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万大户是北越国第一富户,龚巩来一趟兴城县就非得和他做生意不可。
而是作为一种掩饰,龚巩不能因此减少了自己的商队规模。
在北越国,一般商队最多就是几十人。几百人的商队不是没有,但那多是由数个商队集合在一起上路。所以,龚巩一个人的商队就有几百人可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好像他们查抄万府的度一样,这也是他们的经常工作。
不仅是在龚巩二哥龚毂镇守的芫州,便是龚巩大哥龚泱执掌的大理寺所审理的案子,所有抄家行动都不是由官府派人进行,而是指定由龚巩所带领的商队进行。不说抄家得来的东西都会直接交由龚巩的商队处置,甚至边查抄、边处置的状况都不少见。
换一个人没这么大本事,也不敢做得如此嚣张,但谁叫龚巩还有一个好姐夫育王图濠,自己的姐姐还给育王图濠生出了个大世子。
所以,比起一般商人所经营的生意,抄家生意才是龚巩的主业。又由于大理寺负责的案子几乎都是大案、要案,案件遍及全国,因此经常要独自走南闯北,龚巩的商队规模才会一直维持那么大。
还在万大户带人来到内院前,原本在万府中巡夜的商队护卫就都被集中到了内院大门的前面。
不说集成了什么阵势,一直仰仗育王府鼻息,那些商队护卫眼中却没有一个流露出害怕神情的。
“钱江,万大户现在哪里?”
即便还没看到人,但从内院出来时,图仂就看到了前院附近传来的火光。只是除了火光外,前院却没有任何人声传来。原本以为出来就能看到万大户,没想到却看到这种诡异情形,图仂就皱了皱眉头。
“前面我们出来时就看到有人去通知万大户了,但小人也不知万大户为什么现在仍停留在前院中。”
钱江说道:“要不再让小人亲自去看看?”
“算了,我们就等等吧!毕竟这次是我们主动前来联络万大户的。”
退回内院好不好?那就像是害怕了一样,图仂可不想被万大户认为自己害怕了,那样后面的事情就再难以谈下去。但不知前院中为什么只有火光却没有声音,图仂也不想急着出去。
不过,不说耽误了多久,等到周谨为自己撇脱完毕,万大户真正带人来到后院时,图仂的心却着实寒了一下。
因为,尽管万大户是带了上千人同来,图仂等人却只能听到整齐脚步声,不仅没有一丝不该出现的人声,甚至那些万府家丁尽管是从不同方向围过来,脚步声也没有乱过。可见不仅经过严格训练,更是经过长时间训练。
随着万府家丁渐渐将图仂等人在内院门前呈半圆形包围起来,龚巩也压低声音道:“大世子,看来易少师并没冤枉万大户啊!这万大户还真是在准备造反事宜,看这些人全都是照军队标准训练出来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能给穆延十万兵马使用一月的钱粮,就没安什么好心。”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去相信。
对于一个区区商人是否真能造反的事情,别说是图仂,整个京城中相信的人都不多。尽管早知道万大户给了穆延可供十万兵马使用一月的钱粮,但那仅能说明万大户富有,真正相信万大户敢造反的官员还是没多少。
可是面前的情形则彻底说明了万大户野心,不然他哪有必要按军队标准来训练这些人。
所以,不等万大户说话,图仂就在那些人停下脚步时大声说道:“万老爷真是好雅兴!竟然深夜来访。不知万老爷此来又是为了何事?”
“为了何事?大世子这话可说的蹊跷。”
万大户一脸揶揄道:“万府本就是老夫的家,老夫当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却是大世子想干什么,怎么却鸠占鹊巢起来了。”
被万大户说是鸠占鹊巢,图仂原本就很黑的双脸顿时阴暗下来,大声说道:“万老爷何必明知故问。既然万老爷存心造反,某代朝廷查抄万府也是名正言顺。如果万老爷还知一丝悔改,自当放下武器,随某上京向朝廷请罪才是正理。”
“这就是大世子前来兴城县的目的?就带了这么些人?”
“某只是想说以万老爷现在的身份,某无论做什么都是正当无疑的。但万老爷如果真想知道某的来意?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再谈如何?”
