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在水:……
不够。
小心魔担心的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他近来一心钻研识海门道,已比之前有了不少的长进,连长腿的糖葫芦都有了,却偏偏半块布都弄不出来。
更不要说裤子。
两人现在就只能靠他这一身衣服凑合,罩住小奶娃娃还好说,可要是再想要小家伙长大,横竖算起来都无疑是不够用的。
小心魔向来面薄,变成个奶娃娃时穿着肚兜倒也没什么,可要长成那么大,再没衣服可穿……
胸口血气骤然波动一瞬,顾在水心头轻跳,立即收敛心神,却依然晚了一步。
毕竟也是自胎里单身了几百年的修士,元阳都还没泄过,气血翻腾起来就再难压制。顾在水仓促将脸别开,头顶蓦地一闷,热流沿着鼻腔蜿蜒淌下。
“怎么了?”
自己毕竟是心魔,无论再怎么小心收敛影响,也会干碍倒本体的神魂识海。见他反应不对,陆灯心头一提,焦急扶住他手臂:“不舒服吗?还是丹药有问题……”
顾在水心跳得愈促,不着痕迹抹了殷色,强自稳下气血,硬着头皮镇定摆手:“大概是副作用,已经没事了,我回去再问问药谷。”
见他确实不像有什么大事,陆灯才总算稍稍放心,点头赞同:“得问得细些,留神吃坏了。”
世界内的丹药和系统商城的不尽相同,说不准就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更遑论像是顾在水这样的吃法。虽说到了这个境界的仙修总归能将丹毒化出体外,却也总得多小心些才好。
迎着小心魔满心担忧的真切目光,顾在水只觉脸上愈烫,不禁越发自责起自己的轻薄念头。点点头含混应了,将人再往怀里揽了揽,柔着声分心低哄:“那便不着急,等我找出了法子再说。且再委屈几日,我一定想办法……”
大不了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了给他!
天水真人出息地想着,心头总算有了些不知来由的安慰。
小心魔全然不知本体在转什么要不得的念头,只见对方心不在焉,当是顾在水因他不能长大而生了遗憾,抿唇半晌才轻声道:“闭上眼睛。”
“什么?”
顾在水一怔,不及回神,已被一双手轻按在眼睛上。
小心魔眼下还是半大的奶娃娃模样,那双手也还嫩嫩软软。小心翼翼地遮上眼睛,带着一点魔物特有的冰凉,却又透着全然不该属于这类存在的生机暖意。
让顾在水几乎想起了自己尝的那一口牛乳糖。
泛着诱人乳香气的,在口中柔柔化开,沁开香甜的滋味,缭绕在唇齿舌尖……
从自己的念头里豁然惊醒,顾在水心神轻震,那一片柔软甜意竟还真实地存在着。
心跳得砰砰作响,顾在水屏息,谨慎地向上摸去。
遮住双眼的手掌已经变大了不少,一只手就能挡得过来。另一只手扳着他的肩膀,沁凉软糯覆在唇上,舌尖小心地探进来,像是什么小动物,谨慎又细致地检查着久归重拾的领地。
顾在水呼吸骤然急促,几乎就要睁开眼睛。那只手却按得紧了紧,光滑手臂在他颈间贴着,半是歉意半是补偿地轻蹭两下。
轻如点水的亲吻连余韵都散在空气里,陆灯舒了口气,直起身正要开口,目光却忽然落在天边。
识海天地里,最后一点儿太阳正要落山。层层叠叠的红渐次晕染开,从灼烫得几乎叫人落泪的火红,一直到柔软着拥抱夜色的淡橙,然后一点点过渡到淡青、靛蓝,最后浸开一片如梦似幻的深紫色。
河水蜿蜒流淌,被晚霞映得一片绚烂,一只只河灯从上游顺流而下,沿着水流慢慢淌着,飘向见不到头的远方。
陆灯心跳忽然轻快,忍不住想要去看看河灯上究竟写的什么,却又实在不好以眼下的姿态过去。正要恢复成小娃娃的状态好歹穿个肚兜小褂,身体却忽然被轻柔揽住。
墨色的宽袍广袖呼啦啦罩下来,硕果仅存的一条袖子张扬地迎风飞着,同双臂凑成一小片狭小空间,将他牢牢圈在其中。
陆灯脸上发烫,乖乖被他用衣物罩住:“我能变回去,这样你——”
仙风道骨凌厉如剑的天水真人,终于只剩下同样缺了半块袖子又没有下摆的中衣了。
“够穿吗?不够我还有。”
顾在水仍听话地闭着眼睛,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是个什么造型,准确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就抱一会儿,好么?”
