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心中惊恐,那群官吏也一样。听到庐江太守四字,尽皆胆怯。他们既为官吏,新任庐江太守到达之前,对其故往的行事风格便或多或少有听说。
杀韩综,被举鄢陵县令;斩何仪、平黄邵,表为颍川太守;诛张氏,入洛阳,封侯归郡拜庐江。哪一件,不是刀口沾血换来的功名。被许褚杀的那些人,哪一个,又不是欺压百姓之辈。
许褚昂然而至,众皆散开,只见人群散至一边后,地上确有一人倒在血泊中,已是不活了。
许褚指着地上之人问道:“此为何人?因何被杀?谁人动得手?”
连珠炮似的三个问题抛出,迫于许褚威势,竟无人敢出来应答。甘宁看不过去,随手揪出一个百姓,那百姓吓得伏在地上,泣声道:“回禀府君,地上这个人,乃是本亭的亭长......”此人吓得不轻,结结巴巴说了良久,许褚没有听明白,又好言宽慰几句让其慢慢说,才算弄明白了经过。
被杀的,是本亭的亭长,为里中之人;杀人的,是来征税的官吏。按照甘宁揪出的百姓说,本亭亭长原是跟这些人一起来到里中,作为熟悉当地之人用作带路的。到里中后,正如之前提的那首五言诗所表,百姓听到狗吠声,惊慌之下大都披着衣服起来。征税的官吏挨家挨户敲门,至某家处,那户人家一贫如洗,家中孩童都几日未曾进食,于是乞求宽限。官吏怒而挥鞭殴打里民,本亭亭长不忍心看到里民被打,因而替里民求情。为首的征税官吏一把将亭长推开,狠狠骂了几句,作势要连该亭长一起打。于是那亭长就跟为首之人起了争执、动起手来,跟随来的人中有人带着兵器,一怒之下将那亭长杀害。
搞清事情后,许褚喟然长叹,俯身看向死去亭长那双不曾闭上的眼睛,将头靠近,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随后起身,让甘宁把征税的官吏隔开,逐个问话,得来的供词,大致与里民所说无二。让许褚意外的是,来征税的官吏中,有州府的官吏,也有本郡的官吏。
打人、杀人的,都是州府派来的人。
许褚将征税的官吏一齐拿到身边,当着里民们的面问他们:“尔等可知罪?”
为首的征税官吏似是在州中有些关系,见到许褚问罪,竟还支支吾吾地说了番‘貌似威胁’的讨饶话来。
“下吏为州府行文命令之故,做事确有不妥当。君侯......或可暂请借一步说话?”
里民百姓们一听此话,心底发凉,自古官官相护,借一步说话后事情会怎么发展,猜猜就知道了。
许褚冷声道:“借一步说话?戴罪之人竟还敢如此嚣张?!”不在看这官吏,问向甘宁道:“兴霸,按律私杀朝廷官吏者,该当何罪!”
亭长虽只斗食,也是大汉官吏,不经审问、批准擅杀之,其罪自然不小。
甘宁抽出环刀,说道:“当诛!”
为首官吏惊怒道:“尔等怎敢,我乃九江都尉陆骏麾下......”
许褚瞪了眼甘宁,大声喝道:“兴霸,还不动手?!”
甘宁早就跃跃欲试,什么九江都尉,什么州府之命,当初我横行蜀郡的时候,就见不得此等恶吏为祸乡里!环刀挥至,迅猛如风,那人不及反应,头颅已然落在地上。
“还有那杀人者!”许褚负手而立。
“喏!”
那杀人的州吏居然抽刀,甘宁见状,冷笑着一脚踢在其膝盖上,那人吃痛跪于地上,甘宁手起刀落,又是结果一人。
连杀两名州吏,余下的郡、州官吏再不敢造次,屁股尿流地拜倒在地,连连讨饶。
甘宁还要提刀去砍,忽听许褚道:“算了,这些人没有动手,便暂且饶一回。州里派来的,径自带着两个人头回去,郡中的吏员,三日之内去郡功曹张君处辞官!”
甘宁恨恨看了这些人几眼,说道:“君侯开恩,还不快滚!”
