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还有这种东西吗?”
忍不住担心起了系统一个人在家时有没有买什么太危险的物品,陆灯脚步微顿,耐心解释:“这是正常向的现代世界。法制社会,我们不能随便炸人……”
在脑海里说到一半,察觉到系统明显失落的频率波动,陆灯沉默片刻,还是没能忍心:“只能炸一下,要轻轻的。”
河豚炸-弹的威力不算大,大多时候都是用来恶作剧吓唬人的。普通人的体质虽然相对偏弱,但只炸一下,应该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就炸一下!我轻轻的!”
得到宿主的应允,系统立刻振作起来,兴高采烈地做了保证,动力十足地埋头做起了准备。
陆灯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在原地稍停了片刻,一只手忽然往肩上搭了上来,不怀好意的声音紧跟着凑到耳边:“小医生,别急着走啊——”
他碰的是受伤的肩膀,陆灯眉峰微蹙,本能就要避开,被他碰上的白服却充气似的转眼鼓胀起来。身后几人还不及反应,就已砰地一声爆开。
即使只是主世界用来恶作剧的道具,在普通世界的威力也依然不容小觑。
破碎的白服在空中一飘即散,那几人甚至还不及痛呼,身体已不受控地被气流瞬间炸开,重重跌飞了出去。
陆灯身上只剩了件单薄的衬衫,被风吹得晃晃荡荡。地上那几人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几个当场摔得昏死过去无声无息,剩下的摇摇晃晃撑起半身,也头昏脑涨地一头栽倒。
陆灯:“……”
系统:“……”
系统:“宿主!我这就去买衣服——”
“不着急,先帮我把他们弄到隐蔽的地方。”
向四处一扫,陆灯就选定了一处放置复健器材的仓库,将领口扣严,左袖挽起两折,朝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医闹的事已经翻篇了,康复中心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已锻炼出了一套完整的应对流程。家属也是情绪冲动之下的砸闹,应该和今天的事牵扯不上多少关系。
如果不是医闹,就只能是顾平明那边的事。
顾平明的身份泄露得蹊跷,说不准就是上方内部出了什么问题。陆灯不打算就这样简单放过这件事,虽说这些人未必能知道多少,至少也要问出些东西来才放心。
系统应声帮忙,陆灯给自己添了支止痛剂,避过伤处,把人挨个绑起来,往仓库拖了过去。
顾平明在训练房里挥汗如雨,耗尽体力的身体绷紧一瞬,脱力地向后躺下来。
再快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能好得再快一点,陆白羽就不用为了他的身体从早忙到晚,连觉都睡不好。他就能在轻轻松松把他的小大夫抱上三层楼回家之后,再抱着人直接一路从沙发到浴室,再从浴室到床上去。
汗水沿着颈侧滴落,顾平明撑起身体去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换了衣服,在静息室平复着高强度锻炼之后的精神和身体状态,目光却不禁在手机上划过。
陆白羽还没有消息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
这两天陆白羽都累得不轻,是该好好睡一觉的,然后好好待在办公室,安安稳稳地等着他带饭回去。
可他却莫名总是放心不下。
指腹在手机屏上划过,顾平明稍抬起头,看向窗外这几天始终阴沉的天色,含化了两块戒烟糖,还是撑身站起,拿过外衣披上。
按照陆白羽的要求,每次运动后到睡前的一段时间里,都应当有一个小时的彻底放松,让身体放松到最适合自我修复的状态。今天的状态不大好,短时间内也难以放松,不如把这一个小时往后再推推。
要是能推到睡前……
这两天被小大夫惯得有些忘形,念头甫一生出就被顾平明及时挥散,把注意力放回眼下的局面上。
最近雨水不断,动辄浇得人迈不出门。走到训练馆门口,外面的雨就又瓢泼地落了下来。
左胸的旧伤隐约发涨,闷闷地随着心跳抽动着,顾平明蹙了蹙眉,抬手草草揉了两下,把衣服的拉链拉高些许,回身去找雨伞。
这样的效果已经是被陆白羽精心调理过的了,如果真不管不顾,还不知道现在要有多难熬。
伤处不疼,只是闷着发涨,扯得心底悄然滋生出焦躁。
顾平明找到自己的那一把伞握住,在暮雨的低气压里深吸口气,准备快点回去找他的小大夫,完成今天训练的最后一项任务。
“顾哥!”