什么叫空口白话?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叫真正的空口白话。
虽然图仂也知道面前的状况有些险峻,但以自己的大世子身份,他却不能在万大户面前,也不敢在万大户面前认输。因为图仂如果现在就向万大户认输了,他再想帮育王府向万大户要什么好处就难了。
所以,在坚持自己处置万大户有理,更是表现出一种清明正直的态度下,图仂才仿佛施舍般地给了万大户一个私下相谈的机会。
摇了摇头,万大户却说道:“大世子果然好口才,但大世子要谈可以,却得等老夫先将这些妄拆老夫府邸的狂徒全都捆绑就缚才行。”
“大胆,大世子的人也是你想捆就能捆的。”
听到万大户想捆人,龚巩就不乐意了。
因为,龚巩即便在看到万大户用军队方法训练出来的家丁时就知道自己的商队护卫未必是对手,但不管怎样,这些商队护卫也已经是龚巩的最后保障。不然图仂有钱江那样的高手保护,龚巩可没有。
而且以图仂身份,万大户的要求也有些仗势欺人,有些不将图仂放在眼中。
万大户却也冷声道:“大胆?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老夫大胆。你们既敢拆老夫屋子,老夫就敢捆你们的人,老夫又何错之有。”
面对万大户辩白,龚巩也毫不退缩地叱道:“放肆!万大户你本就是聚众造反之徒,而大世子查抄万府却是上尊朝廷旨意,你有什么资格与大世子相比。大世子给你机会商谈就已是看得起你,你莫要在这里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万大户也似有些气极道:“你们凭什么说老夫得寸进尺?老夫这屋子从太子少师起就已经过不少官员之手,但却从没有一个官员胆敢说查抄老夫府邸的。你们一个小小育王府大世子,凭什么顶着朝廷之名来毁老夫屋子。”
“老夫既敢造反,又会怕了你们不成,上!”
随着万大户一个“上”字,一旁已将图仂等人包围的万府家丁就开始慢慢逼上来。
没想到万大户真敢对自己动手,图仂第一次后悔起来。
不是后悔拆了万府,而是后悔不该来到兴城县。
同样觉得万大户太大胆,龚巩立即站到图仂身前,将图仂挡在身后说道:“大世子,你快随钱江离开,这里有某挡着。”
这不是龚巩想表现自己的英勇,而是图仂没逃之前,龚巩根本就不能逃。但图仂如果先逃跑了,他却还有机会向万大户投降。毕竟以龚巩的身份,他也不相信万大户真敢伤害自己。
虽然那些万府家丁压上来的度很慢,但商队护卫这时也都紧张得拿起了刀剑,准备自保。
而图仂的脸色也是一阵暗过一阵道:“逃什么逃?某为什么要逃。”
“大世子的确不能逃,我们后面现在也有人。”
不仅龚巩认为万大户不敢伤害自己,图仂同样认为万大户不敢伤害自己。所以,眼前的形式即便再怎么严峻,图仂也只认为那是万大户虚张声势,想要从自己身上、从育王府身上再拿到更多好处而已。
不过,钱江紧接着的一句话却立即让图仂惊住了。
回头一望,图仂立即看到在内院中的众人身后,的确还站着十多名男女。
那些男女虽然并没有前面家丁穿的衣服整齐,但个个都是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手上武器更是参差不齐,明显都是些江湖人士。
虽然钱江武艺很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图仂也知道想要靠钱江离开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从万大户竟然堵住了自己前后去路这点来看,图仂也知道他今日不会轻易罢手。
看到图仂仓皇回头,包三娘更是媚然一笑道:“大世子,奴婢奉劝大世子一句,此路不通。不管大世子今日带了什么念头前来兴城县,但千不该、万不该,大世子不该拆了万府,特别是不该刚来到万府的第一日就拆了万府。”
“不该,不该……”
随着包三娘口中的一句句“不该”,图仂第一次觉得女人的媚笑也不尽是那么好看。
可是包三娘却也等于提醒了图仂,图仂立即满脸难看地回头道:“万老爷,难道你仅因为某拆了几间万府屋子就要对某不利吗?”
“不利?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要对大世子不利了,可大世子既然护着这些下人不要老夫拿他们,这分明就是大世子认为某的颜面还比不上你这些下人,那我们还谈什么?”
“万老爷想怎样。”
被万大户这样一说,图仂的胸中也仿佛憋了憋,因为他实在没理由为自己、为这些商队护卫的行为辩白。
不是万大户提醒,而是在被万大户用上千人包围前,图仂的确没有将万大户真正放在眼中过。
看到图仂脸上浮起的一丝尴尬,万大户却一副猫捉老鼠的样子道:“很简单,除了大世子,或者说再除了一个龚老板外,所有曾经妄拆老夫府邸的狂徒,全得先束手就缚才行。”
“万老爷认为这可能吗?”
让自己的人全都束手就缚?图仂可没这么蠢。
因为,在万大户带来的上千人面前,龚巩的商队护卫即便很难依仗,但图仂现在也唯有依仗这些人保护,不然等到所有人全被万大户绑起来,不说图仂的面子上过不去,他的安全也无法保障了。
“老夫说有可能,就有可能!”
在万大户开口时,那些原本正在逼近的家丁也已经停下来。不过随着万大户一挥手,他们竟然又开始再次逼了上来。
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逼到这种地步,图仂神情僵硬道:“万老爷,你就一点不给育王府面子吗?”
“面子?你们刚来万府一天就拆了我万府的房子,到底是谁不给谁面子。”
“你就不想想这事的后果?”
“后果?老夫连造反的事情都能做得!后果什么的,算什么事情。杀!”