这些个苟活性命之人眼见得以幸免,忙不迭跑了。许褚又向里民问清了死去亭长的姓名、家中情况,对甘宁道:“兴霸且帮着我记下,回去跟徐元直说,一是要厚葬此亭长,请匠人铸碑,以表其体恤爱民之心;二是其家眷,刚闻此人有一子年已二十有余,令其接替其父继任本亭亭长,以观后效。”
几个命令下来,里民们全听得分明。有人带头向许褚拜道:“府君爱民如子,小民不敢相忘!”语带哭腔,此一哭,却不再是先前之惊惧,而是感恩戴德,情义深重。
许褚见里民不断拜倒,心下一软,一连扶起数人,说道:“我既为尔等之父母官,岂不为尔等做主?日后但有官吏夜间来里中征税,可自亭部起向上举报,亭部姑息之,杀亭长;乡有秩姑息之,杀有秩;县吏姑息之,杀县吏!”
......
......
此间回到屯营地,是夜过后,第二天一早戏忠、郭嘉、徐庶等知道此事不久,便齐刷刷来到许褚帐前。却得知许褚昨日回来后心情不好,去往家眷处过夜了。
戏忠说笑道:“君侯心情不好,有主母;戏某老妻,却无这般体贴。”
徐庶勾勾嘴角,“志才,这时候还开主公玩笑。”
稍叙玩笑,却是郭嘉侧身看向徐庶,目中含笑,问道:“昨夜主公与甘兴霸杀了二州吏,继而让其余人等带着头颅回往九江历阳面见方伯,此一事,元直怎么看?”
徐庶脱口而出,“杀得好!由此可见,主公虽然豪侠出身,但亦知民间疾苦,乃仁义之主。”
郭嘉置之一笑,徐庶寒门出身,其父早殴,与其母相依为命,怕是没少受恶吏之苦。“元直,主公行事固然痛快,然则州吏毕竟为方伯门下,当尽早与方伯处知会此事。”
徐庶亦笑道:“若非如此,我等三人缘何不期而至?”
三人此刻的想法都是四个字——先兵后礼。
当时的情况,许褚非得有所作为不可。治下亭长被杀,如若不理会,很容易给人留下‘软弱’的印象,再者名义上私杀汉吏本就其罪当诛,真要让杀人者全身而退,反而不美。人杀了,木已成舟,陈温那边作何反应暂且不论,自己这边却是要早做谋划。
庐江郡作为扬州刺史部六郡之一,跟州中关系搞得太僵终是不太好,许褚又不是丹阳太守周昕,在扬州有一大批党羽可以依靠。把这件事当做许褚给的下马威的话,接下来显然是要略作弥补了。
用什么弥补?抬出袁绍的交情,陈说自己的难处,备上郑重的礼物,等等。如果陈温接受了许褚的诚意,自是最好不过,万一没有接受,道理也在许褚这边。
州吏在许褚的郡治舒县里中杀了亭长,其实哪怕是一个普通百姓,许褚也不能等闲视之。许褚坐视不管,非但扬州别郡的高官看不起他,庐江本郡的郡吏、士人豪强也会看不起他。
尤其是郭嘉等人不知道,许褚还怕自己心心念念的周瑜因此看不起他。
于情于法,都是许褚占着道理,陈温即便大怒,也不能因此事上奏弹劾,没法弹劾,光比较实力许褚岂会怕了陈温。
况且还有一个好处,先兵后礼之后,也能向州府强硬地表明态度——你要来征发兵粮可以,但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等许褚来后,把事情正式定下,挑些当下名士喜爱的珍玩,让费良带着精卒走一趟。这一趟给的任务很简单,东西、信送到就可,不用跟州府过多接触,是以是个跑腿的活,就由费良去做了。
一应处理好,总算是进了舒县。
行至郡府门外,因为陆康提前去了豫章郡,所以陪着许褚进太守府的还是功曹张允、主簿谢贞——陆康这么做,其实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但陆康资格老,亦是平定江夏蛮、庐江反贼的有功之臣,许褚压根没想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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