脚步刚迈出,训练馆外忽然传来了梁夏的声音。
不知是节后实在太过忙碌,还是携粥潜逃自觉心虚,梁夏几天都没露过面。顾平明挑挑眉峰站定,望着一身雨气急匆匆跑过来的年轻警察,心口忽然莫名一跳:“怎么了?”
“我听说了……他们要弄你!”
梁夏披了件宽大的雨衣,面庞都隐在帽子里,不仔细根本看不清。大概一路都是跑过来的,他的气息分明不稳,一把攥住顾平明的手腕,目色焦急:“顾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上面有关系没有?你现在很危险,要尽快隐蔽起来,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知道了顾平明和那些人有关系之后,他就一直在着意关注那边的消息,今天才从一个警方的线人口中套出些线索,担心电话里说不清,顾不上执勤就匆匆赶了过来。
顾平明蹙紧眉峰,转伞挡开他扑过来的一片雨水,单手扶着他站定:“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他们说今晚就要弄你,具体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听他们说什么——必需彻底问清楚,还说不行就干脆下手……”
梁夏急匆匆喘了两口气,正要再说下去,顾平明的手机却已响了起来。
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手机号,顾平明的神色就蓦地透出分明冷峻,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接通了电话。
“顾老板——最近还好吗?”
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不紧不慢传来,顾平明眼底一点点冷透,掀起隐隐电闪雷鸣:“他在什么地方?”
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彻底摸清这些暗势力的全部套路,他不会就这样轻易配合,电话已经打过来,说明那些人手中已有筹码。梁夏好好的在他面前,只可能是陆白羽。
强烈的懊悔骤然涌满胸膛,几乎要涨破早已痊愈的伤口倾泻出来。临出门时掌心下眼睫的翕动似乎还清晰,顾平明握紧手机,呼吸强自调整得平缓均匀。
“和顾老板说话果然省力气。”
电话里的声音笑了一声,不紧不慢说下去:“陆医生确实很关心你,我们的人原本还打算想办法混进去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自己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看时间,现在大概已经被我们好好地招待去喝茶了。”
像是被一只手粗暴探进胸膛,攥着心肺脏腑狠狠揉捏。顾平明的手臂隐隐轻栗,眼底沉成滴水的黑:“我的事和他没关系,他只是个医生,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和他有关系。”
早掐准了他的死穴,电话里的声音志得意满,特意加重了指代的读音:“干我们这行的,有太多的牵挂不好。顾老板,你说是不是?”
顾平明沉默,呼吸却越发粗重,几乎砺出血意。
“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弄清楚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知道你金盆洗手了,又不找你谈生意,回来喝杯茶总不介意吧?”
电话里透着分明威胁,却依然显得和和气气:“今晚九点,还是上次的地方。你那个小医生应该马上也被带回来了,我们会帮你调-教得乖一点,多年情分举手之劳,就不用谢了……”
在梁夏心惊胆战的注视下,顾平明的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地。
“顾哥——”
梁夏的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挪过去,想要开口,却在那双近乎噬人的漆黑瞳孔中彻底消音。
顾平明深吸口气,声音喑哑:“找……”
那群人用来控制人的方法太过简单,只要一针致瘾的针剂,无论心志多坚定的人,都会被逐渐吞噬意志。他用尽办法避过的待遇,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陆白羽的身上。
“找什么?”
梁夏不由怔忡,下意识问了一句。顾平明却已无暇再多说,随手脱下外衣抛给他,一头扎进了雨里。
陆白羽要来找他,一定是抄的近路。
复健刚结束,消耗已经濒近身体的承受极限,右腿的伤处在雨里一跳一跳地疼着,每走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似的发软。
顾平明却根本顾及不上,只是咬紧了牙关扎进雨幕。
电话里的人看起来也并不知道绑架的进度,应该只是派了手下的人来动的手。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只要能赶在这之前把人找到,就还来得及。
只能来得及。
雨越来越大,被冰凉的雨水一呛,顾平明忍不住咳嗽起来。
在他答应了陆白羽戒烟,每天在小大夫口袋里摸糖吃之后,其实已经有一阵都没有咳嗽了。
很多天气都会掩盖掉原本明显的痕迹,雨天的夜晚尤甚。顾平明急促喘息着,粗重的肺音在耳畔隆隆作响,眼底的滚烫迅速融进雨水,依然专注而高效地排查着每一丝可能的痕迹。
“顾哥——是陆大夫不见了吗?他们绑了陆大夫?”
