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平家,原路折返半里往东南方走,就是里中张氏旁支汇聚的一带。
来之前许褚问过妻子,东襄里除了你们本家,还有多少人家跟你们张氏有渊源。张颖回说有大概十家左右,但都是往上追溯好几代的亲戚,是以她也没记得怎么清楚。又说有两个人比较有威望,一个名‘选’,一个名‘廷’,是这些人的代表。
到了这一带,明显感觉跟李平家附近有了区别。首先是家家户户都“前门种槐,后门种榆”。古时有种槐树跟榆树的风气,槐与‘怀’,榆与‘余’是谐音,前者象征吉祥、长寿等,后者象征年年有余。但在眼下的年景,还有心思弄这些的人家已经不多了。其次便是有听到读书声,这就更罕见了。历经磨难后的颍川,乡学、县学被破坏的很严重,除了寥寥几个县保存的相对完好外,其余的县学校基本都已废弃。
鄢陵县尤其严重。鄢陵本就是重灾区,常为黄巾‘眷顾’,许褚当时又不是个重视教化的人,以至于现在鄢陵的县学、乡学都还没有重开。
听到这读书声,许褚不免有些惭愧。一是惭愧于冷落了张氏宗族,二是惭愧于自己没有将教育给重视起来。
不是没有人提过,为鄢陵令时,便有奏议重建县学、乡学。但那时候许褚不重视的同时还忙于周旋鄢陵县的大小豪强,便将其搁置了。现在想想,又是他的一个疏漏。
“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许褚一边想着,一边远远下了车。来到张选家前,却是吩咐陈义去递名刺。长约一尺的竹质名刺上只写明了姓、名、表字等简单的信息,并未属上官职。
递名刺,是为了以示尊重;不属官职,是为了以示谦虚。张氏宗族与李平不同,好歹有书香传家,许褚不能用对待豪侠的方式来对待。
张选家比李平这种小地主富裕许多,置了门房,门房恭恭敬敬接过陈义递来的名刺,弯着身子徐徐退下。
许褚在里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这边自也知道他向此处赶来。张选接过门房送来的名刺,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看到名刺上只‘姓、名、表字’等,脸色又好了一些。
对于许褚,张选包括所有张氏宗族的人,都是又爱又恨。所谓爱,自是因为许褚娶了张颖,两者便算是联系在了一起;而恨,是因许褚为官后对张氏宗族的不闻不问。
不管怎么说,现在许褚来了,看上去还算懂礼数,张选也不好怠慢,让家中读书的少年们安静,自去门外相迎。
一经相见,礼毕后朝家中迈进。许褚见张选气质不俗,只可惜须发半白,已然迟暮,不免有些遗憾。他不知道张选在他来之前已是乡三老,掌一乡教化,因其有一定的学识,还在乡中教学。许褚所见张选家中一群人在读书,正是乡中来求学的少年郎们。
然乡三老虽秩比蔷夫,地位超然,但是民举之吏,没有什么实权。张选本人年纪大了无所谓,但亦想为族中后辈谋个出身。
浅谈寒暄几句,张选问道:“明府此行是来专门探望老朽,还是……”
许褚毕恭毕敬,“当然是来探望张老,……当然,顺便问问张老可知道里中有哪些可用之材,近来事务日渐繁多,屯田、募兵,都紧缺主官或刀笔吏。”
张选微微点头,说了一些名字,有曾随他求学的寒门子弟,也有张氏宗族的后辈。
那个张廷也在此列。
许褚无法一一登门造访,抬头瞅了眼天色,也差不多该回府理事了。便对张选说,但有意愿为郡里做事的,可自行来太守府,他定会一一接见。
如是又谈了一会儿,许褚方起身离去。张选亲送至门外,看许褚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对家中下人说道:“去通告族里,召开族议。”
……
……
这一日去了东襄里,许褚顿感收获颇丰。回到太守府中,荀谌与徐庶已在侯着。
荀谌昨日跟一干人等仔细商议过,觉得许褚开出的条件非常好。这笔账之前已经算过,流民跟荒田都是不需成本的,行屯田的本不过是种子跟借给流民耕耘的牛,平白可得暴利。
所以荀谌此番来,是跟许褚商讨募兵与军粮的事。既然关乎军粮,徐庶不能不在,账可都在徐庶的肚子里。
把一个文治武略都可期待的未来名臣堪堪用成了一个大管家,许褚实属无奈。
缺人啊。
许褚挽着荀谌的手臂朝里走,笑道:“友若精神不错,最近休若可有书信回郡,许久未见其奏报,郡北三县亦不知整治的如何了。”
荀谌回笑道:“并无收到休若的书信,想来是事务繁多,忙晕了过去。”
许褚便不多追问,着人奉上茶汤,解过渴后,才开始谈正事。
荀谌张口就要一万石粮食。
“募兵要粮,州牧那边粮草也紧急,一万石,仅够应急。”
许褚听了,默然以对。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显然荀谌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望向徐庶,徐庶便拿出簿册放于案上,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府库中共有四万多石粮。
包括了从阳翟两次运来的粮食。分别为阴修留下的跟阳翟张、黄两家抄得的。
四万石,士卒吃一部分,屯田花去一部分,发给郡吏一部分,已然紧巴巴的很。更别说许褚要继续募一些兵卒,以及平时的额外开销如救济难民,蓄养门客等等。
实话实说,许褚一粒也不愿给,然荀谌既然开了这个口,他多少便得拿出点意思意思。
这即是他面对庞大的颍川士族所处的被动局面,像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令他喘不过气。
荀谌也是想明白了许褚万不能拒绝,才张口就要一万石。
许褚沉吟片刻,忽道:“要不,我等从各县征粮?”
郡中到县中征粮,正如州中到郡中要粮,天经地义。
荀谌知道许褚的言外之意,各县取粮,实际就是把皮球踢了回来。各县的县令、长,县丞,县尉,几乎清一色的士族中人。
“府君,据谌所知,各县因为盗贼滋扰、连年兵祸等,也并不宽裕。府君不久前刚下的政令‘严禁多收口算’,难道要收回成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