,道:“今日,老哥却须求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