被他连着教训了一周,梁夏跟着跑了一阵,也隐约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跟在后面急声追问:“用不用报警?今天我们队长执勤,可以调警力来找……”
他的话音渐渐转低,顾平明停下脚步,目色深得几乎透出血来。
稍显荒芜的小路上,几片白服的碎屑落在石间,被雨打得湿透,没有被风吹散。
顾平明忽然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之外的任何一件事上。
他把人弄丢了。
那是他的医生——他以为自己能把人保护好的,哪怕是把命搭进来。他为了任务已经把什么都交付出去了,就只这一样,他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好的。
梁夏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上前想要安慰,视线忽然一顿,落在顾平明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枪上。
顾平明对面还站了一个撑着伞的人。
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柄枪上挪开,看清了对面的人,梁夏脊背陡然绷紧,磕磕绊绊开口:“局,局长——”
来人没有注意他,视线落在顾平明身上,沉默片刻才朝他走过去,把手中的伞递给他:“平明,我们已经在尝试介入了,你不要急……”
“这种时候,警方的介入没有好处。”
顾平明的声音被雨水浸得冰冷,单手隔开他递来的雨伞:“不必费心了,我不打算走。”
局长身形微僵,却依然尽力劝他:“事情有变……平明,你先不要着急,我们会营救他。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需要立即撤离——”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抬了起来。
局长骤然打住话头,呼吸微摒,抬手不着痕迹地摸向身侧。
上面的情报传递出了纰漏,顾平明的身份已经岌岌可危。为了保证他的信任,局长特意亲自过来通知顾平明撤离,却没想到还是晚到了一步,已经让他知道了那名医生被绑架的事。
“顾哥!”
眼看着他居然对局长举枪,梁夏心头一紧,扑上去要拦,却被顾平明轻松执住手腕,一抖一卸散开力道,结结实实地撩在了地上。
顾平明微垂着头看不清瞳色,微长的发尾被雨水淋得湿透,贴在颊侧,隐约显出些狼狈,周身的气势却反而愈清晰锋锐,刺得人心底发悸。
他只是站在雨里,身形却锋利得仿佛能割破夜幕。
梁夏摔得一身是水,撑着地面爬起来,余光忽然扫见几道鬼鬼祟祟从暮色中摸过来的人影:“小心——”
几乎是在他示警的同一时刻,顾平明手里的枪也响在刺眼的电光里。
雷声轰鸣,恰巧掩去了枪声。局长身后的人影应声倒下,在泥水里惨叫个不停。
顾平明神色未动,从梁夏腰间扯下手铐,把他囫囵往后一塞,扯着局长一并扔过去,身形掠上,同那几人一言不发扭成一团。
梁夏在一起踉跄摔过来的局长目光里缩了缩,心里禁不住打起了鼓。
和眼前的变故相比,自己翘班偷跑出来似乎都不算多严重的事情了——面前的几个人虽然明显来者不善,却毕竟不明身份,这样贸然攻击再怎么都不符合规定条例。更不要说顾平明刚刚还悍然持枪威胁局长,这种严重违规的行为,如果顾平明真是他猜测的身份,说不定是要被处分的。
生怕局长一怒之下会处理顾平明,梁夏先爬了起来,鼓起勇气抬手去扶,战战兢兢开口:“局长,顾哥他是太着急了……”
“好了,先想想怎么拦住他。”
他身上一片泥水,被局长顺手用伞挡开,扶着腰支撑起身,望向那道依然固执守在雨中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顾平明现在就是柄上了膛的枪,一碰就可能走火,偏偏又谁都打不过,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
两人谁都不敢上去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几个人逐一撂翻,毫不留情地铐成了一串。
“说,他人在哪儿!”
