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灯火,将一道憨憨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
傅德清双漆跪地,双手虔诚地匍匐在地上。
“侯爷,这是作甚?”
稚嫩的童音响起,无形中带着骇人的煞气,席卷着傅德清的四肢百骸。
“老臣府里的女眷若是有冒犯国主的地方,还请国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们一般计较。”
“侯爷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依旧冷淡的稚嫩语调,却让傅德清忍不住脊背生寒。
“国主,老臣一定会管教好家中妻女。绝对不会在让她们对国主肆意妄为了!”
语毕,傅德清惶恐地朝着对面的有意无意晃动小短腿的漂亮男童,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这次,吾不跟你后院的蠢娘们计较,但下不为例。”
稚嫩的童音里,包含着萧杀之气,落入傅德清耳中,他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吾暂时栖身侯府,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
“是,老臣必定会替国主安抚好蓝氏四护法的。”傅德清信誓旦旦地应道。
明亮的光影里,一张粉雕玉琢的胖乎乎脸蛋,依旧是那么清新可人,唯独镶嵌在傅明聪脸上的眼睛,有深深的黑色漩涡翻涌,仿佛随时都要将人湮灭其中。
孩童双手负背。老成地迈开小短腿,经过傅德清身侧时,忽而停下脚步:“依吾看,侯爷的小女儿甚好。”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人敲响。
紧跟着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父亲,您现在有时间吗?”
傅小妹并没有回梧桐苑换衣衫,而是半路直接折回,一路来到了傅德清的院子。
“吱呀”的开门声传来,毫无征兆间,小妹只觉得小腿的位置,被人牢牢地抱住。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道软糯糯的童声传来:“四姐姐,你也来找父亲吗?”
嗯?这小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春草抱回去睡觉了吗?
正疑惑间,只听稚嫩童声悠悠响起:“春草已经被父亲打死了。”
“咳咳咳……”听到这个消息,小妹并没有多少意外,心底只有无限地嘲讽,到底长子的安危高于一切,向来不问后院之事的傅德清,要不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杀鸡儆猴。
傅德清看着国主抱着自家幺女如同孩子般撒娇的模样,额角猛地抽了抽。
他努力地调整好情绪,脸上依旧恢复了往日在外人面前的威严,沉声道:“这么晚过来,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没事我也懒得见你。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少女却依旧是一副踌躇的模样。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傅德清轻咳了声,道:“小妹,父亲知道你这段日子受委屈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只需安心待嫁,其他的事情,父亲自会替你解决的。”
两世为人,跟眼前的所谓“父亲”正面接触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掰过来。
娘亲冒着生命危险,将她生下来,那晚大雪纷飞,整个上京城千里冰封,她们母女因为无人问津。差点就冻死在破败的矮房里。
那个时候,父亲你人在哪里?
呵,小妹怎么忘记了,那天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生产的日子,你要守着宝贝女儿平安降生嘛……
容谨按照的位置。一路找了过去,很顺利地到达了。
眼前巍峨的建筑,高高地耸入云霄,仿佛要将笼罩在上面的漆黑夜空捅出个巨大的窟窿。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少女冲着他耳朵吹气的画面,不自觉间,容谨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膨胀。
“呜呜呜……”
忽然,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小妹?”容谨下意识地呢喃出声,迟疑的脚步不再停留,直接朝着那座巍峨的建筑物走了过去。
昔怜小产了。
根据大夫所说,是受了巨大的撞击导致的,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撞上去,为什么要赖在她的头上!
傅明月忍着膝盖的疼。平生第一次留下了无助的泪水,而这回,居然连娘都不帮她说话了。
曾经对她宠爱有佳的老祖宗,居然大发雷霆,将她打发到了祠堂——罚跪到天明。
曾经,她最爱夜晚。
每当夜幕降临,天空中便会升起一轮明月,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头顶上,都顶着明月。
每当望着那轮高挂天边的明月,那种与身俱来的优越感,便会使她心神舒畅。
父亲给她取名明月,就是让她如同这天上的明月般,心安理得地受到万民的仰望……
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子?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愤恨,所有的情绪,到最后,全部都化成了无助的眼泪从眼眶里澎涌而出,仿佛这一生的泪都要就此流干了。
“明月小姐?”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情绪崩溃的傅明月身体猛地怔住了。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肯定是幻听了。
容谨脚步有些虚浮,伸手扯了扯衣襟。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燥热感。
他缓缓地靠近跪地女子的身侧,俯身蹲在了傅明月的身侧:“明月小姐,为何哭泣?”
“殿下!真的是你!”
如果没记错,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在平阳城忙着赈灾事宜,连百花宴都没有时间参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侯府?
可眼前男子熟悉的轮廓眉眼,真实地映入眼帘,瞬时让她心潮澎湃。
几乎是不假思索间,傅明月委屈地扑进了容谨的怀里,无所顾忌地放声哭了起来:“殿下。你来了,真好!”
怀里的女子,身娇体软,馥郁芬芳,令容谨心神不由为之荡漾。
身体的燥热,越来越不受控制……
那年三月三仲春会。
殿下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明月的眼里。
从此便入了明月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到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殿下,你可知。明月对你的欢喜有多深?
傅明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心爱男子坚实怀抱带来的温暖感,猛然间,她觉得身体被打横抱了起来。
腾空的感觉,令她措手不及,忍不住失声喊了下:“啊!”
太子容谨眼神迷离,手指戳住傅明月的樱唇,沙哑着声音道:“嘘,别说话,你只要安心把自己交给本殿就好。”
闻言,傅明月心脏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她不是三岁小孩,自然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殿下……”
虽然,这一日,她已经期盼很久了,早在父亲寿宴那晚,她就已经试图设计殿下,但是……
容谨的脸上,依旧有迷离恍惚的神色,他伸手要将躺在身下女子眼角的泪水拭干。
手掌,却传来剧痛。他“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小妹……”
傅明月惨白着脸,丹凤眸里充满了恨意,她几乎是发了狠地咬上了容谨。
她不说话,顶着周身的狼狈青紫,愤愤地瞪着骑在她身上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
傅德清气急败坏,怒目瞪着眼前伤风败俗的景象,愤怒不已地怒吼出声。
意识迷离的容谨,身体猛地怔了下,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廊檐下,安平候脸色铁青地站着,还有……
小妹怎么也跟安平候在一起,那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是谁?
豁的,容谨抖落了长袍,从骑坐的姿势,换成了站立的姿势。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沉冷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恼火神色,质问:“傅明月,怎么会是你?”
对面的女子。贝齿紧咬着嘴唇,都咬出血了,也没有知觉。
对面的女子,身体不停地往角落瑟缩,那破败的衣裙,被她紧紧地笼罩,依旧遮不住那浑身的狼狈。
对面的女子,羞愤难耐,急火攻心,惊惧恐慌,混乱的情绪淤积于心,却是有口终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