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着,一边听到旁边那些桌的人在说着家长里短,比如哪家的母猪被哪家的公猪配了种,然后两家的主人为了小猪的归属大打出手,比如哪家的寡妇和哪家的小儿子又好上了,不然怎么说茶铺食邑是各种八卦的汇聚地呢。
突然听到一桌说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诶,你知道太白吗?就是涟韵新筑的那个女乐师。”
“知道啊,平时看起来颇有仙气,据说自梳明志了,所以谁都是接近不了的。”
“我呸,”只听那个人说起来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太白看起来贞洁的很,最近却天天出入王获将军府上,我听说啊,是王获将军要收了他当小妾,可这六安王不干啊,所以就带着人去涟韵新筑闹上了,而且啊,后来董贤还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帮着皇帝来抢人的。”
“怎么可能,皇帝不是和那个董贤…”
“嘘,别说,听见了就完了。”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董贤连自己的妹子都准备送入宫里,更别说其他人,只要皇帝喜欢。我还听说呀,王获将军动了大气了,还贴了榜,说是家中遭贼遗失了一本书,要抓人,实际啊就是在抓那个通风报信的呢。”
“这些当官的为了一个优伶也能这样。”
“谁说不是呢。”
葶苈听到这里苦笑摇了摇头,要不怎说人言可畏,你做得再好也堵不住天下好事长舌人的嘴。不过这些人的消息虽说穿凿附会比较多,但是也是真真假假来的好快。要不怎么说好事不出门呢。但葶苈知道一个道理不与傻瓜论短长。
正吃着,只见一个人骑马而来。他赶忙出去打了个招呼。
“哥哥,在这儿呢。”商陆循声看了看,下了马,径直走向桌子旁坐下。
“小二,来一分羊羹毕罗。”商陆自小是不大吃鲤鱼的,因为吃了吹风便会长疹子,这个葶苈到时打小就记得。
“哥哥,情况怎么样了?”商陆刚刚坐定,葶苈就马上问到。
“这二哥真是让人惊叹,我到的时候在草庐的外的树林阵里里外外寻了半天,一直没找到人,而我走的时候去越人阁找过大哥,大哥说他们一群人并没有回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想,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去了,虽然我知道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你猜怎么着。”
“难道他们误打误撞进去了?”葶苈说到,但是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众渺二十八不是一句玩笑话。
“还真进去了,而且不是误打误撞的,甘遂说,他们到了那儿二哥站在一个高地上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又比较了一下树冠南北的长势,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些看不懂的东西,大概一刻钟就带他们找到了路,送他们进去之后就回孔大人那去了。我到的时候玄玉已经连鸡笼子都做好了。”
“这…不大可能吧,”葶苈说,“二哥怎么会日察推演的?”
“不知道,所以我才说让人惊叹啊。”商陆说到。
这众渺二十八阵,要武破,直接命人砍树就好,要文破呢,就有三种方法,白天用日察推演,晚上用飞星逐月,如果遇见阴雨天,比较麻烦一点,需得借助罗盘来行众曜演位之法。虽说观察的方法简单,但是算法可是没有好的算学和纵横家套路很难办到的。因为每天每时每刻的生门都在变化。三年才重复一次。
“那他们还好吗?”葶苈问到。
“好着呢。玄玉很喜欢那个地方,说很像余公子口中的终南草庐,还让我给穆莲带了封长信。他不大会写字,安好两个字是他写的,其他是我代笔的。还有…”
“什么?”
“甘遂说,想你了,让你等他…上门提亲。”说完商陆一阵笑气没憋住。
“什么玩意儿啊。亏得我还挂念他的刀伤。”葶苈一边说,但是还是没止住商陆哈哈大笑。
所以葶苈想着,一定要给这个亲哥还以颜色:“哼你还笑我,说吧,你腰间的璎珞是怎么回事啊?”
“这…你眼睛怎么这么尖…”商陆脸上一白,什么也说不下去。
“穆莲给的吧,为什么要给啊?我看就像他和玄玉用的那个样式。”想到这儿,葶苈突然一惊,心中暗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胆子也太大了,“难道那晚上…你们…”(这一卷完了后面会有VIP章节描述这晚上发生的事的番外【捂脸】,不喜欢耽美微肉的同学可以跳过不看,并不影响情节【捂脸】,并不是小蜉写的【大雾】,如果排位超过300可以提前放出哟~算是给追番的腐女小天使的一点福礼吧。这也是第一对官配CP。)
商陆什么也没说,红着脸点了点头。
“哥哥呀,你怎么这么糊涂。”葶苈想着,哥哥所思所念的这个人,这辈子怕是很难见到了,人生中初初遇到的情感,也随那一夜旖旎,就这么散落了,亲手送穆莲离开,哥哥的心中不知是刀扎还是锥心般的疼呢,自己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能完全体会。所以就匆匆略过了这个话题。
“赶快吃完回家吧,不然父亲该发脾气了。椿芽采了吗?”