来的每个人顾平明都认得,根本不多废话,反拧着一人的肩膀狠狠掼在地上,厉声开口喝问。
那人吓得战战兢兢,半身都被按在了雨水里,含混着艰难出声:“顾,顾老板,我也不知道!我们也是来找的……”
原本是十拿九稳的绑架,居然现在都没把人带回来不说,连去绑架的人也不见踪影。他们几个是奉命来看看情况的,隔着雨帘模模糊糊看到几个身影对峙,还以为有自己人,过来打算帮忙,却没想到居然结结实实撞在了枪口上。
听他话音有异,顾平明蹙紧眉峰,勒着他的手臂稍顿:“你们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顾老板,您别急,您的人我们还没抓着,不然我也不用来了!”
那人隐约猜着了是怎么一回事,趁着他的力道些许放松,也顾不得上面的交代,一口气把事情说了清楚:“我们是真不知道,您放心,您的那个大夫真还不在我们这儿……”
心头腾起微弱希望,前路却反而越发渺茫难测。
心跳在耳膜上隆隆轰鸣,顾平明胸口轻悸,眼前视线一瞬模糊,尽力眨去雾气,正要起身再找,忽然紧凝在不远处的一道模糊人影上。
激流透过胸口荡成湍涌,顾平明霍然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呼吸愈促。
雨夜路滑,这一处路又不平坦,那道身影却没有片刻迟滞,朝他跑过来,轻快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没事,他们被我放在仓库了,你的手机打不通……”
陆白羽拥住他的臂膀轻声说着,却发觉臂间力道愈沉,回过神来,顾平明的身形已坠得半跪下去。
陆白羽的右肩有伤,一只手扶不住,只能抱着顾平明一起跪在雨里,将身体盈满对方怀抱,左手在他身后一下下抚着:“我没事……”
他的手机被系统不小心炸了,好不容易又买回来了个一模一样的,顾平明的手机却又打不通。藏好那几个人就赶去了训练馆,却没想到两相正巧走了岔路,再让系统定位找准,赶回来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顾平明胡乱点着头,发烫的泪水混进雨里。
怀中的身体同样被雨水打得冰凉,单薄的衬衫已经彻底贴在身上。柔软力道在颈间轻轻拱着,顾平明臂膀抖得厉害,用力将他抱紧,肺间几乎砺出颤栗哮鸣。
抱了一阵,等怀间身体的喘息渐渐平复,陆白羽才稍许拉开距离,抬手拨开他淋得湿透的短发:“我没事,平明。”
顾平明的目光依然定定凝在他身上,雨打进睫间也不知道躲,小心翼翼抬手去碰他的脸颊,被陆白羽握住手贴在脸上:“你摸摸,一点事都没有。”
是真的。
失而复得的后怕盘踞在胸口,心区疼得厉害,顾平明却丝毫顾不上,只是低头望着他,指腹去触他的嘴唇。
陆白羽温顺地任他摸来摸去,一手执着他的手腕测了一阵心率,抬手抚上他的头顶:“胸口疼不疼?难不难受?”
在黑眸宁静关切的光芒里,顾平明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抿抿唇角,极轻地点了点头。
“心率太快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先暖和过来,然后我帮你放松,好不好?”
陆白羽继续慢慢揉着他的头顶,耐心地询问着,等到顾平明眼里的光芒清晰一点,回望着他轻轻点头,才在手臂上加了些力道,扶着他站起身:“站得稳吗?”
顾平明的目光几乎粘在他身上,被问了也只知道一味点头。陆白羽无奈浅笑,索性将他一臂搭在自己肩上,抬手将人扶稳,去摸他右腿伤处:“疼不疼?”
陆白羽身上已经被雨水淋透了,掌心却依然是温暖的,热热地贴在顾平明的疤痕上,仿佛真让那里的痛楚也淡化了不少。
丝毫没有被小大夫摸了屁股的觉悟,顾平明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低头在他颈间蹭蹭:“不疼了。”
哪儿都不疼了。
雨夜可见度太低,陆白羽的心思又都放在顾平明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附近还有人围观,低头看了看被铐在地上的一串人,为难地微微蹙眉:“这些人……”
仓库放不下了。
正盘算着要不要再撬开一座仓库,顾平明却已将他整个抱住,用身体替他挡住大半雨水,低声开口:“不管。”
“好,那就不管了。”
陆白羽的眉梢融融弯了弯,温声应了一句,一只手仍替他焐着腿上伤痕,将他手中的枪拿过来关上保险,抬起伤臂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平明点点头,任他把枪拿走,被那只手稳稳牵着走进雨中。
局长和梁夏噤声蹲在雨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