怀抱依然温暖熟悉,胸膛贴着胸膛,只有一件中衣隔着,静得能听见对面传来的微快心跳声。
陆灯不动了,在他怀里点点头,闭上眼睛贴上去,察觉到背后的手臂紧了紧。
“那些,都——真的,我很喜欢。”
顾在水抱着他,却没再做更多的动作,只是收收手臂让他更舒服地坐在自己的腿上,靠在怀中的青年耳畔,稍许笨拙地继续轻声说着。
“小风车也好玩,我怕徒弟看见,自己摆弄了好一会儿,现在还在床头放着。那盏河灯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去河边放,你说集市上有耍把戏的,我还没见过……还想看吗?等回头你给我带路,我们一起去……”
陆灯听得认真,唇角忍不住轻轻翘起来。看着依然规规矩矩双眼紧闭的爱人,身体贴得近了近,抬手去碰他的眼睛。
顾在水被他碰了碰,稍一迟疑才睁眼。
眼前是张尤其轩俊柔和的脸庞,一双黑眸和那时见得一模一样,清澈得一晃就能映出倒影来,乌黑眉睫舒开纯净弧度,偏了头望着他。
两人共用着一件墨袍,年轻的新生心魔严严实实地遮着身子,布料一丝不苟地掩到肩头,只能看得到一小片白皙柔嫩的脖颈。
顾在水低下头,目光细细凝落在眼前的面庞上,抬手去碰他脸颊,小臂一凉,少了半片袖子的中衣已顺着手肘滑了下去。
陆灯没忍住,在他怀里扑哧一声笑了。
特别出息的天水真人现在简直寒酸得让人以为未央宗破产——仅有的一件外袍拿来裹着他,袖口少了一半,衣摆也斜斜砍过一剑。裤带都没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动了把裤子脱给他的念头。
爱人难得的狼狈模样实在太难得一见,系统一边刷着字符串狂笑一边疯狂留影,陆灯在脑海里劝了它两句,自己却也愈掩不住笑意,埋在宽韧颈间失笑出声。
顾在水怔怔抱着他,待反应过来,脸上也腾地红了一片。
怀间的身体依然轻轻颤抖着,追媳妇追到这个寒酸地步的天水真人心头越发不安,捧着他的脸颊抬起来,却迎上了格外不加掩饰的明亮笑意。
陆灯笑得眼角沁了泪,又难得的起了玩闹的心思,索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顾在水猝不及防,顺着他的力道失了重心,两人仰面栽倒在草地上,柔软的绿草成了上好的绒毯,将身形温柔地全然包拢。
顾在水拦他不住,自己倒也跟着失笑起来,抱着他低头蹭了蹭,在掩不住弧度的唇角上用力亲了一口。
局促到极处,反而将什么都放得开了,两人眼里都只装得进对方的眼睛,倒也不再在意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
反正——若是他们真做了什么,说不定还是要脱的……
顾真人还没学到那一步,在心里惦记下了要继续去宗主卧房找找书的念头,声音放得愈柔:“等会儿再做个新房子,院子也得大些。还想玩儿秋千吗?我再试试能不能弄出别的心魔,想办法给你蒸一屉栗子,吃一个扔一个,随便砸着玩儿……”
心魔若是保持现在的大小,原本建的小院秋千也就都变得不合适了,大小都得重新调整调整。
他在识海中能查看之前的记忆。小家伙想吃栗子又怕弱了他的威风,趁人不注意,偷偷接小徒弟掉下的栗子吃,看得他难受了好一会儿。
从来都不知道心魔还有这种用法,陆灯眨着眼睛好奇抬头,被顾在水含笑在鼻尖上亲了一口。
眼前的面庞实在太可爱,哪里都看得人心间暖融融一片。顾在水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压压胸中气血,故意一本正经道:“还有河灯……”
小心魔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期待地望着他。
满天星辰一应落在黑亮柔润的眸子里,想要个名字的念头倒几乎藏都藏不住地满溢了出来。
顾在水终于再忍不住,放纵笑意倾落,一翻身将他拢在身下,低头轻轻亲他唇瓣:“我这几天怕是有不少是要应对,一时进不来。帮我再添上一行——就写星河。”
在他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已自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两个字被他说得分外郑重,陆灯眨眨眼睛,猜测着大概是用了什么典故,撑起手臂正要询问,却被落下的亲吻覆住双唇。
——原本还以为是苍苍、一方之类的名字……
好不容易在系统藏书库那本古地球《诗经》里找到《蒹葭》里的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还让他担忧了好久,如今看来倒是猜错了。
陆灯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欣然接受了这个听起来便厉害不少的新名字,乖乖仰头让他吻着,直到气息已不稳定,才不得不轻喘着向后退开。
顾在水同样气息稍促,望着他的眼睛却依然盈满笑意,背在身后的手向前一探,已亮出几个栗子来,轻巧一捏就剥了壳露出完整栗肉:“张嘴。”
居然真就变出来了。
爱人只要不碰上变衣服,剩下的实在非常利落。陆灯讶异地睁大眼睛,望着黄澄澄的栗子尚在怔忡,顾在水已含笑朝他口中喂了进去。