商陆仍然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于是两人出了饼面店,朝家里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御史府邸,见王骅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葶苈上前便问:“老红差回来了吗?”红差是说刽子手的意思,也是王骅和他之间代指王嘉的暗号,如果王骅回答:“不在呢”那便是老爷回来了,又出去了,脸色不好看,脾气不好。如果回答:“老爷不在呢。”就是没什么事。
可是王骅回答:“老红差回来了呢。发了一通火,去了孔大人府上。”这句的意思就是事情大发了。脾气已经坏到无以复加。听到这句两兄弟,互相看了一样,咧了咧嘴。
“俞师傅来了吗?”“在后院候着二位少爷呢。他已经跟老爷说过了让你们去草庐了,大概老爷是因为朝上的事情不开心吧。”
“唔——”听到这葶苈觉得平时没白疼这个王骅,这拿着老爷子的月钱,做自己的耳目。
然后就是两人进到后院,直到王骅来通报老爷子回来了,要见他们。
刚刚把这几天事回想到这里,两兄弟已经跟着王骅到了老爷子的书房。御史大夫的官职要敢于监察群臣,摄百官事,代拟诏书。,且在必要的是后连皇帝都可以骂。所以老爷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坏。
看到兄弟二人进去,老爷子正在看着一册竹简,抬头望了望兄弟二人。并未说话,自顾自的吃着一盘葡萄。
看着情况不用说,葶苈也知道完蛋了。莫不成是这几日的事儿被老爷子知道了?葶苈心里思忖着是哪里做的不周全,想了几遍,都觉得不应该,所以偷偷摆手给商陆示意不要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兄弟二人的腿站的有点发麻。葶苈开始小心翼翼的跺着脚,唯恐被父亲发现了。
“我让你动了?”这是王嘉才放下那册竹简看了他二人。然后从案几上,取出一块帛书,敲了敲案几,示意葶苈自己过来拿。虽说葶苈落叶知秋,可是这一出,来的太过意外。
他赶快打开那个帛书看了看。
“你文采出众,念出来。”王嘉不咸不淡的说到。
“诏,察御史大夫王嘉之子,王商陆,武艺超群,武德兼备,有万军不敌之勇,历黄门郎推荐,命为未央卫丞,配属未央卫尉,责御前安全护卫之职。兹令御史王嘉代拟诏书,咸使外俱闻之。”
“诏,察御史大夫王嘉之子,王葶苈,善于洞察,精于音律,医者仁心,历黄门郎推荐,命其自择兰台御史员,俸六百石,配属兰台御史,协其父行查察百官令;丞相少史,俸五百石;太医令丞,俸四百石;乐府协律都尉,俸二百石。兹令其自主择职,令御史令王嘉代拟诏书,咸使外闻之。”
读完,兄弟两面面相觑,且不说这个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皇帝下诏让人自选官职简直闻所未闻。。”
“先说说你们怎么和董贤扯上关系的吧。”
董贤之父董恭,时任兰台御史,是王嘉的副官,两人表面上配合得宜,实则王嘉最看不惯裙带关系,而董恭也认为王嘉古板固执。所以经常也是有相悖冲突的。而且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早就是董恭想取得的官职。
“其实只是片面之缘,并未深交。”
“然后他就举荐了你们做官,给你王葶苈举荐的官职里面有两个比他自己的官职还大。你们懂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早早的把你们置于炙手可热之地,就是早早的想要让你们死!凡是突如其来必有古怪,不知道这两父子,是在给我使什么绊子。”说到末尾两句,王嘉已是喃喃而语,在脑海中推算着整个事情的关窍。
“但是御诏又不能不为,商陆啊,你准备一下,明日先去未央卫尉处记册就任。葶苈,你留下。”
“是父亲。”但是商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站了良久说:“请父亲不要责罚弟弟,这事儿我们两都不知道。”
“我怎么做事用你来教?”老爷子的怒气有些压制不住了,可能心里也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太不明白其中厉害。
听到这里葶苈摆了摆手,示意商陆快点出去,要被罚也不能两个人一起罚。
等到商陆退出,葶苈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屁股开花。没想到王嘉却一反常态,面露忧思之色,对他说:“桑儿,你说说,你看中了什么官职。”