不是图仂已经说不下去,而是看出图仂根本就没有悔改之意,万大户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直接就将胳膊一抬,再用力往下一挥。
这不是说万大户已没有耐心,已不想知道育王府找自己干什么,而是图仂在这种状况下都不退缩,即便万大户最后知道了育王府找自己干什么,也不可能从中真正得到好处。
只要利益,不肯付出,这更是大多数北越国官员的嘴脸。
从图仂来到万府第一天就敢拆万府房子,万大户就知道这种人已被利益冲昏了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谨言慎行。
“杀!”
在万大户命令下,那些万府家丁再没有缓慢逼近,而是一下全都举起刀剑,呐喊着就朝向聚在内院门前的商队护卫冲了上去。
“挡住,挡住。”
虽然是被上千人围攻,但由于商队护卫本身就有三、四百人,却也没有一下就被万府的家丁冲退。而由于本身就已在那里严阵以待,所以场面虽然有些岌岌可危,但那些商队护卫还是暂时挡住了冲杀上来的万府家丁。
可是,商队护卫虽然同样结成了战阵,但怎又比得上完全按照军队训练出来的万府家丁。
看着一个个商队护卫被砍倒,龚巩也惊得满脸白道:“大世子,你快随钱江离开吧!这里由小舅给你挡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混蛋,这个该死的万大户,某一定要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嘴中狠狠骂了一句,图仂根本没想到就因为自己拆了万府,竟会引起万大户如此大反弹,却也只得转头道:“钱江,我们走!”
“属下遵命!”
看到图仂居然现在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钱江的脸色就苦了苦。
因为钱江也知道,如果图仂现在肯低头,事情未必不会朝另一个方向展。但图仂既然已经拒绝了事情的另一种方展,他也就只能陪着图仂往那生死莫恻的一条道上冲下去。
不过,看了看堵在前面的黑压压几千人,再望了望身后只有十余人的江湖人士,钱江还是选择了往后冲道:“跟我来,保护世子。”
“保护世子!”
一直守在图仂身边的不仅有几个王府出来的护卫,同样也有几个龚府护卫,这时也都是簇拥着图仂一起往后冲去。
“大世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老爷还等着知道大世子此次前来兴城县的真实来意呢?难道大世子现在就要走?这不是太可惜了?”
看到钱江等人护着图仂往内院冲来,包三娘也带着十几名江湖人士将几人去路挡住了。
没去管包三娘说些什么,钱江就大喝一声,将一直背在背上的长刀倒抽出来,用力一刀斩向包三娘叱道:“给我让开!”
“当!”一声。
没等钱江的长刀斩在包三娘肩上,包三娘手中就多了一双短刃,交叉着挡在了自己身前。虽然包三娘的脚步是被钱江震退了两步,但包三娘仍是皱了皱眉头道:“想让我们让开?那得你先胜了老娘再说。”
“你以为某会怕你这样的女人吗?再来,再来……”
在育王府中,钱江的武艺并不输给曾在吏部尚书府前殒命的几名高手,不过钱江的长处并不在招数有多精妙,而是功力深厚,绵久延长。如果是在持久战中,那几名武林高手都赢不了钱江,只是钱江也没有什么战决的本领。
只要别人采取周旋战术,拖延与钱江的正面对战时间,钱江想赢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看到包三娘竟敢硬接自己长刀,钱江脸上立即泛起喜色。也不去管身后的图仂,一刀重过一刀的就继续向包三娘斩去。
这不是说钱江就不顾图仂安危了,而是在这种状况下,不打倒钱江几人,钱江认为那些江湖人根本就不会急着对图仂动手。毕竟以形式对比而论,图仂和钱江等人已等于是瓮中之鳖。
而钱江想要保护图仂,则只有一个个将面前的敌人放倒。这虽然不一定能让他们成功逃出去,但却是他们想要逃走的唯一选择。
“当!当当!”
再是硬接了钱江几记刀砍,包三娘也知道钱江的心中打算了,立即就开始在钱江身边游走起来道:“好一个朝廷走狗,你看看周围还站有多少人,你真认为自己今天还走得了吗?”
当包三娘不再与钱江硬碰硬后,挥不出功力上的优势,知道无法立即解决包三娘,钱江也趁势左右望了望。
不过一看之下,钱江的脸色顿时就僵住了。
因为,除了跟在钱江身后已经满脸白的图仂外,其他几个王府护卫、龚府护卫却都已经全被包三娘一方的江湖人给押住了。
虽然没人会去杀他们,但他们也无法再帮助钱江保护图仂逃脱。
而另一边战场上,那些商队护卫更是被万府家丁杀得已经没几个。不是想着在这里战死,家人还可得到龚府照顾,恐怕他们早就已经逃之夭夭。至于说龚巩,早就跪在地上大喊道:“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我们束手就缚、束手就缚。”
可即便如此,没有万大户命令,那些万府家丁仍是没有停下手中刀剑。
一直等到将所有商队护卫全都砍到在地,这才独独留下了跪在那里求饶的龚巩。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