喷香的栗子还烫着,陆灯在口中倒了两倒,又担心顾在水烫了手,想去摸一摸看,那只手却已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一贴。
像是个极温柔的吻。
顾在水含笑亲亲他,温暖体温覆落下来:“我再给你学别的,好不好?”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月亮在天边走到一半,晚霞彻底散了,天空也安静成了深蓝的柔软丝绒。
一颗接一颗的小星星从云隙里钻出来,落下一河星辉,交映着河灯逐水飘远。
陆灯心跳愈促,声音止都止不住地轻忽下来:“君子远庖厨……”
识海内一切都是顾归神识所化,这样耗费力量就为了让自己吃点好吃的,实在太浪费了。
这句话也是他前两天刚和系统学的,虽说原本不是字面上这般的意思和用法,现在一时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来用,只能硬着头皮勉强说了出来、
顾在水微微挑眉,眼里流出笑意,低头亲了亲他:“没关系,我原本也不是——”
他原本想说自己也不是君子,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卡住,只笑了笑,把怀里年轻心魔的黑发揉得微乱。
“不必管这个,我见你吃了便高兴,心里一高兴,修为就涨得更快了。”
——小心魔现在还没有裤子可穿,自己若是再把这话说出来,就不只不是君子,几乎已和那风流浪子挂上钩了。
心魔才出生不久,纵然灵智全开,却也正在形成认识的关键阶段,若是做得太过分,说不定将来是要被嫌弃的。
天水真人想得长远,打定了主意一点也不想让小家伙对自己产生误会,柔声哄着心魔又吃了几个栗子,把人连衣服抱到船上,放在榻间细细盖了锦被:“睡罢,我等你睡熟了再走。”
陆灯才在街上逛了好一阵回来,又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也已多少生出倦意。被搂着耐心地温存照料,胸口暖得涨乎乎的,眼皮也不自觉沉下来,却仍努力去拉他的衣袖:“我醒了就写河灯……”
“不急,我陪你一起写。”
顾在水低头亲了亲他,含笑蹭蹭鼻尖:“你只管好好长大,再长大一点儿……记住了吗?”
陆灯已困得昏沉,却仍迷迷糊糊点头应了,被熟悉的胸肩圈回怀里,才终于阖了眼陷入梦乡。
守到他彻底睡熟,顾在水才终于放下人悄悄起身,将外面衣物长裤都脱下来,思索着改小了些,叠好放在榻边。
有了这些日的锻炼,天水真人的缝纫技巧突飞猛进,这样改大改小丝毫不在话下,甚至还用裁出来的布料补上了袖子和衣摆。比量着确实没什么出入,才终于穿着一身寒碜碜的中衣亵裤,咻地消失在了识海天地中。
未央宗宗主都快急疯了。
天水真人一离开未央宗就始终守在马车里闭关,显然是伤势未愈心魔未消,不得不时时运功镇压。难得陪弟子上街一趟散散心,偏偏又遇到了不长眼的宵小拦路。
弟子受了委屈总要出面,不得已出手震慑也就罢了,他这个师弟却向来不知自惜,竟还胡闹到倾尽功力替弟子冲开封印,害得自身引动伤势,现在还反锁着卧房布了结界不出来。
和这件事一比,家里小儿子开裆裤丢了这种事根本已不值得一提了。
被纯钧峰大徒弟连夜急告,宗主忧心得坐立不安,抛下哇哇大哭的幼子连夜御剑赶来,却也不敢再像上次那样打扰师弟闭关,只能在外面焦灼踱步。盼着里面人能尽快出来,好歹让外头知道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形。
整座客栈都被未央宗出钱包下,无关人等一概清空,跟来的几峰峰主严阵以待等着替师弟输送功力镇压心魔,几个徒弟都吓得六神无主,在边上心惊胆战地抹眼泪。
宗主在门外忧心忡忡转到第三千六百五十七圈时,纯钧剑的锋锐气息猛然一震瞬间消散,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心情愉悦的纯钧峰峰主刚哼着小曲带着纯钧剑出门,劈面迎上的就是三四个法力涌动面容严肃的师兄,和一个哭得哀哀切切的宗主。
顾在水:……
他们师兄弟都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未央宗上的关系向来很好,再加上纯钧峰峰主的实力最高、身手最好、打不过就跑的次数最多,通常这群师兄也没什么心思上赶着来堵他。
莫非是事情终于败露了。
作为宗上最看似清冷淡漠实则胆大妄为的一个,顾在水对眼前的情形并不陌生,心头一跳,骤然生出十分警惕,再看到宗主满脸的泪痕,悬起的心就已到了喉咙。
“师弟,你何至于此——让我如何跟师父交代……”
看着他仍强作无事的架势,宗主抹着眼泪上前,抬手要去搀扶,却是要拿他穴脉的架势。
毕竟师弟很可能急需法力,得先灌注些许,让师弟能撑得住才行!
宗主身为当年的大师兄责任心爆棚,运足法力准备替师弟输送,顾在水却已蹙紧眉峰,身形一闪晃开众人,
就是一条开裆裤,居然还扯上了师父!
他们师父都已经飞升成仙,在下面念诵是能显灵的。
顾在水生怕师父拿天雷劈自己,御剑往未央宗疾赶回去,打算先把那条已用不上的裤子还了再说。忽觉身后剑光紧随而起,稳住身形回头一望,宗主和剩下几个师兄竟然也紧追不舍地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