葶苈没有说话,其实虽然他知道父亲从小便喜欢商陆多一些,而对他管教非常严格。不过葶苈一直视自己的父亲为英雄,在朝野上更是屡屡上忠正之谏,所以这些年来家中起起落落数次,而母亲也是因为一起冤案而死在狱中,虽然后来得以平反,但是那次之后父亲的整个人就变了,但官运却再没有出过问题。
所以葶苈的眼睛一直盯着兰台御史员。
王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说:“桑儿,这么多年,你或许认为我重商陆而轻你。”
葶苈并未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冠冕堂皇的话太多,但是父子如此坦诚相见的谈话,却让葶苈无法矫情伪饰。
“那皆是因为你二人心性不同。商陆好武,最坏的结果便是战死沙场。而商陆如今得了个侍卫职,只用负责皇帝的安全,生不得什么大变。而你好文,你要知道,文官盘算的按照大了说,是天下,按小了说,是人心。牵一发动全身。一个不注意,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你父亲为御史这么多年,懂了一个道理,御史和百官打交道,首先自身要正,而你,太感情用事,容易被事情改变;其次你太精于算计,而这点容易成为他人的工具,但你又不够冷血,看得透未必做的出,要明白御史面对的大多是吏治,你的心性是好的,你不够你的对手奸。”王嘉说完,顿了一顿,看着葶苈的眼睛,好多年了,葶苈觉得父亲都没有如此的看过自己,然后王嘉接着说:“我不求你们兄弟二人达官显贵,我已经深知其中之不易,但求你们有个一官半职,衣食无忧就好了。”
“这次这个诏来的蹊跷,不可能说是董贤举荐就赐官,皇上虽然才亲政,但是并不昏庸,我能感觉到他心中有一颗励精图治的心。你也长大了,并且也不笨,这次父亲准许你说说你的想法。”
听到这里,葶苈心中十数年的委屈的冰已经被这个慈父的眼神所捂化了,父亲从来也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
于是有些哽咽的答道:“皇上亲政不久而朝中除了老臣就是傅王外戚,皇上自然是想扶植自己的势力的。”
“恩,眼睛很透彻,但为什么是你们呢?”
“一是因为传言,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父亲。这是一种笼络。”
王嘉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仿佛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只有算计心思,其实也还是颇具政治嗅觉,顿时安心了一点,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抚摸着,那是一种类似于慈母的抚摸。
葶苈的感觉那粗糙的手掌,觉得平时严格的父亲,统统成了一个幻觉。
“孩子,没有父母不盼望自己的子女好,但是父母都是为自己计长远的。喜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如桃李芬芳绚烂,但如松树常年青翠,也是一种好的人生。”
“父亲我懂了。”于是葶苈指了指协律都尉这个二百石的官职。只是一个乐府负责编曲的官职。
“好好,你是真的懂了,父亲很欣慰。记得明早拿着诏书去乐府记册吧,那里还有你的师兄辛丹。”
“儿子明白,父亲不愿意我接触政事,也明白太医丞不是闹着完的,音律是我得心头好。这个去处最好不过了。”
“还有记册完了之后,朝中有例,得去内廷拜谢圣恩,虽然你选了个小官,但是还是得去。”
退出了父亲的书房之后,葶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有一点寂寥。虽然离自己的想法很远,但是一片慈父之心如沧海遗珠,今日得见真相,却也是心头所幸。
翌日清晨,兄弟两人起身时,已过早朝时分,二人的官职在无休时,皆需留宿宫中,所以昨晚他们便收拾好了包袱,离开大厅时,葶苈仿佛觉得父亲昨天的话还在耳边,于是和哥哥一起朝着父亲平时坐的座位盈盈三拜,上了王骅准备的马车。
外面树枝间,冬生的雏鸟已经在跃跃欲试,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可能注定就看着对方的背影越走越远。而自己也应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一路上葶苈看着窗外,只觉得平时熟悉的街道房屋,不知道为何像极了一副绞索,一头系在车轮上,一头系在他的脖子上,随着马车的跑动渐渐的收紧,他的呼吸急促,渐渐喘不过气来,而属于每个人命运的那个轮子,随着未央宫的大门越来越近,开始无可避免的转动了。